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與夢魘中的失落與恐懼截然不同的顏色即使是同樣的黑夜迪歐的也遠比我的慘烈。
戰爭與血是他生命永恆的厲烈兵刃的交擊是難以磨滅的配曲即使偶爾有夜晚的篝火也是伴隨著激昂的離歌婉轉的異數就是濃濃的散不盡的鄉愁。
只是我一直沒有找到迪歐在哪。我眼前的戰士騎士走馬燈般變幻交戰卻始終沒現迪歐自己的蹤影。直到我認識的死亡騎士帝凡赫用一柄巨斧帶著冰霜的旋風砍向其中的一人。
「帝凡赫!」穿著即使陳舊也仍被精心保養得光鮮的青銅鎧甲的戰士用手中的大劍架住突如其來的攻擊帶著驚詫的聲音年輕而張揚。
那張臉也是同樣的年輕而張揚。
「迪歐?」我不可置信。這個迪歐與我認識的那個就算不是大相逕庭也實在難以聯繫在一起除了斜插入鬢的英挺的眉。
這個迪歐是充滿了青春的活力的深藍色的頭宛如大海的顏色捲曲著波浪在海面翻滾在肩頭濺起浪花。光潔的額頭挺翹的鼻子連眉間都平整得不被瑣事打擾。他的蒼蘭的眼中是張狂與驕傲比天空更悠遠開闊完全沒有我認識的迪歐的憂慮深深如同墮入深淵的孤星。
迪歐與帝凡赫的交戰我並非第一次看到只是武器換成了順手的大劍的迪歐肆意而奔放雖然因為對手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收斂卻仍然有條不紊讓劍與斧碰撞出精彩。
「迪歐迪歐我將給你永恆的生命……」呢喃的話語在我的意識裡迴旋那是帝凡赫的聲音。我詫異的仰起頭尋找聲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人偷襲迪歐敏捷的躲閃卻在剎那帝凡赫的巨斧劈入了他的頭顱。從頭頂到鼻尖將他的腦袋分成了兩半。
瞬時消散的是帝凡赫與戰場瞬時變化的是迪歐。我熟悉的迪歐。灰藍的滄桑的頭緊鎖的悲傷的眉間眼中再沒有肆意與張揚只剩下憂戚與痛愴。他一個人跪在地上瘋狂的用手刨著泥土挖掘了一個坑。他的頭仍是分開的露出白骨與大腦保持著被巨斧劈開的溝壑。兩邊的眼睛隔著絕望的深淵狂亂而迷失的紅。
「迪歐!」我爬過去試圖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自虐。這樣的朋友讓我痛心不是如同我的夢中那樣的讓我恐懼退縮即使是如此猙獰仍讓我為他悲傷。
然而我的手落空了像空氣穿過他的手臂。
「這是他的夢。你是不存在的。」女人在譏誚「他看不見你聽不見你你也接觸不到他。」
「你在幹什麼?」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猶如金屬的交擊清脆果斷的帶著習慣於上位的命令式口吻。
我極力仰起匍匐在泥土中的頭望著站在迪歐身後的雅蘭。
「那是徒勞的你應該明白。」雅蘭不帶有一絲同情抱著胳膊佇立冷淡的望著迪歐的舉動「我會給你另外的機會……」
雅蘭消散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迪歐仍在重複他瘋狂的舉動。終於他從土中捧出一個東西欣喜得瘋癲如獲珍寶眼神都變得貪戀。那是一顆跳動的心臟鮮紅的帶著活人的氣息。
迪歐連忙打開自己的胸腔像打開一扇門一樣揭開自己的肋骨與血肉露出內臟。我甚至清晰的看到肺與肝臟卻惟獨看不見心。被肺包圍著的理應屬於心臟的位置一片空蕩。
他努力的要把那顆從土中挖出來的心放進自己的身體但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勞。那顆跳動的心拒絕著他不肯被塞進填補他身體的空位。
「迪歐。」我為我的朋友痛心他的夢魘是如此絕望絕望得讓人想替他哭泣。
迪歐卻突然頓住了不再進行塞心臟的徒然舉動他緩緩的抬起頭注視著前方眼睛不再是迷亂的紅色而是冷靜的蒼蘭。
他理應看不見我的我卻覺得他是在望著我和女人。
「還想撐到什麼時候?」迪歐的聲音震懾了我不是來自面前卻是來自身後。
