安鐵走到曈曈身邊,摸了一下曈曈的頭,說:「不是你不會畫畫了,是你的心裡現在很亂,丫頭,跟我說說,你真不想回大連嗎?」
曈曈看了安鐵一眼,低下頭,沉默了一會,說:「叔叔,我是你的累贅,我不能再影響你的生活了,我本來就是這裡的人,能夠與叔叔在一起生活那麼久,我已經很開心了。叔叔,我知道如果我留下來會很難受,可這就是我本來應該面對的東西,而且我相信我能行!」說完,曈曈仰起臉,定定地看著安鐵,彷彿在表示,她可以一個人在這座偏遠的小山村裡生活一樣。
安鐵痛苦閉了一下眼睛,然後說:「你難道捨得叔叔,捨得你白姐姐、捨得卓瑪、捨得大連那麼多關心愛護你的人嗎?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留下來,我們都會想你想瘋的,四年了,曈曈,叔叔已經把你當成的在大連唯一的親人,再說,你如果在這裡,你還怎麼唸書?怎麼畫畫?這些你都想過嗎?」
安鐵看著曈曈死死抓著她的畫夾,心裡似乎在猶豫,安鐵攬著曈曈肩膀,接著說:「丫頭,你不要擔心你會影響我和你秦姐姐,我跟你說過了,如果你跟我們住在一起不舒服,你可以住學校,或者叔叔給你租一套房子,這些都不是問題。」
曈曈含著眼淚,又低下頭,吸了一下鼻子,想讓眼淚不要流出來,咬著嘴唇說:「叔叔,我都想過了,可是事情不是那麼簡單,這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難,我不想叔叔整天為我操心。」
安鐵在腦子裡飛快搜尋著說服曈曈的理由,可一時間,竟然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一條理由強把曈曈帶回大連,安鐵摸了一下曈曈的頭,說:「丫頭,你現在情緒不是很穩定,再想想,好不好?」
曈曈抬起頭,一滴眼淚控制不住流了下來,把畫夾子扔在一邊,抱著安鐵說:「叔叔,我也不想離開你,叔叔,我更不想讓你傷心,可我知道,我應該自己解決現在的問題,不能總是依賴叔叔了。」
安鐵聽著曈曈的話,嗓子裡火辣辣的,這種無法名狀的焦灼感覺,讓安鐵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走也是痛,跑也是痛。
安鐵看了看淚水漣漣的曈曈,有點不忍心再左右曈曈的想法,此時,已經是傍晚了,村子裡傳來的犬吠和山林裡鳥獸的鳴叫驅走了低迷的黃昏,安鐵試圖轉移話題,清了清嗓子,說:「丫頭,你小時候也經常來這裡嗎?我看到這裡能俯瞰大半個村子,而且從這個角度看,景色特別好。」
曈曈走到山包上,望了望遠處已經亮了燈的人家,說:「嗯,我小時候就經常一個人來這裡坐著,這裡很靜,天氣好的時候,可以躺在草地上看雲,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我會飛就好了,能飛到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對了,叔叔,那時候我特別希望能看看大海,在山裡住久了,就覺得面對大山很壓抑,有種被困住的感覺,大海多好啊,能看到很遠,無邊無際的。」
安鐵笑道:「嗯,在大連看海還沒看夠啊?人家不是說嘛,『仁者看山,智者看水』,看來我們丫頭是智者,呵呵。」
曈曈抿著嘴笑了一下,說:「我就喜歡大海,怎麼看也看不夠,那叔叔喜歡看山,還是看海呢?」
安鐵看了一眼遠處的山脈,說:「丫頭喜歡看什麼,我就喜歡看什麼,嘿嘿。」
曈曈嬌柔地偎在安鐵身邊,說:「那叔叔也是智者,叔叔,大連的海真美啊,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在濱海路那邊的海邊看大海嗎?」
安鐵微笑道:「記得,怎麼不記得,我們那天一直把太陽都看進大海裡了。」
曈曈「嗯」了一聲,用手挽住安鐵的胳膊,安鐵先是被這種溫馨的感覺陶醉了一會,然後突然意識到,這裡是曈曈的家,他們不能這樣,安鐵現在必須與曈曈保持距離,如果跟曈曈太親密,一定會引起村裡人的非議。農村的女孩一般嫁人比較早,安鐵一直在控制著自己,不要與曈曈過於親近,生怕落下什麼閒話,影響曈曈,那樣,自己就不能名正言順地帶曈曈走了。
