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一人道:「我們是代表柳文光柳大爺的哈,聽倒沒得!」七八個聲音一起道:「給老子你說了嘿多遍了,莫必老子們是聾子嘜?」那人道:「把吃的東西送到了,柳大爺那點好說話,每個老二都整得倒十來塊大洋,還不安逸嗦?」眾人都道:「是安逸塞,給老子,逗是擔他媽恁給遠迢切來,給勒些哈戳戳打過切打過來不曉得為了啥子的老二送吃的,老子們勒十塊大洋找起來硬是老火咯。」那人道:「你給老子要撇脫,各人把挑挑兒放了走嘛。」眾人都道:「那啷個得行?老子擔起走了一百多里路了,看倒馬逗到了,把勒十塊大洋送給別個嗦?」
只見八名大漢各自挑著一個擔子,從山下攀了來。這些漢子個個長得精壯異常,每擔東西至少都在百斤以,壓得扁擔「滋溜滋溜」直響。雖然還未走到近前,一陣風過來,馬大麻子不禁暗裡讚道:「給老子好香!」原來這八名漢子都挑著噴香的飯食肉菜之類,馬大麻子聞到香氣,不禁「咕嘟」一聲,吞了一大口饞涎。
只聽先前那人道:「給老子歇一稍,擔起挑挑兒爬坡硬還是累哦!」「要得,要得!大家都歇一稍!」「歇稍了哦!」眾人爬山頂,便各自將擔子放下,將扁擔往地一放,坐在面歇息。
馬大麻子見這八人的擔子就在自己前面不遠,噴香的飯菜之氣直鑽入鼻孔,他這才覺好半邊沒吃飯了,肚子也不爭氣的「咕咕」直叫。馬大麻子本想轉身溜走,可實在捨不得這飯菜的香味,也想多聽幾句這些人談論些什麼,因此便躲在石頭後面駐足細聽,又小心翼翼的探頭張望。
只見為的是三十來歲的紅臉壯漢,穿著一件灰土布短褂,光著兩隻粗壯的膀子。其餘大漢也都一身便裝結束,甚是精壯,一看便知道是長期從事重體力勞動的挑山工。只聽紅臉大漢道:「你們聽,給老子他們逗待那邊山腳腳打得乓那乒的。沒得好遠了。」眾人有的道:「給老子看倒不遠,陰倒走死人!呃,黃老大,老子們肚皮餓了,反正擔的都是吃得的,整點出來吃一哈要不要得?」
紅臉大漢道:「野!要不得哦!柳大爺吩咐了的,勒克是他專門送給柳司令的婆娘他們吃的哦。你給老子吃幾個洞洞待面擱起,柳司令的婆娘看倒起了,不安逸的話,你娃腦殼還待沒待頸子高地長起?」說話的大話摸了摸脖子,駭然道:「給老子怪不得他們說柳司令是個啪耳朵。她婆娘硬是個惡雞婆嗦?老子不吃逗是。」
紅臉大漢道:「不是我黃老大小見巴視,你們不曉得柳大爺和柳司令雖然是一個祖宗先人生出來的,雖然柳大爺是柳司令的叔叔,但是柳司令比柳大爺要大好幾歲。莫看倒他們兩爺子都姓柳,其實關係並不是嘿好哦。幾年前還嘿起整了一買賣。兩個人打過切打過來,後來柳司令冒了火,一火色把柳大爺都打到西康省切了。」
一大漢問道:「給老子啥子西康省喲,聽都沒聽倒說過。」黃老大道:「反正嘿們子遠,兩叔侄勒哈逗搞鉚了。現在好了塞,柳司令出川抗日,為國爭光切了。柳大爺也不好意思再說啥子了。勒回聽說侄兒媳婦到鎮巴來剿匪,勒不是專門請人整了他媽幾桌子好肉好菜送過切,還不是想和柳司令搞好關係。」
眾大漢恍然大悟的道:「原來是恁克生起的嗦?怪不得你黃老大嘿遠迢起來喊我們擔挑挑兒。給老子你勒個老姐硬還是落教咯。」黃老大「嘿嘿」笑道:「那是,我黃老大住事你們逗放心塞,我擔保你們一個二個拿倒起十塊大洋都笑靨了。」眾人都笑道:「老子們現在逗笑靨了。」
馬大麻子聽到這裡,心裡笑道:「你們勒些老二哈戳戳的,擔啷們子一大挑,又爬坡坎的迢啷們遠的路,台整到十塊大洋。你看看老子,老子只費了哈嘴巴勁,逗整倒二十來萬塊大洋,汗都沒出一顆。」他想得高興,不禁右腳往下一踱,誰料這一腳踩在一塊圓溜溜的石頭,石頭滾動,馬大麻子「撲通」一聲直跌將出去。