我勉強著用手肘半轉了身體正看見迪歐手中的匕抵住了女人的咽喉。
「我已經打碎了你的血髓。你該把噩夢取消了。」迪歐冷然的說隱隱的還有著憤怒「別再打我朋友們的主意別再用噩夢撕扯他們的心!」
女人也有些變了似乎不再確實而是帶了層模糊。她的臉上有了表情居然在開心的笑著燦然如春花。那雙眼也成了夢幻的翡翠顏色柔媚婉轉甚至如同慈母的祥和。
「感謝你掙脫了束縛的死亡騎士啊你終於也給予了我解脫。」她不知怎麼居然從迪歐挾持的臂彎裡飄了出去「我是來自陷落草原的魔物夢與靈魂的掌控者行走於時間的裂隙的夢魘巴薩倫德碧姬絲。」
「夢魘?」我不明白「難道夢是可以隨意控制的?」
「呵我是睡眠之神琉帝烏斯在人間的代言人自然被賦予了他的力量即使與神相比是那麼的微不足道。」美麗的女魔物有著年輕的臉語氣卻總是如同循循善誘的長輩。
「你剛才說你被迪歐解脫。是怎麼回事?」我仍然拖著半截的身體仰頭望著她與迪歐費勁了我的力氣。
「我因為一些事離開了陷落草原生活在人群之中。卻被黯毀王的死亡騎士現殺了我試圖使我也受到黯毀王的控制。我只能將自己的靈魂封入夢魘給他們留一個空空的軀殼。」
「他們連魔物都能控制?」迪歐的情緒也顯出了波動。
女人搖頭:「他們無法真正的控制我只是一個失敗的試驗品。失去了靈魂的軀殼黯毀王也不會真的需要活屍他不是有很多?他要的是能夠自主戰鬥的真正助手。」
「所以剛才與我戰鬥的是你是身體把我們招入夢魘的卻是你的靈魂。」迪歐冷笑「你有什麼目的?」
「聰明的人。」女人贊許「我說過我是行走於時間裂隙的魔物我看到了你們的未來所以呵請原諒我試圖與你們接觸而使用了這些小小的惡作劇。」
「你撕開傷口讓人悲慟卻說是惡作劇?」我憤慨。
「那是你們要面對的。」女人輕輕的搖頭像是長輩對著無知的孩子「只有面對才會堅強。」她若有若無的望著迪歐嘴角含笑「為了道歉也為了感謝我將給你們一個我所看到的預言:寒冰的高山之巔才是你們旅途的終點我的兒子與養女都將與你們結伴同行將過去與未來為你們串聯。」
夢魘的預言我聽不懂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苦難目前還沒有終點。
「你不必感謝也不該感謝。」迪歐沉思了一下突然開口「我打碎了你的血髓就是毀滅了你的**沒有了**的靈魂也將很快消泯。是我殺了你。」
「執著的傻孩子。」夢魘摸著迪歐的臉寵溺的笑「你難道還不明白有時候毀滅才是真的拯救。你已經拯救了許多人包括你最好的朋友帝凡赫。不必心存愧疚。我們都在感謝你。」
「我……」
「噓。」女人的手指豎在迪歐的唇邊「什麼都不要說了。我的時間也到了。幫我對我的兒子說一聲對不起我沒能盡到母親的責任。」她的身形愈加模糊飄散著淡綠色的霧「再見勇敢的孩子們。」
夢魘消失了我望向迪歐他的臉上又是那種悲傷的若有所思。
蒸騰的霧氣掩蓋了一切滿眼的蔥綠。
腰上的骨節仍在逼迫的痛著我緊扒住欄杆的手因為過於用力而青筋突出。眼前是白閃閃的鋪著銀沙的競技場迪歐跪壓在女人的身上。
我慌忙去摸自己的腿還在有知覺這才放了心。萊利爾斯與葉赫奇都在我的身邊我覺得他們的表情無一不深沉陷入了思索。
迪歐的匕插在女人的心臟他緩慢而凝重的站起身退開了一步卻始終注視著女人。
競技場上一片沉靜。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否都曾陷入夢魘。
「繃!」的有聲音傳來似乎就在我的頭頂隨即幾支箭破空飛掠激射向對面看台上的德克國王。
人群喧嘩。士兵與守衛們慌亂而動。
格摩爾與魔法師為國王擋過了那幾支箭掩護著國王與公主撤離了看台。
我的頭頂全是尖叫士兵們沉重的踩踏聲紛亂匆忙。
我不知道生了什麼但那本來就與我無關不是嗎?我注意的只是迪歐面前那支箭。它擦過迪歐的脖頸釘入大理石的地面翎羽是薔薇的紅色。
迪歐仰望著箭射來的方向直到守衛將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