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個肥胖的軍官挺著大肚子,押著七八個連滾帶爬的大漢從院外石階攀爬來。
那軍官腰帶別著老大一隻牛皮槍套,每走一兩步,便用高筒皮靴在大漢們屁股踢一腳,是以這幾個大漢狼狽不堪,連聲慘叫,不住大聲求饒。更後面則跟了十多個荷槍的憲兵。
場中之人見此情景,不禁由愕然轉而為駭然,很多人不禁出「啊喲——」的驚呼之聲,一時間人人自危,有些人將飯噎在了喉嚨裡卻吞不下去。
彭文龍三人此時已經喝得興,對院中生的事充耳不聞。彭文龍和馬大麻子本已喝了不少酒,這時又與趙通玄對飲,漸漸又沉醉不堪。
馬大麻子連舌頭都大了,語無倫次的道:「遭不住了,遭……不住了!勒哈硬是到注了!」說罷放下酒杯,再也不肯喝了。
彭文龍卻道:「麻子兒你跟老子又……梭邊邊了嗦?老子……老子喝麻了,都沒得感覺了。來!趙老師,我們兩個喝!」
趙通玄雖是貪杯之人,但酒量卻遠不如彭馬兩人,這時也大著舌頭道:「彭兄弟,咱倆慢慢……慢慢的喝,貧道也——」話到中途卻似乎想起一件事來,轉過身去,在身後的符菉袋裡摸索片刻,從中抽出一張黃色的紙條出來。
彭文龍見面彎彎曲曲的寫畫有奇形怪狀的字跡,忙問:「趙老師,勒紙飛飛兒高地畫的是啥子?」趙通玄哈哈一笑道:「這是『醒酒符』,貧道酒量有限,只好先化一道符喝了,陪彭老弟再喝!」彭文龍好奇道:「莫非趙老師的勒道符能把酒量整起來?」趙通玄神秘兮兮的道:「豈止能長酒量而已!貧道的本事,不說也罷!」說完將符紙燒化在酒杯中,倒了滿滿一杯酒,「咕嘟」一聲喝將下去。
彭文龍眼見趙通玄此時喝酒如喝水一般,也不禁豎起大拇指:「趙老師硬是活神仙,彭文龍今天告兒算是遇倒了!二天老弟我的事還請您老神仙多幫忙。」彭文龍說話之時卻在人叢中去尋李涵芳去了,只見李涵芳遠遠的坐在一張茶几旁,以手支頤,癡了一般看著正在和柯好古高談闊論的烏光宗。
原來彭文龍見趙通玄化符助飲,神乎其神,自然便想起自己這兩日來情場失意的事來。暗地裡早已打定主意:「只要勒克趙神仙肯幫忙,ど妹遲早都是我屋頭的人,啥子秀才娃二,各人爬開哦。」
這時李黑娃已經向著大肚子軍官迎了去,誠怕誠恐的道:「歡迎苟師座!苟師座光臨,我們硬是感到嘿光榮哦!」那大肚子軍官自然便是苟師長了。
原來抬棺材的八個憲兵抬著兩具棺材,一路連腳也未曾歇,生怕遇見苟師長本人和那個「飛起吃人」的「委座」,更害怕腳程落後於這兩大恐怖怪物。八人叫苦連天,累得精疲力竭方才將棺材抬進李黑娃家的大院,幸好,他們四處瞅了瞅,沒看見苟師座和那個「委座」的人,慶幸之餘,都沒命的逃出院去。
卻是活該,八人逃出山坳,改道而行,原以為可以避開苟師長和「委座」的人。卻不想雖然沒有再看見「委座」的人,但卻撞了苟師長,原來這混蛋也抄了小路,正帶著人從便道過來,八人再要躲時卻已來不及。更怕慌亂逃走,惹起苟師長的懷疑。
因此這八人只好硬著頭皮,埋著頭斜著眼睛向前走,只待矇混過關。苟師長本來也沒現這幾個漢子是自己派去抬棺材的憲兵,只覺這幾人垂頭喪氣的像死了老娘一般。心裡雖然奇怪,卻也沒空理會。
那八個憲兵一個個地埋頭而過,不敢與苟師長等人對面,眼看好事將諧,八人中的最後面一個卻因緊張過度,不合適宜的放了一個響屁。恰好一陣風吹過,苟師長正在吸風飲露,因此聞了一個徹頭徹尾,完美無缺。
苟師長被熏得暈頭轉向,不禁大雷霆之怒,再也不問青紅皂白,氣急敗壞的將八人扣下,細加盤問,終於現這幾個山民打扮的人原來正是自己派去抬棺的人。
