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麻子見阮明珠一眾人等竟然身中奇毒,不禁駭然,然而卻詫異自己為何渾身舒泰,並無一絲中毒之象——這才回想自己前後一共吃了兩大碗飯菜,第一碗中必然混有解藥,因此自己吃了第二碗之後才若無其事,任誰先服用了解藥,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但是阮明珠等人卻沒有服用解藥,因此吃完之後毒性便即作。眼見黃老大等人悄然溜走,連招呼也不打一個,顯然黃老大等人早已打定主意將自己撇下充做替罪羊。這下毒謀害官軍的罪過可就大了,那惡婆娘要是追究起來,自己性命必然難保,馬大麻子明白厲害關係之後,不由嚇得魂飛魄散,落荒而逃。
「希得好姓肖的老二那一槍沒打過來,要不然捨,老子逗待那點擺起了。」馬大麻子心有餘悸,一路往西南方向逃去。逃到西邊的案山之前,忽然現前面似有匪徒防守,再細看時,認得一個便是白香香。馬大麻子如睹魔怪,不敢再走大路,轉身從側旁亂樹叢中鑽去,好在這小子慣於在山中行走,尋路的本事著實有兩下子,終於翻山越嶺逃出了天堂山土匪的重重包圍。
這一頓猛逃下來,馬大麻子好似驚弓之鳥,連適才的兩大碗飯食都消耗了一大半。他直到逃到外白虎山,這才慢了下來。找了一個蔭涼的地方歇息,喘息良久,心道:「給老子,勒哈闖了大禍,不曉得啷個得ど台哦!看來鲹子村是不敢回切了。」至於蔭涼壩自己也不敢拋頭露面。姓阮的惡婆娘手下有幾百號人,每個人都是見過自己的,自己長相過於特殊,傻子見了都能認出來。只要有那麼幾個中毒不死,撞見自己必然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找自己索命。
「勒幾百個老二運氣要是不好捨,都死球了,算過切算過來,多半還要算倒我腦殼高地擱起,勒幾百個老二要是都變成腔屍來找老子的麻煩,給老子,那硬是要把老子攆起飛咯!」馬大麻子越想越害怕,站在外白虎山向東北方向望去,卻沒有聽見什麼大的動靜,心想:「看來勒幾百個老二硬是死球了。懷者也被棒老二逮倒起了。不管啷個說,姓阮的惡雞婆二天啷個都不能再遇倒起,遇倒起的話我逗只能活三十來萬歲了。唉,給老子的!默倒貪個小便宜,哪曉得遭了黃老大的蹺蹺,勒哈拐了逗嘛,打失悔得很咯!」
馬大麻子思前想後,決定離開蔭涼壩一段日子,先去鎮巴城裡避避風頭。自己身還有六百多法幣,省吃儉用還可以混幾天。「等倒起天堂山的棒老二和惡雞婆的勒些當兵的老二你打我我打你,都打死球了。老子再回來。」
主意打定,馬大麻子這才重新路,這次卻是與回家的方向背道而馳,下了外白虎山,外西北方向而去,一路倒也平安無事。馬大麻子來到鎮巴城裡,只覺口乾舌躁,嗓子幾乎冒出煙來。連忙就近找了一家茶館,向茶把式要了一壺茶,坐了下來,慢慢細品。這幾日經歷離奇,現在才覺得坐在茶館裡才是最舒服最愜意的事。
忽聽旁邊有人道:「呃,給老子我聽說花大爺把啥子寶物找倒起了哦!」另幾人連忙示意他低聲:「給老子輕點說,遭別個聽倒起的話要遭花大爺打整哦!」馬大麻子一聽見「花大爺」這三個字便即留了神,耳朵朝向這邊,假裝若無其事的喝茶,凝神偷聽。
只聽一個人干鴨似的嗓音說道:「花大爺勒兩個月待鎮巴城裡迢過切迢過來的。先是說說那個地方『入我門來,有死無生』,硬是是個有妖怪出來的地方哦!後來又說『給老子寶物終於找倒起了,逗是不知道面劃的的啥子名堂』,後來逗請了幾個啥子『專家』來『研究研究』。結果勒哈聽說是有點眉目了哦!」
