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適才逃走的少年身五花大綁,被一個頭包白帕、身穿土布衣裳的高大婦人扛著,正大踏步而來.那婦人面色黝黑,臉盡生橫肉,目露凶光;另有兩個中年女人跟在那婦人身後,一個又高又瘦,比前面的婦人還高出半個頭;一個中等身材,卻甚是壯實。三人正大搖大擺往這邊而來。
馬大麻子丟開烏光宗,一骨碌爬將起來,冒冒失失問道:「野!給老子你們勒是幹啥子?青光白日的,硬是活搶人嗦?」
那黑臉婦人聞聲一愣,惡狠狠地瞪著馬大麻子罵道:「你跟老子肥起恁大一砣,麻起恁大一塊,問啥子問?袍哥人家住事還要你來管嗦?你跟老子爬開喲!」聲音卻十分清脆嬌嫩,與其身形容貌一比,判若兩人。說著便扛著狗屎娃直撞過來。
馬大麻子給她罵得摸門不著,想不到這蠻橫婦人竟然也是「袍哥」,自己非但與袍哥無緣,而今反被這「女袍哥」當面羞辱,惱羞成怒,握緊拳頭便要迎去,但見那婦人相貌兇惡,長得牛高馬大,暗自掂量打她不過,握緊的拳頭不由得鬆了,不自覺的讓開了道。
黑臉婦人洋洋得意,前一步,伸手一推馬大麻子,馬大麻子「登登登」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心裡驚疑不定,只覺這婦人手勁著實不小。
烏光宗正要出手阻攔,只聽那婦人望著前方雙手一抱拳,朗聲道:「你哥子是?」對面有人答道:「在下甘國禮,降頭山碼頭,虛占義字五排。」
原來又有三人從後面山坳中轉了出來,為的是一名高大壯碩的大漢,面色臘黃,頭包青頭帕,身穿淡灰色長袍,腳穿硬底圓口布鞋,眉宇間露出剽悍之色;另兩名漢子一胖一瘦,均身穿玄色土布短衫,腳穿滿窩子草鞋,也甚是精悍。適才正是那大漢高聲詢問。黑臉婦人扛著少年,走近幾步,雙手抱拳,偏向一側,作了個「歪歪揖」,大聲道:「久聞貴龍大碼頭,山青水秀,地貴人賢。」
甘國禮也作了個「歪歪揖」,謙道:「小碼頭,承你哥子誇獎!」
黑臉婦人續道:「兄弟特意來迎甘大五哥的金駕,稟大五哥,本人姓白草字香香,系寧強縣巴山場人。江湖有個號叫住『儺戲胖妹兒』,承拜兄賽大龍頭栽培,下承兄弟伙雅愛,虛占義字牌行七。」
馬大麻子心想:「給老子黑起一砣,還說自己『白得香』,硬是棺材裡撒花椒面兒——你麻鬼嗦?」轉念卻又想:「給老子勒婆娘勒不是胖,是肥。明明是個肥婆娘,硬說自己是『胖妹兒』,給老子勒大莽子婆娘是半夜吃桃子,淨揀啪的捏。老子要是勒輩子找個婆娘嗆她,哪還不盡遭她欺侮?」這念頭實在可怕之極,馬大麻子一念所及,不由得渾身涼,再也不敢往下想。
只見甘國禮讚道:「好龍頭!公片寶札,請拿咐!」
那婦人拿出一張黃色的長方形片子,面似乎影影綽綽的有字。甘國禮接過一看,面色頓和,釋然道:「看來你哥子說的實話。勒確實是游大爺要的人,多謝搭手!」說罷遞還寶札。那婦人收了寶札,扛過少年,只等甘國禮接手。
甘國禮將少年抱過,努了努眼睛示意另外兩條大漢扛人,兩名漢子連忙將少年抱了過去,兩人將少年一橫,扛了起來,姿勢十分難看,好似扛一截木頭一般。甘國禮又道:「你們兩個快點把人老回切,老子回頭來收拾勒兩個扯筋兒客。」
兩名大漢飛也似的從路邊繞開烏光宗,意圖衝突而過。烏光宗見這些土匪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少年,根本就毫無顧忌,心中不由大怒,喝道:「轉來!站倒起!」那兩名漢子其中一人罵道:「你爬喲!給老子莫名其妙!」兩人哪裡肯聽,只顧扛著少年飛也似的只顧往前奔去。
甘國禮朝著兩人喝道:「給老子快點把人老倒游大爺那點,誤了游大爺的好事,三刀六個眼,各人小心點!」那兩名大漢邊跑邊連聲答應:「五爺,堂口的規矩,我們都曉得!你逗放心嘛!」兩人扛著少年便往回路疾奔。那少年被兩人扛著,不斷扭動掙扎,卻又抬頭眼巴巴的望向烏光宗,眼睛裡的淚珠直打轉兒。
烏光宗正要拔腿追,甘國禮早已看他不順眼,勃然大怒道:「那點迢出來的野物子,給老子爬開喲!惹毛了老子不認黃哦!」說罷大踏步地迎前來。
烏光宗冷笑一聲道:「你們勒副樣子也是袍哥?我看是棒老二還差不多。快點把人放了!」甘國禮不料他一個孤身少年竟敢口出狂言,也有些意外:「噫!閒事少管,走路伸展!給老子牛圈頭伸出一張馬嘴來,老子諒實你逗是個蝦子,沒得二兩血。」大大咧咧地擋在烏光宗面前。