苟師長得知自己訂做的棺材竟然給人裝了石頭抬到李黑娃府,更是氣得三屍神暴跳,一頓詳摳細索之下終於弄明白事情的經過。
但他對兵士們所說的「委座」不以為然,心想多半是這幾個小子無中生有編造出來的,以撐塞失職之罪。大罵:「老子要整人!腳尖掟子來了!」因此他連滑桿也不坐了,將幾個憲兵象趕鴨子一般趕了過來,一路之將怒氣都洩在這八個憲兵身,整得大家哭爹叫娘。
苟師長見李黑娃披紅掛綵的出來迎接,大肆奉承討好,心裡怒氣減了幾分,大大咧咧地道:「鄙人不請自到,莫怪,莫怪!」李黑娃連忙笑道:「苟師座你客氣了,能接待師座鄙人硬是高興,請坐,請坐!」說罷親自去給苟師長安排椅子。
苟師長見他竟然學著自己說話,將自己假裝斯文的「鄙人」一詞現學現賣,心裡早有幾分不高興;一轉眼,卻看見自己雙親的棺材給人弄得東一塊西一塊,亂七八糟的散了一地,當即變了臉,轉身揪住李黑娃,「啪啪」的抽了李黑娃兩大耳括子,罵道:「把老子的壽材整到勒點來擱起,還不給老子收拾好,老子要整人!」
邊向財和塗三余等人見李黑娃忽然挨打,都有些憤填膺,邊向財向眾人大聲說道:「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李大哥挨了打,兄弟們啷個辦?」眾人異口同聲的道:「紮起!」塗三余一馬當先便沖了去,要替李黑娃出頭。
苟師長見有人出來與自己作對,「嘿嘿」冷笑幾聲,忽然掏出手槍,「砰」地一聲,將塗三余右腳之前的青磚打出一個洞來,嚇得塗三余登時呆如木雞,邊向財和謝五元、皮張一眼見苟師長的手下紛紛抬起槍桿子,一時都不敢輕舉妄動。
苟師長這兩記耳光打得李黑娃面頰腫起十條血痕,李黑娃本以為能討好官,卻平白無故受了人家十個指頭的大禮,卻之不恭,作聲不得。
但原來李黑娃並不知道那兩口棺材原是苟師長所有,一時失察,便即禍生須臾。本來作為巴山場「群益社」碼頭的副龍頭,李黑娃還是算有權有勢的,但向來因為公務纏身,對幫內事務也不甚過問,反倒是花雨農過問得多一些。現在花雨農不在,邊向財等人又對當兵的畏之如虎,自己孤掌難鳴,一時竟然六神無主。
李涵芳見苟師長蠻橫無理,撥開人群,走到苟師長面前,一隻纖纖玉手已伸向對方頭頸。苟師長見一個妙齡少女走了過來,眼望自己,似乎也並非看了自己,前來投懷送抱。正納悶之中,那妙齡女子已揪住自己頭一隻肥大的耳朵,「啪啪」地抽了自己兩大耳光,香噴噴地。
這一下不單苟師長愣住了,連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彭文龍和烏光宗更是眼珠子都差點滾將出來,兩人都不由自主的衝前去,只要苟師長怒打人,那就說不得,先將這大肚子軍官痛打一頓再說。
不過彭文龍是救美心切,烏光宗卻是出於一番義憤。但在彭文龍眼裡,只道烏光宗又與他爭風吃醋,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而苟師長吃了李涵芳香噴噴的兩大耳括子之後,見對方並非五大三粗的莽漢,而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姐,也不禁為之一呆,愕然道:「你是哪個?為啥子要打我?」李涵芳一陣冷笑道:「你為啥子打我老漢兒?」
苟師長一時語塞,李氏兄弟連忙前將李涵芳拉開。苟師長摸了摸臉,差點沒刮下一斤脂粉,只覺香風撲鼻,不禁有些暈頭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