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師長這兩個大嘴巴挨得親切,原來凶神惡煞一般的肥臉也浮起了笑容,見李黑娃在一旁愣,便過去道歉:「唉呀!李老哥也,對不起!硬是對不起哦!」李黑娃受寵若驚,連忙道:「沒得哪樣,我事情沒辦好,該遭長官打耳巴子!」苟師長一邊安慰李黑娃一邊用手掌去揉搓其臉的指印。
場的來客見苟師長前後判若兩人,有的心裡想:「給老子,生基佬勒兩巴掌打得硬是安逸,勒哈姓苟的老二又跟他扯起耍了塞。」有的卻想:「要不是李ど妹那兩巴掌打得香,李黑娃你跟老子不曉得死待哪的哪咯!」
不管怎麼說,眾人都對李涵芳的膽量佩服得五體投地,連烏光宗也暗自歎服,彭文龍更是心花怒放。
但當他看向苟師長時,卻見對方的眼光頗不老實,一對豬尿眼兒只在李涵芳身打轉兒,不禁大是惱怒:「有你媽點德性,你跟老子看倒老子的ど妹住啥子?嫌你娃命根兒長嗦?你娃不過逗是個四川鄉旮旮的一告兒師長,老子還是陝西省蔣司令的副官,惹毛了老子台不管你是啥子師長,老子把你娃腦殼革下來當夜壺!」
彭文龍對烏光宗這樣的斯文人倒不好意思動武,但見苟師長官比自己官大,身子也比自己肥壯,現在對李涵芳似乎也大有意思,既然大家都是行伍中人,便大起敵愾之意。因此他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必要時跟對方真刀真槍地干一架,對方也休想從自己手中奪走心之人。
場正鬧得不可開交,忽見院外石階又匆匆忙忙的衝來幾個人,前面一個人短小精壯,歪戴著軍帽,敞開衣服,一邊走一邊揩汗。眾人一看,原來是那個苟袍少帶著幾個憲兵闖了進來。
苟袍少一到院中,便向苟師長打招呼:「ど爸,我來了!哦喲,迢了恁給遠的路,飯都還沒吃!」一邊說一邊找了空席坐下,自顧自的大聲道:「嘿嘿,給老子生基佬兒,你愣起住啥子?快點給我們來幾個菜塞,你莫非沒看倒我們餓得蔫趴了嘜?」那幾個憲兵也跟著將桌子圍了起來,幾個人伸長脖子直吞口水。
苟師長斥責苟袍少道:「你跟老子站沒得站相,坐沒得坐相,簡直不成人形,硬是臊老子的皮!」苟袍少笑道:「哪個喊你是老子的ど爸塞?勒時候兒是坐席吃酒,又不是訓練打仗!啷克安逸啷克整。」
苟師長罵罵咧咧的道:「你跟老子是門多對子多,老子有翹扁擔,你有長籮索。快點吃,吃了老子還有事情安排!」苟袍少笑道:「ど爸你勒克事逗放心塞,有再大的事侄兒給你擔當,你當ど爸的莫非還要為勒些小事操心?」苟師長指著兩口棺材道:「你看一哈,兩個老疙兜的壽材都被別個整到勒點擱起了,你說啷克辦?」
苟袍少看了看棺材,皺眉道:「是哪個有恁給大的膽子?ど爸你放心,我給你出氣!」苟師長道:「你待勒點看倒起,我到樓切耍一哈兒。哦,你切喊兩個人把壽材抬到角角遮倒起,莫遭雨淋了,跟老子的硬是亂球整嗦?」說罷由李黑娃引路,到中堂的木樓去了。
苟袍少便叫八個憲兵將棺材和兩塊石頭抬到院子角落放好,這才道:「唉呀,兄弟伙你們硬是遭我ど爸整老火了,現在沒得事了塞,給老子嘿起吃。」眾憲兵都稱苟袍少夠義氣。
苟袍少轉身回來,便自行盛了一大碗米飯,卻不和手下弟兄坐在一塊,而是坐到趙通玄邊,使開筷子大吃起來,這小子人雖瘦小,肚皮著實不小,將桌的殘羹剩菜一掃而空,又將旁邊幾席餘下的菜餚盡行搜刮,吃得一乾二淨似乎並沒有費多少力氣。
這八個抬棺材的傢伙和苟袍少手下的幾個憲兵十多個人圍著一張大圓桌,個個狼吞虎嚥。既然面開了金口,那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客氣一番,因此將腰帶都鬆了,只管大塊兒吃肉,大碗兒喝酒,吃得李黑娃心頭大是肉痛。李黑娃得罪不起眾兵痞,只得拚命催人多弄了很多肉菜,以備不時之需。眼見八百多斤豬肉全數用盡,才勉強能夠應付。
然而憲兵們都是生猛之輩,菜的人來不及,憲兵們便自行去各席收集殘湯剩菜,一點不剩的送入肚中,倒也不算浪費。
柯好古東盯盯西看看,對這鄉下酒宴的規矩排場倒是十分感興趣,不時向烏光宗請教一番。
趙通玄見苟袍少只顧吃喝,忽道:「苟兄弟別來無恙啊?」苟袍少連頭也不抬,只顧往嘴裡填進飯菜,趙通玄湊近幾尺,又道:「苟兄弟!」苟袍少這才抬起頭來,不耐煩的道:「道士三你急啥子?沒看倒起老子正待吃飯嘜?」仔細地看了看趙通玄,忽地愕然道:「你不是——那個——哈哈!原來……哈哈,老哥哥來了嗦?將將沒看倒,你莫冒火哈!」趙通玄這才笑道:「苟兄弟說哪裡話,是這樣一回事……」說著聲音便低了下去。苟袍少聽著連連點頭,看樣子兩人竟然是舊交。
彭文龍見趙、苟兩人一道一俗坐在一起,卻交頭接耳,嘀嘀咕咕,大是不倫不類,便問:「趙老師,你們待搞啥子名堂?」
趙通玄笑道:「彭兄,貧道對西洋火器一無所知,適才便是談論此事。彭老弟既有此寶貝,可否借貧道一觀?」說罷指著他腰間的槍套。彭文龍醉瞇了眼,遲疑道:「勒克不是……啥子好東西喲,弄不好走了火要整死人喲!」苟袍少面帶嘲弄地看著彭文龍,笑道:「那個老弟不曉得是哪方面的,對槍兒硬是看得金貴哦!」
彭文龍給他一激,氣沖沖地道:「本人是陝西省蔣司令的副官,勒把槍兒是蔣司令親手送給我的。啷克不金貴?你們想看也要得,不過槍兒走了火我可不管哦。」
苟袍少笑道:「兄弟伙,我叫苟袍少,是苟師座的警衛排長。兄弟伙你逗放心,我玩硬火沒得幾年敢跟倒起苟師座混嘜?」這小子也真沒撒謊,他前些年一直靠當土匪謀生,平日裡幹的是打家劫舍的勾當,對各式槍械也有所知聞。
彭文龍便將手槍摸了出來,給了趙通玄。這肥胖道士握著手槍,翻來覆去的看,只是將槍口向外,似乎還挺明白這是一件凶器。
周圍的人見黑洞洞的槍口時而朝向自己,都嚇得左右避閃。有的人驚叫起來:「跟老子的,道士三你下細點哈,勒克東西莫亂整哦!整冒了火不得ど台喲!」一邊遠遠的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