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珠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的道:「顯花,子生。給老子又了麻子臉的當了。看來勒仗沒得辦法打了。我們趕緊撤!」肖子生「哎喲」一聲,苦著臉道:「那逗只得恁個辦了。給老子麻子臉你娃陰倒起整熟人嗦?老子逮倒你不待你娃腦殼高地打幾個洞洞擱起。老子逗不活了!」
曹顯花這時氣息調勻,從地一躍而起,大聲道:「阮姐,我來背你。我們趕緊走!」說完便要將阮明珠背負起來。阮明珠皺眉道:「我肚皮痛得很!哎喲!」曹顯花伸出右手按住阮明珠的小腹,揉了幾揉,阮明珠只覺心中作惡,「哇——」地一聲將肚子裡的穢物都吐了出來。她愛面子,臉朝過去蹲在地,又吐了幾次,人也委頓不堪,曹顯花連忙掏出手絹為她擦拭。
正在這時,只聽有人有氣無力的吆喝:「給……老子,棒……老二沖切來了哦!不得ど台,我……我們啷個迢得動哦!」
曹顯花往山一看,果然只見大股土匪已經衝下山來,正好比猛虎下山,銳不可擋,她知道這一仗已經輸定了。阮明珠也是面色蒼白的道:「沒想到……」她也知道現在要唐性等人與土匪再次交戰並獲勝,已經毫無可能。既然如此,也就懶得再向眾人說什麼了。曹顯花安慰她道:「阮姐,沒得事,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我們是中了敵人的暗算。我背你走!肖大哥你在後面掩護。」
肖子生強自掙扎起身道:「你們快點走,我待後面打掩護!」又對眾人道:「委座說了,棒老二來了,迢得動的迢,迢不動各人想辦法。」曹顯花背起阮明珠,飛奔而去。她本來武功高強,但一身武功在戰鬥中卻始終沒有得到揮,這時才顯現出來。唐性和苟師長等人見曹顯花兀自還能飛奔,除了羨慕驚異之外,更開始盤算接下來該怎麼辦了。肖子生卻是仗著自己身強力壯,拼著一口氣咬牙硬撐。眾人卻哪有曹顯花的武功和肖子生的硬氣,身子虛,雙腿更像麵條一般,都只想躺在地,永遠不動撣才好。
苟師長臉冷汗直流,喘息向唐性道:「給老子,委座啥子話都不說,姓肖的老二還打了一個招呼,他們都躬起溝子迢球了哦!我們啷個整?」唐性正抱著肚子呻吟,哼哼嘰嘰的道:「啷個整?老子們和棒老二拼球了!」苟袍少一臉駭然的道:「野!唐旅長,現在我們拼不過人家哦!反正老子只好投降棒老二了!」他本身就是土匪出身,倒也無所謂。
唐性默然,想到手下眾弟兄數百條性命,如果與土匪頑抗到底,以現在的處境,只不過是以卵擊石,徒增傷亡。既然阮明珠已經丟下眾人逃了,大家也就不必為她賣命。因此振作精神站了起來,見士兵們一個個東倒西歪,勉強提高聲音道:「兄弟伙都給我聽倒起!現在棒老二馬逗要按攏了,委座已經迢球了,我們又啪了腳兒,沒得辦法,給老子的,我決定歸順天堂山,願意跟倒我走的,都到勒邊來。」
眾人都垂頭喪氣的過來,將「漢陽造」和抬槍都丟到一旁,自然各自心裡都早已打算向土匪們徹底投誠了。
苟師長叔侄也對自己的部下宣示「歸順」之意。眾人面子好生掛不住,自己好歹是堂堂正規的「**」,居然向土匪們投降,雖然以「歸順」一詞大加諱飾,臉仍然大是不尷不尬。
果見前面呼聲大作,原來大股土匪由游老四和龔老三等人率領,已經衝到近前。龔老三正要指揮眾人趴下射擊,卻見對方陣地一陣呻吟之聲,連出來開槍抵禦的人影都沒看見一個,覺得有些奇怪,大聲喝道:「給老子那邊的鴨娃兒,啷個不開槍打我們?要打的話現在逗整一買賣。」
只聽唐性在這邊大聲道:「龔老三,不是老子怕你。老子們吃嘎嘎拈閃閃,都遭鬧倒起了,你們過來嘛,老子們現在向天堂山歸順了。」