正在歇息的大漢聽見這一怪聲都嚇了一跳,紛紛跳了起來,奔到大石之傍察看,只見馬大麻子一個倒栽蔥撲倒在斜坡,半天爬不起身來。黃老大和一個大漢便下去,一人提住馬大麻子的一隻腳,使勁將他拽了來。眾人見他長得矮胖,又是一臉大麻子,都笑道:「給老子原來是個麻子臉嗦!」
黃老大奇怪問道:「麻子臉,你給老子待勒點住啥子,偷聽我們說話嗦?」馬大麻子連忙辯解:「老子待勒點屙尿,你們說的啥子話老子一句都沒聽倒。」黃老大冷笑道:「給老子,你娃硬是不承認嗦?你屙的尿待哪點?」馬大麻子往地一看,自己並沒有撒尿,自然也就沒有尿跡,仍然強辯道:「老子將將要屙出來,結果一觔斗逗躂下切了。」
黃老大笑道:「麻子臉你給老子莫麻老子們了,快點過來幫老子擔挑挑兒,老子逗饒了你。」馬大麻子駭然道:「那啷個要得塞?老子擔不起啷們重的挑挑兒。」眾人都笑道:「他跟老子本來逗長得矮,再壓一哈人都看不倒了。」黃老大也笑道:「那你給老子們帶路,快點哈,找到待山那邊跟棒老二打仗的部隊,老子還賞你一頓飯吃。」
馬大麻子一聽見有飯吃,忙道:「老子現在逗餓得很,有沒得飯吃?」黃老大道:「老子今天遇得倒你。老子本來是留得有一碗飯給各人吃的。」眾人都道:「野!黃老小,你給老子悄悄留碗飯自己吃嗦,將將還不讓我們整飯吃。」眾人故意將黃老大說成黃老小,表示不滿。
黃老大忙道:「好了,老子也不吃勒碗飯了,把勒碗飯給麻子臉吃,該行了塞?」眾人都道:「那還差不多,給老子麻子臉硬是有福氣哈,將將來逗整到飯吃。」馬大麻子見眾人一幅艷羨的神色,咧開闊嘴笑道:「老子要給你們帶路,不吃飽了飯啷個帶路?」黃老大從自己所挑擔子的一頭捧出兩個反扣著的大碗,揭開面一隻大碗,只見面有大塊肥肉和青菜之內,下面則是雪白的米飯。
馬大麻子大喜過望,操起筷子,風捲殘雲,不片刻工夫將一大碗飯菜都消滅了,好似敞開喉嚨直倒進去一般。眾大漢在旁邊看得直嚥口水,卻只有乾瞪眼兒的份兒。
黃老大見他吃完,心有不甘的道:「給老子麻子臉你吃安逸了哈,快點給老子們帶路!」馬大麻子打了個飽嗝道:「野!給老子,勒哈頂起了,現在還沒下切!」又使勁在地跳了幾下,笑道:「勒哈台下切了!安逸了。」這才帶著眾人路。
一行人沿路下山,又翻過內青龍山,終於看見了阮明珠所部正徐徐後撤,眾人連忙挑著膽子迎了去。原來雙方戰鬥至正午,都已筋疲力盡,阮明珠向山的土匪們喊話,說「先整飯吃,吃完了老子們再接倒起打」。山的土匪們一聽正合我意,於是雙方都暫時停了交火,各自生火做飯,準備填飽肚子之後再拚個死我活。
肖子生遠遠便認出了馬大麻子,大聲問道:「麻子臉,你給老子又迢切來了嗦?給老子們送吃的來了嘜?」馬大麻子笑道:「你們打仗硬是辛苦,勒是柳大爺給你們送吃的來了哦!」肖子生忙問:「哪個柳大爺?柳司令還沒回來塞!」黃老大一笑道:「是恁給回事,是柳文光柳大爺送的,他說過去跟叔叔扯皮,硬是不好意思。他勒回是專門給伯娘送吃的來的。」原來柳司令排行老大,柳文光按輩份應稱柳司令為伯伯,所以阮明珠也就成了柳文光的「伯娘」。
肖子生連忙向阮明珠報告。阮明珠走前來,狐疑的看了看黃老大,見黃老大一臉泰然,心裡終於有所動搖,淡淡的道:「文光他還記得倒我勒個伯娘嗦?他還好不好?」黃老大連忙道:「柳大爺現在嘿好,他說二天要親自過來向伯伯伯娘陪罪。」阮明珠一揮手道:「陪罪逗算了。我們老柳也有不對頭。勒些飯菜是啥子意思?」
黃老大笑著道:「勒是柳大爺給伯娘和兄弟們準備的飯菜,柳大爺略表一哈心意。」阮明珠眼見自己手下幾百號人都眼睜睜地盯著擔子裡的飯菜,只等自己下令。阮明珠歎了口氣正要說句客套話接受了柳文光的這份饋贈。卻見曹顯花走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阮明珠眉頭一皺,點了點頭。