想到這,安鐵說:「丫頭,咱們回去吧,我走的時候你後媽就喝多了,咱們回去看看,你照顧一下她。」
曈曈眼神暗淡地點點頭,說:「她怎麼總喝酒啊,我看村裡的嬸嬸都在笑話她呢。」
安鐵說:「也沒什麼,跟性格有關係,你白姐姐不是也總喝酒嗎?呵呵。」
曈曈想了想,說:「那不一樣,白姐姐如果要是結過婚,生了孩子,她是不會總是喝酒的,我覺得白姐姐很孤單,再說,在城市裡喝酒是調節氣氛的。」
安鐵聽完,頓了一下,說:「鬼丫頭,狡辯,在農村喝酒不是也是應酬和調節氣氛嘛,今天你後媽請客,她不得不喝。」
曈曈說:「倒也是,那咱們回去吧,其實我也覺得後媽挺可憐的。」
安鐵和曈曈回到曈曈的家中,剛一進門,就感覺周翠蘭的房裡好像有動靜,安鐵和曈曈在堂屋裡一聽。
周翠蘭很享受地罵道:「小兔崽子!你也來欺負老娘,看我不把你趕出去,你出去!」
小伙子道:「翠蘭姐,我想死你了,你就要了我吧,我娶你。」
周翠蘭啐道:「娶你媽的,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給我滾!」
小伙子央求道:「翠蘭姐,求你了……」
周翠蘭有氣無力地說:「你聽見沒有,滾出去!我要喊人了,叔叔!叔叔!」
安鐵聽了,直覺是周翠蘭已經不能動了,這時,安鐵看了一眼曈曈,只見曈曈也在滿臉通紅地看著安鐵,然後拉著安鐵進了周翠蘭的房門。
安鐵和曈曈一走進來,,周翠蘭滿面春色地躺在床上,在床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正把手伸進周翠蘭的衣服裡摸著,似乎不像安鐵和曈曈在門外聽到的那麼回事。
那個小伙子看有人進來,趕緊把手縮了回去,滿臉通紅地站起身,周翠蘭懶洋洋地睜開眼睛,似乎也清醒了大半,可身子還是軟綿綿地動不了,用眼睛看看安鐵和曈曈,然後罵道:「你個龜孫子!居然偷溜進來欺負我,嗚嗚,我還怎麼見人。」
那個小伙子呆愣愣地看了一眼周翠蘭,說:「翠蘭姐,你怎麼……」
還沒等小伙子說完,只聽曈曈冷冷地道:「你是誰?你給我出去!」
小伙子尷尬地看看安鐵和曈曈,然後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周翠蘭雖然酒還沒醒,可還有意識剛才發生了什麼,哭嚎地說:「哎呀!你們都看見了,我一直被那群臭男人欺負,這個狗娘養的,趁我喝醉酒就溜進來,嗚嗚,我沒臉見人了。」
安鐵和曈曈站在門口,一時間也不清楚到底什麼情況,周翠蘭躺在那萬分委屈地哭著,曈曈看著有點不忍心,走到周翠蘭身邊,說:「你別哭了,以後你別喝酒不就完了,那些人欺負你,你可以找村長,還可以報案啊?哭有什麼用。」
周翠蘭止住哭聲,可憐兮兮地看著曈曈,說:「曈曈,媽的好女兒,你回來了就好了,你別走了,就跟媽相依為命吧。」
安鐵聽了心裡一沉,暗想,操!這個寡婦怎麼又變卦了,這事怎麼就這麼難辦呢。再說,看來這個周翠蘭是個風流的小寡婦,那個小伙子,包括昨晚的醉漢,估計都是她的老想好,曈曈要是跟她住一起,那還不毀了。
曈曈冷冷地看看周翠蘭,然後對安鐵說:「叔叔,我先回屋了。」
安鐵剛想叫住曈曈,又覺得這個女人的這幅嘴臉實在不應該讓曈曈再看下去,對曈曈說:「行,你回屋歇著吧,我勸勸你後媽。」
周翠蘭含糊地喊著:「曈曈,你也嫌棄你媽呀,我是被人欺負的,嗚嗚……」
安鐵尷尬地站在那,說:「他是誰呀?其實你可以報案的,這裡不是還有村長嗎?要不通過他解決也可以啊。」
周翠蘭趕緊說:「哎呀!那我就沒臉在村裡呆了,叔叔,今天幸虧你在要不我就被他欺負了,嗚嗚,我好可憐啊!」
安鐵皺著眉頭,說:「那怎麼行啊,你還想讓曈曈和你一起面對這樣的危險啊?曈曈也是個大姑娘了,這樣不把問題解決,我是不會讓曈曈留下的。」
周翠蘭坐起身,嫵媚地看著安鐵,道:「叔叔,那我一個女人家能怎麼辦,我要是有個像你這麼知道心疼人的男人就好了。」說完,周翠蘭假裝頭暈,打算栽進安鐵懷裡。
安鐵連忙扶了她一把,讓她靠在床頭,說:「嫂子,你先休息吧,我到院子裡坐會。」
周翠蘭幽怨地歎口氣,道:「哎呦,做女人怎麼就這麼難,嗚嗚……」
安鐵扭頭看了一眼故作姿態的周翠蘭,頭一下子就大了,逃也似的走出周翠蘭的房間。