龔老三大是不信,嘿嘿一聲笑道:「姓唐的,你喝老子嗦,默倒老子過來你逗一槍打切來,對不對頭?老子過的橋比你娃走的路都多,想騙老子,你娃吃錯了藥!」
只見唐性舉起雙手,慢慢走了出來,站在一個土坡道:「龔老三,老子不是騙你的,你看哈嘛,老子們硬是啪了腳兒。給老子莫開槍哈,老子現在歸順天堂山了。」說罷雙腿一軟,坐在地。
龔老三哈哈大笑道:「你給老子的!你們啪了腳兒那是大好事塞,給老子勒克仗都不用打了。你看好多人待山高地擺起!」龔老三膽大心細,察覺官軍們這邊真是中了毒的模樣,便率領眾匪前,先將眾人的槍都下了。
游老四笑道:「給老子,硬是想不到勒一仗恁個都打完刮了,老子重機槍都還沒打過癮。呃,龔老三,勒哈啷個整?」龔老三咧開大嘴笑道:「把勒些老二都押回切,看賽大龍頭啷個落。老子們打了大勝仗,賽大龍頭那點不是該獎給我兩個婆娘了嘜?」游老四卻一邊下苟師長的手槍,一邊譏笑他道:「大肚皮,你給老子早點投降嘜都沒得勒些事了塞?各人走哈,老子們不得背你。聽倒沒得?」
苟師長哼了一聲道:「老子是綿陽軍事防衛區的苟師長,你對老子好點要不要得?」游老四嗤笑一聲道:「大肚皮你娃還莫把自己看高了,柳司令的婆娘都遭我們賽大龍頭打整,何況你啷們大一個蚱蜢官兒?」忽然又道:「呃,姓阮的婆娘硬是迢了嘎!給老子漏了條大魚!」
龔老三笑道:「還不一定漏哦!賽大龍頭早逗整好了,胖妹兒他們早逗切堵他們的路切了。走,把勒些老二都押到山高地切!賽大龍頭說了的哦,只要打了勝仗,逗要開香堂,給兄弟們排座次。」游老四也笑道:「你莫說勒些婆娘家還真的有幾哈,對了,還有個叫啥子傅麗瑾的婆娘啷個沒看倒丫?給老子硬是嗆個狐狸精。」
龔老三道:「勒個婆娘怪得很,天天躲待後頭坡的河頭,躲光了衣服洗澡哦。還不准老子們看。」游老四笑道:「給老子勒婆娘確實怪,天天躲倒起,一天到晚逗沒看倒過她幾回咯。」兩人自顧自的談論,將官兵一干人等數百人都押往地獄寺。
曹顯花背負著阮明珠,沿著山路向南飛奔,肖子生大汗淋漓的跟在後面。這人硬氣得很,中毒之後還能咬牙堅持,毅力之強實非常人所及。剛到案山山口,只聽有人嘿嘿冷笑一聲道:「硬是來了嗦,站倒站倒,莫迢了!」
肖子生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黑臉的肥胖婦人手拿一隻勃殼槍,率領數十名土匪正嚴陣以待。連忙對曹顯花道:「妹兒,你背起委座繞過切,我待勒點擋一陣。」曹顯花見他兀自堅強,也很佩服:「肖大哥,你自己小心點,我們走了!」阮明珠流淚道:「老肖,你對我硬是好,我阮明珠勒輩子不曉得啷個報答你!」肖子生不耐煩道:「還不快點走,緊倒說啥子?我肖子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說罷「叭」地就是一槍向那肥胖婦人打去。
這一槍正打在那婦人手持的勃殼槍,一槍便將槍機打壞,嚇得她「啊喲」一聲尖叫,將勃殼槍扔在地,這肥胖婦人正是白香香。肖子生笑道:「給老子勒一槍是住個樣子給你們看一哈,再過來捨,老子的槍兒逗不認咯!」
眾匪眼見曹顯花背著阮明珠轉入山坳,卻不敢出頭向兩人射擊。對方一槍便打掉了白香香手中的槍,這種槍法著實讓人膽寒。卻聽有人大聲道:「給老子讓開讓開,老子來看看。」只見一個嬌嬈女子出現在土匪人叢中,雲鬟霧鬢,儀態萬方,顯得大是與眾不同,這女子卻是王白貝。
肖子生見對方又出來一名年輕漂亮的女子,笑道:「那個婆娘,你也莫過來哈,我老肖的子彈認不得人哦!莫看倒你長得細乖細乖的,要是子彈待臉高地打幾個眼眼擱起,成了麻子婆娘都不好看了哦!」王白貝聽他說自己「細乖細乖的」,臉一紅,隨即罵道:「死砍腦殼的,老娘把你嘴撕破!快點投降!莫把老娘惹冒了火,有你的好果子吃。」