黃老大察顏觀色,已看出阮明珠和曹顯花不太相信自己,甚至可能害怕飯菜裡面下了毒。連忙揪過馬大麻子道:「呃,麻子臉,你過來,你各人切挑一碗飯吃。」挑擔的大漢們道:「野!黃老大,你給老子硬是大方得很吶,老子們都還沒吃哦!麻子臉……」黃老大打斷眾人的話道:「麻子臉你說一哈我們是不是熟人。」馬大麻子道:「啥子丫,我們是啥子熟人哦,不是將將台遇倒的嘜?」
黃老大一笑道:「老子現在喊你挑一碗飯,你敢不敢吃?」馬大麻子嘟噥道:「……恁大一碗飯,給老子……現在都還沒下切,老子啷個不敢吃塞,吃飯咯嘛!」黃老大道:「勒幾挑裡頭你各人選,想吃哪碗拿那碗。」
阮明珠見過馬大麻子,知道這小子也不怎麼壞,因此抱拳於胸,好整以暇的看著馬大麻子怎樣挑吃的。馬大麻子不久前連菜帶飯剛吃了一大碗,由於吃得太急,肚裡不是很順暢,因此說「現在都還沒下切」,不過這句話阮明珠等人並沒聽明白。因此見這小子隨便從一挑擔子一頭的竹籮裡端了一碗就開始吃時,都不禁又是好笑,又有些急切。
馬大麻子半蹲著身子,操起筷子便開始吃,這一碗竟然吃了好一陣才吃完。眾人見他慢騰騰的吃完,不禁都罵道:「麻子臉你給老子快點要不要得!老子們都餓扁球了哦!」阮明珠見馬大麻子連菜帶飯吃完並無異樣,這才放了心。向眾人道:「挨倒起來拿哈,兩個人吃一碗飯,勒點飯不夠吃咯。」
士兵們早就等之不及,只等阮明珠這句話,因此她話剛一落地,眾人都蜂湧而來。曹顯花道:「慢點,委座的先拿了來。」說完從籮筐裡取了一大碗飯菜。她和阮明珠本是女子,本來食量不大,因此兩人吃一大碗飯足夠了。
但這些士兵都是年輕力壯,生龍活虎之輩,半碗飯哪裡管夠?因此為了吃這碗飯都差點打了起來。只聽眾人亂糟糟的道:「給老子你吃了一哈了,該我來了。」「給老子,你娃勒嘴飯當老子兩嘴飯,老子要補一哈。」「你給老子爬喲!打仗你梭邊邊兒。吃飯你跟老子賭搶!」「數倒起來哈,你已經整了五哈了,老子台整四哈。」「嘎嘎還是一個人一塊的來哈,多吃半截你給老子也肥不倒哪點切!」「野!恁給快都到獨獨了嗦?」
眾人你爭我搶的將飯菜吃完,都笑道:「安逸,硬是安逸!柳大爺勒頓飯讓老子們整巴式了,吃了二天不曉得還要想好久哦!」
曹顯花這時才覺剛才來送飯的人都走光了,只有馬大麻子一個人正在嘟噥:「給老子,你們幾個老二送攏都迢了嗦?大洋也不分開給老子幾塊?請老子吃兩飯值得倒幾個錢?」忙問:「麻子,那些人都迢了嗦?」馬大麻子道:「他們切柳大爺那點領大洋切了,一個人十塊大洋,安逸得很!」
忽聽有人道:「哎喲!哎喲!肚皮啷個痛起來了丫!哎喲,哎喲!越痛越厲害了!」只見這叫聲好像傳染病似的,不一會兒只見眾人都抱著肚子叫痛。阮明珠心知不妙,大叫道:「飯頭被人下了毒,大家快點吐出來!」
馬大麻子見眾人都中了毒,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逃。肖子生罵道:「看你給老子迢!」邁步要追,只追了幾步,便痛得彎下了腰,舉槍要便要打,卻覺得似乎連扣扳機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見馬大麻子連滾連爬的逃走了。
眾人知道中了毒,有的將手指往喉嚨裡亂掏亂挖,有的往肚子亂拍亂打,好不容易將剛吃下的飯菜都哇哇吐將出來,直到將肚裡的苦水都吐光,這才好受了些。阮明珠吃得不多,只覺肚子裡隱隱作痛,渾身乏力。曹顯花身負內功,連忙盤坐在地,運起內功驅毒。
眾人都叫苦連天:「媽喲!該曉得不吃勒頓飯哦!勒哈整啪了腳兒,啷個打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