烏光宗毫不理睬,側身繞開,便要向扛人的大漢追去。甘國禮勃然大怒,破口大罵:「你娃是壽星老漢兒吊頸——活得不耐煩了!」話聲中「呼」地揮拳向烏光宗頭臉打來。烏光宗早有防備,不等他拳頭打來,早向橫裡側身,卸開來勢。甘國禮一拳打空,復一拳橫掃而來,烏光宗見他力道猛惡,拳鋒未到風先至,百忙之中再也顧不得斯文,就地一滾險險避了開去,甘國禮不意他能連躲自己兩記殺著,不禁「噫」了一聲,很覺不可思議。
兩名漢子趁機扛著少年繞開烏光宗,向去路疾奔而去。甘國禮數擊不中,氣得哇哇大叫,出拳越來越快,烏光宗卻是只守不攻,連連閃避,雖然迭遇險情,卻總能化險為夷。兩人打鬥之間,烏光宗忽聞身側風聲不對,頭也不回,往左疾閃。只聽「呯」地一聲,甘國禮的拳頭和另一隻拳頭砸在一起,疼得他「嗷嗷」直叫,卻是黑臉婦人白香香出手相助。甘國禮臉豆大的汗珠接二連三的滾下,竟是給白香香一拳震得肩膀脫臼。
烏光宗趁機便逃,哪知白香香左手一探,已抓住他衣領,順手一提,將他提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他身,壓得烏光宗叫苦連天。馬大麻子見勢不妙,趕緊過來,抓住烏光宗一隻小腿使勁拖拽。白香香伸腿一絆,馬大麻子立腳不住,像一隻石墩般呯然倒地,半天掙不起身。
白香香以一敵二尚有餘力,一招得手之後,飛快抓住甘國禮的肩膀,歉聲說道:「得罪你哥子!」兩手一扳一擰,只聽「卡」地一聲,甘國禮臉痛楚立減,如釋重負,他雙手抱拳,道聲謝道:「有勞你哥子!」卻不再停留,轉身大步而去,追先前的兩名大漢去了。
白香香腰胯一鬆,烏光宗抓住馬大麻子的腳使勁一拽,總算從地爬起身來,馬大麻子慌不迭地連連蹬腿,想甩掉烏光宗,但對方好似粘在自己身一般,抓住自己一隻短腿就是不放,不由氣得哇哇大叫。兩人都拼了命的想逃。
白香香喝道:「給老子跑啥子跑,老娘又不會把你吃了!」馬大麻子道:「你勒個婆娘的話要是能信,貓兒都要打來蒸鮓肉吃。」說罷轉身就逃,烏光宗更著也逃,白香香大怒,邁步追,揮手抓向烏光宗後背。忽然間眼前身影一晃,連忙伸爪變掌,要將來人推開,卻只聽「堂」地一聲大響,自己已和那人結結實實的撞在一起。那人甚是矮壯墩實,白香香給這一撞之下立腳不穩,好似一座鐵塔般轟然倒地,將那人壓在身。
那人動作倒也奇快,撞倒白香香,立即從白香香身下掙扎著爬出,一咕嚕爬將起來,轉身便逃,嘴裡卻大聲咒罵:「你老先人板板喲!」白香香急忙翻身,不等他跑遠,身子急縱,雙手猛往那人背一推,那人好似彈丸拋射,如飛般向前撲跌而出,腦袋正撞在烏光宗後腿,兩人撲地一起倒了。
烏光宗扯起那人道:「你啷個不把人攔倒起?」那人罵道:「你給老子爬喲!丟人賣客的東西!」那人正是馬大麻子,原來兩人都想再去相救少年,馬大麻子一馬當先跑在前面,烏光宗緊隨其後,他腿長步大,只幾步便追至馬大麻子身後,將他向身後一拽,馬大麻子雖然腳步好似搗鼓一般向前邁動,身子卻筆直的向後飛去,烏光宗卻借力向前猛竄。
馬大麻子被他扯住袍子向後面使勁一拽,身不由己地迎頭撞向黑臉婦人白香香,然而他實在又胖又矮,白香香雖然收爪變掌,要將他推開,卻是推了個空。自己卻中門大開,被馬大麻子撞了個正著。馬大麻子撞人之後,反應機敏,甫一跌倒便即逃竄。不料白香香反應更快,來了個順手推舟,將馬大麻子當作炮彈射,一下將兩人撞跌在地。
烏、馬二人相互埋怨,正要爬起身來逃走,忽然各人肩頭一緊,已被白香香劈手捉住,這婦人力大異常,兩人自知不是對手,只得束手就擒。後面兩個中年婦人趕將來,將兩人按倒在地。
白香香這才放手,舒了口氣道:「綁起來!勒個嫩點的帶回切獻給金鳳四大爺!」兩個中年婦人中的一個道:「金鳳四大爺想男人快想瘋了,勒個娃二她肯定喜歡!」說罷又看了看烏光宗,「嘖嘖」連聲,好似看見一大桌美食,嘴角險些流出涎水來。
另一個道:「對頭!四大爺跟倒銀鳳七大爺到勒點來了,勒幾天沒看到男人,心頭不安逸得很。那勒個麻子啷個辦?」白香香道:「老子把他抓回切端洗腳水,跟老子洗腳捶背暖被條窩,服侍老娘!」那兩個婦人齊聲道:「要得!安逸!胖妹兒勒回還沒山逗立了大功,又曉得照顧姐妹大爺們,二天肯定步步高陞坐八抬!」
烏光宗和馬大麻子聽三個婦人談論如何處置自己,不禁嚇得魂飛天外。兩人拚命掙脫,連滾帶爬的奪路而逃。白香香罵道:「轉來!給老子站倒!你們兩個屁眼兒蟲連婆娘家都怕,還算啥子男人?」
馬大麻子一邊逃一邊頂嘴:「你給老子台是個大屁眼兒蟲,要算男人,逗切服侍你嗦?整死八個舅子,老子都不得干!」白香香大怒,督促兩個婦人拚命來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