眾人都低聲問:「給老子,有啥子眉目,你給老子快點說嘛!」那人道:「勒還是花大爺遇了緣兒台『研究』出來的哦!」眾人忙問:「遇了啥子緣兒?」那人道:「花大爺一凱都喜歡讀啥子『百喻經』,有天他待街遇到一個老二,勒個老二一路走一路待念『百喻經莫名其妙』勒句話。」有人插話道:「勒克『百喻經』是那些和尚台讀的哦,勒個老二他又不是和尚,讀啥子『百喻經』?勒克東西逗不是該他念的,所以他肯定說啥子『百喻經球莫明堂』。」那人道:「你給老子台是球莫明堂,說話點都不栽根,花大爺也不是和尚,那他還不是拿倒起『百喻經』待讀?」眾人都道:「還是牛五說得有道理,勒個啥子『百喻經』你想讀各人逗切讀塞,只要你認得倒字,哪個都管不倒你。」
叫牛五的人接著道:「花大爺看倒勒個老二好嗆嘿有學問的樣子,便跟他擺龍門陣,後來逗請他切『研究』啥子寶物。對了,我聽說勒個老二姓柯,叫啥子柯好古。」
馬大麻子心道:「野!給老子,怪不得嘿們久都沒看到姓柯的老二了,原來他也迢到鎮巴城裡頭來耍來了嗦?」只聽牛五道:「姓柯的老二聽說是北方來的,說話跟老子們點都不一樣。花大爺卻和他說得來。」
眾人都問:「勒個姓柯的老二『研究』出些啥子來,勒個啥子『寶物』有啥子古怪?」牛五道:「我啷個曉得塞,姓柯的老二戴他媽一個眼鏡兒,一天到晚盯倒起那個啥子寶物,眼睛都盯盧球了!他有啥子結論,只有花大爺和他台曉得。我啷個曉得塞!」
眾人都不免洩氣道:「切喲!給老子你娃台是奇形怪相的,說了半天,等於沒說!」牛五道:「啷個叫沒說塞?老子聽說花大爺說『等到天堂山的棒老二和姓阮的婆娘把仗打歸宜了,我們逗迢起切』,看來給老子姓柯的老二硬是看出了點名堂。所以花大爺台嗆勒克說。」眾人都「哦」了一聲,有些興奮的道:「老子們都跟到花大爺迢起切看一哈,要是花大爺了大財,我們也跟倒點小財,大家都安逸。」
牛五道:「你們給老子想得倒還撇脫。花大爺也不是一個人哦,他是和那個重慶來的姓姜的老二合起整的哦!」眾人都問:「姓姜的老二?我們啷個一直沒看倒過人塞?」牛五低聲道:「聽說姓姜的老二不得ど台哦!」眾人齊問:「給老子有啥子不得ど台?」牛五道:「姓姜的老二跟南京方面都有點聯繫哦!」有人道:「南京不是遭日本人占球了嘛,你說勒個姓姜的勾結日本人?」
牛五道:「放屁!我沒勒克說哈。你娃亂說三陣,要是遭姓姜的聽倒起了捨,老子們都不認黃哦!」那人見牛五這樣說,嚇得趕緊將嘴巴閉。
馬大麻子見牛五越說越奇,都不禁伸長了脖子。只聽牛五道:「姓姜的據說從南京那邊得到消息,說是日本人要到大巴山高地來找啥子寶物。」眾人道:「是不是花大爺和姓柯的老二『研究』的那凱寶物?」牛五道:「我想肯定不是塞,日本人那肯定是來找真正的寶物的。花大爺他們看的那個寶物,聽說是黑不攏聳的一砣。不值啥子錢。」
眾人都道:「那也不一定哦。說不定勒砣黑不攏聳的寶物值錢得很。」牛五道:「反正老子覺得日本人要找的『寶物』不是那砣黑不攏聳的『寶物』。他們找的是『寶物』肯定是在啥子『地獄寺』裡頭。」眾人都噓了一聲,有的低聲道:「野!給老子越說越玄咯了,莫必地獄寺裡頭還有個閻汪嘜?」「日本人勒是切向閻汪要啥子『寶物』,那硬是不想活了。別看倒日本國好嗆嘿不得ど台的樣子。遇到閻汪還不是要切挽圈圈。」「花大爺他們還不是想切跟閻汪要啥家什,還不是要切挽圈圈。」「那我們還跟倒迢起切住啥子?」
牛五忍不住譏笑道:「你們逗是些土老坎,還說啥子閻王爺。給老子現在是啥子時代了?槍兒炮兒甚至啥子飛機都有了,還怕啥子閻汪?都是地獄寺真的有個閻老太爺,花大爺他們也用槍兒把他打起迢球了。」
眾人都道:「嗆你啷克說的話,我們都不怕了。到時候還是跟倒花大爺他們迢起切。」牛五道:「要切的各人切,不是老子來拉你們切的哈,出了啥子事捨,老子不得照閒咯。」眾人都道:「你娃不要以為只有你有點膽子。真有啥子閻老太爺,還不是認不倒你。大家一起切挽圈圈逗是。」有人道:「野!給老子,啷個越說越不吉利哦,老子不切了,你們切嘛。」