安鐵走到曈曈的房間,看見曈曈正蹲在地上翻撿她的那些書,安鐵走過去,說:「丫頭,在找什麼呢?」
曈曈扭頭看看安鐵,道:「沒找什麼,隨便翻翻,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情,叔叔,她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沒醒酒呢,我聽到她一直在哭。」
安鐵從門口望了一眼周翠蘭的房間,說:「嗯,估計還沒醒酒呢,讓她自己在那呆著吧,睡一會估計就好了。」
曈曈站起身,坐在床邊,看看安鐵說:「叔叔,真不好意思,我家的情況讓你見笑了。」
安鐵一愣,對曈曈說的這句話有點意外,曈曈說的是「我家」,以前在大連,曈曈經常會說「咱家」,這完全是兩個概念,安鐵一時有點適應不過來,盯著曈曈看了半天,道:「丫頭,你怎麼這麼說,跟叔叔你客氣什麼呀?你把叔叔當外人啦?」
曈曈低著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說:「叔叔,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裡現在的情況又讓叔叔操心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叔叔根本都不會來這裡。」
安鐵舒了口氣,說:「傻丫頭,你的事情就是叔叔的事情,知道嗎?」
曈曈笑著點點頭,說:「嗯,我知道了,叔叔,你餓不餓?我給你做點吃的吧,下午光喝酒了,估計你也沒吃什麼東西。」
安鐵想了想,說:「行,咱們一起吃點,等飯做好了,叫你後媽一聲,畢竟你現在的親人就剩下她了,她也挺可憐的。」
曈曈皺著眉頭說:「嗯,我知道了。」
曈曈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安鐵把院子裡的那片狼藉收了一下,農村裡請客吃飯就是熱鬧,安鐵記得小時候,哪家要是紅白喜事辦酒席,肯定能擺上個三天三夜,只要你願意,天天都可以去吃,沒人會覺得你佔了便宜。農村人還是比較憨厚耿直的,特別是一些不太發達的小鄉村,現在的人與人之間那種爾虞我詐,在農村比較少見,即使有什麼小過節,喝頓酒也就過去了,大家和和氣氣地湊在一起,多了些人情味,少了些提防,生活照樣過得有滋有味。
也許高度的文明會使人退化,那是一種情感退化,在大城市裡孩子不贍養老人,朋友間相互背叛,夫妻倆貌合神離,用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支撐那些冷漠的借口,說到底就是沒了人味,一種情感上的退化。
安鐵收完院子,在院子裡的那顆大樹底下搬了一個小馬扎坐了下來,這種在院子裡面能在樹下乘涼的感覺非常舒服,安鐵感受著傍晚大山裡沙沙的風聲,心裡時而寧靜,時而動盪。
這時,曈曈從廚房裡叫道:「叔叔,吃飯了!」
安鐵「哎」了一聲,站起來走進堂屋,然後幫曈曈往桌上端飯菜。
安鐵一看,曈曈一會功夫居然做了五六個菜,讚歎道:「丫頭真能幹,這麼快做了這麼多?」
曈曈笑道:「基本上都是下午剩的材料,我重新做了一下,能不快嗎。」
安鐵笑呵呵地說:「哦,那也得丫頭會做。怎麼樣?用大鍋炒菜習慣嗎?」
曈曈一邊擺碗筷一邊說:「還行,做個的時候還有點不適應,後面的就好了。叔叔,你先吃,我去叫她。」
安鐵說:「去吧,我等會,一起吃吧。」
過了一會,曈曈和周翠蘭一前一後走了過來,看樣子周翠蘭的酒基本上醒了,剛在飯桌旁坐下,看一眼桌上的飯菜,說:「哎呀,我閨女真能幹!我還以為在大城市呆四年,把你養成嬌小姐了呢。」
曈曈淡淡地說:「我以前在家不是也做飯嗎?沒什麼好奇怪的,吃飯吧。」
周翠蘭看看曈曈,然後對安鐵說:「安兄弟,曈曈這一點還真是讓我給練出來得,那時候我剛生她弟弟,行動不方便,她才沒一點大就會做飯了,那時她個子矮,還得站個小板凳呢,呵呵。」
安鐵聽周翠蘭這麼一說,心裡沒來由地抽緊一下,想像著年幼的曈曈在廚房裡被煙熏火燎的樣子,禁不住一陣心疼,操!這個周翠蘭居然還以這為榮,把安鐵整的都想踹她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