肖子生笑道:「還有果子吃嗦?啥子好果子,是紅苕、包谷,還是柑子、木瓜?」他存心拖延時間,故意拿對方開涮。王白貝見他嘻皮笑臉,手裡卻拿著手槍對準自己,還真有些怕他一槍打來,臉色鐵青的道:「你叫啥子名字,老娘記得倒你!等我逮倒姓阮的,再來找你算帳。」肖子生笑道:「你老公我姓肖,草字子生。你要算帳逗待勒點算,想逮我們委座,你問一哈我手頭的槍兒待不待應。」
王白貝大怒,拖過一名匪眾手裡抬槍,舉槍就打,肖子生連忙閃身躲過,又笑道:「給老子小婆娘兒硬是凶吶!還沒成親逗拿槍打老公!」王白貝被他一再羞辱,終於忍無可忍,命令眾匪道:「你們都給老子衝!哪個逮倒他,老子送一個婆娘給他!」土匪們聽說可以送自己一個老婆,都笑道:「要得!姓肖的老二,我們過來了哦,你娃莫迢了哈。老子們還要用你給各人屋頭弄一個婆娘回切。」
肖子生見眾匪一窩蜂的衝前來,連忙邊戰邊退,他的槍法精準之極,專打土匪們的小腿,一槍便打倒一個,眾人越追人越少,眼看就要給他溜了。王白貝拔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寧手槍,沖了去,對準肖子生肩頭就是一槍,她的槍法還真了得,肖子生只覺肩膀一緊,暗叫不妙,這看似嬌滴滴的女子槍法竟然十分高。
他連忙蹲下,撕下一條碎布將膀子包紮了起來。接著又探出頭去,若無其事的道:「給老子漂亮婆娘硬是凶吶!差點打死你老公!」王白貝嬌聲罵道:「死砍腦殼的!你再說,再說老娘不把你腦殼揪下來逗不叫賽鳳凰!」肖子生笑道:「原來你也姓賽,我們委座有條狗,也姓賽,叫『賽雪莉』,給老子可邪得很,恁給乖的狗兒死了,要是你恁給乖的婆娘死了的話,我硬是捨不得咯。」
原來王白貝本名賽鳳凰,她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將凰字折開,又將賽字下面的貝用,給自己取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假名,然後便女扮男裝,以一個叫化子的模樣出現在李黑娃的壽宴,只不過是為了探聽對方的虛實,其後又收服游老四和龔老三等小股土匪,自立山頭,成了天堂山的龍頭大姐。現在她的心願便要得逞,也就不再顧忌,回復了原來的女兒身。
賽鳳凰大怒,舉槍便打,卻打在肖子生身前的地。肖子生還了一槍,也打在賽鳳凰身前的地,笑道:「我說漂亮婆娘,我肖子生硬還是配得你咯,你看你希奇我,槍兒朝地下打,我也希奇你,我勒一槍也沒安心打你。」賽鳳凰俏臉紅一陣又白一陣,命令白香香道:「胖妹兒,你切把他給老娘逮倒起,我送一個有默子的男娃二給你。」
白香香臉黑裡透出紅來,忸怩道:「那啷個要得塞!嘻嘻!」龍頭大姐有令,只得躲躲閃閃的向肖子生掩近。肖子生對準白香香小腿一扣扳機,只聽「卡」地一聲,原來不知不覺中子彈已經耗盡。白香香見他子彈告罄,便不再懼他,「騰騰騰」地衝了來,肖子生本待轉身躲避,哪知他中毒之後,又堅持了很長時間,這時終於支持不住,竟然雙腿一軟,摔倒在地。
白香香大喜,伸出兩隻蒲扇般的大手將肖子生按在地,大聲向賽鳳凰報告:「賽大龍頭,勒哈我把姓肖的老二按倒起了。」賽鳳凰過來一看,冷笑一聲道:「姓肖的,勒回你沒得話說了?」肖子生嘴唇青,嘴裡卻仍不屈服,微聲道:「老子們中了毒,不是的話啷個會……」賽鳳凰見他臉色青,滿臉痛苦,確實有中毒之相,臉顯出詫異的神色,似乎對此毫不知情,反倒是覺得有些奇怪。她又看了看肖子生,才道:「胖妹兒你把他押回切,等我逮倒姓阮的,再定他們的罪。」說完便率領眾匪去追阮明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