馬大麻子聽到這裡,不禁背直冒冷汗,他曾在地獄寺下面的山坳遇到怪異之事,很想提醒這些人不要去,但卻害怕捲入其中,連忙匆匆喝完茶,便要走出茶樓。
忽聽牛五大聲道:「站倒,站倒!」馬大麻子回頭一看,不禁心裡虛,原來牛五正是盯著他說話,連忙笑道:「勒個老弟,你喊我站倒住啥子?」牛五道:「你勒個麻子臉是不是叫馬大麻子?」馬大麻子嚇了一大跳,連忙道:「我……不是,認不倒他。」牛五嘿嘿一笑道:「你娃不要躲了,你化成灰老子都認得出來你。」馬大麻子怒道:「老子說過,老子不是啥子馬大麻子。老子要走了!」說完轉身就走。
牛五呼哨一聲,眾人將他圍住,茶把式笑道:「給老子,麻子臉花大爺正待找你,沒想到你自己送門來了。」馬大麻子紫脹了面皮,大是不解:「你啷個也認得倒我?」茶把式道:「不單老子認得倒你,勒點哪個都認得倒你!你曉不曉得,勒個茶館逗是花大爺開的?」牛五笑道:「你來喝茶老子們逗把你認出來了。」馬大麻子臉色慘白,以為自己下毒的事被人告,心裡卻想:「給老子,下鬧藥的事也沒得恁給快塞,老子將將台迢切來。」
牛五道:「你娃也不要怕,沒得啥子。逗是我們花大爺要問你一些事情。你切跟他說一哈逗沒得事了。」說完讓眾人押著馬大麻子到了茶樓外的一間小洋房下,牛五打開洋房內的一扇鐵門,把馬大麻子推了進去,然後呯的將鐵門鎖走了。
馬大麻子見這間屋子不小,偌大的房子裡卻只擺著一張桌,兩三隻凳子。桌邊早已坐著一個人,這人戴著一隻近視眼鏡,頭蓬亂,正在聚精會神的看放在桌的一件古怪的物事。這件物事只有拳頭般大小,顏色黑不溜秋,橫豎都有幾根細木棍似的東西,整件東西竟然便似是由幾根短棍嵌裝而成,卻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成。
馬大麻子認出那人正是柯好古,便問:「野!柯老弟,你還待勒點耍嗦?」柯好古似乎全無反應,只是看著那古怪的東西。馬大麻子走到他面前,又叫了幾聲,柯好古這才抬起頭道:「哦,原來是馬老弟,你來了。你請坐。我讓花大爺找你問你一些事。」馬大麻子道:「原來是你喊那些人來逮我嗦?你老弟硬是不落教咯。啥子事?你看勒個東西是個啥子東西?」柯好古不置可否,似乎自言自語似的道:「馬老弟,這個東西之奇,亙古未有。你看它的材質,不是金屬,不是陶瓷或泥土、石頭,也非木質或則我們知道的其他材料。聽花大爺說這個東西是彭文龍從烏老弟他們家的祖宗牌子裡找到的。」
馬大麻子一愕,隨即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給老子那天要跟老子搶先人板板兒,還把先人板板兒躂成了幾大塊。原來先人板板兒裡頭有個勒凱家什,我是覺得他好嗆待地撿了啥子東西,他把老子擋倒起,逗沒看清楚。呃,柯老弟,勒是個啥子東西?」柯好古道:「這個東西表面看起來有點像古代的『縱橫圖』,又有點像『魯班鎖』。可能是兩種技巧結合之後製造的機關樞紐。面更是雕刻有一些古怪的符號和文字。我現在一個也沒認出來。」
馬大麻子仔細瞧了瞧那件古怪物事,感覺不可思議,又伸手試抱了一下,詫異道:「給老子還搾秤吶,沒得好大一告兒,還幫重一砣。」忽聽有人大力撞門,撞得兩下,只聽「光啷」一聲大響,鐵門被人撞開,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湧進屋內。馬大麻子驚問:「爪子,爪子?給老子要住爪子?」柯好古卻恍如不聞,仍然呆了一般看著桌的怪東西。
為的一人道:「給老子哈戳戳的問啥子,你看勒個老二一句話都沒得,住人逗要嗆他浪克,不該你問的你逗莫問。切了你娃逗曉得了。」說完,眾人便將兩人五花大綁,推著就走。一名士兵將那團黑乎乎的怪東西用紅綢包了起來,放入一隻小木匣內,也一同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