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兀自未亮,眾人既已知前路有伏,縱然心已有備,卻又怎麼能睡得著?回到客棧,閒話了一會兒,待到天色大明,那店夥計跑前跑後的開始張羅早點。眾人用過餐後,備好了乾糧正待路,忽聽得自遠處傳來一陣極其沉悶的「咚咚」聲。
這聲音似乎帶有一種奇異的殺伐節奏,只聽得人心裡砰砰直跳,靜不下來。過了片刻,煙塵四起,跟著便聽得陣陣擾嗓喝止之聲,那些早起的鎮居民個個神色慌亂,匆匆奔回家中。再等得片刻,偌大一個鎮子倏地變得寂靜一片,再不無半點聲響。
那店老闆奔出客棧,在外面與人敘得幾句,又慌忙跑回,奔到眾人身邊,躬身道:「幾位,真是對不住,朝廷要捉拿欽犯,小老兒一向安份守己,不敢惹事生非,您瞧是不是……」
龍小牙瞳孔微縮,氣道:「朝廷要拿欽犯,關你什麼事?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幾個就是朝廷要捉拿的欽犯了?」
那店老闆大是惶恐,急道:「啊喲我的小姑奶奶,小老兒怎敢如此說話?實在是……是……」他一時情急,接道,「適才小老兒已經打探過了,這……這鎮子已然被官軍圍了起來,要捉拿兩男兩女,歲數也就幾位這模樣,小老兒再過膽大,可也不敢隱匿欽犯哪!」一面說,一面連連抹汗。
龍小牙見他如此著急,臉色稍霽,笑道:「不瞞你說,我們四人正是江湖有名的大盜,今兒個來你店裡住宿吃飯,也算是咱們有緣,你看這飯錢……」
那店老闆一聞此言,將頭搖得直如拔浪鼓一般,忙道:「承蒙諸位瞧得起,賞了小老兒這份臉,這飯錢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要的。」
龍小牙這廝大便宜也貪,小便宜也占,登時喜眉梢,笑道:「這話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咱們可沒逼你。」她轉過臉來,但見笑靨如花,朝我叫道:「方大哥,外面已給堵了,咱們接下來怎麼辦?」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道,「夜裡那幾人交代,不是在前面五龍鎮才動手的嗎?」
完顏成搶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那幾人不過是蝦兵蟹將,哪裡能知道真正的動手時機了?聽這動靜,官兵似乎還出動了騎兵,老大,要怎麼與他們打?」
龍小牙眼珠子一轉,清聲道:「我先出去瞧瞧,到底有多大陣仗,能打就打,倘若不能打呢,那就溜之大吉!」言罷,身子一躥,自客棧窗口躍了出去。
左采藍蹙眉道:「若是真有官府的大隊騎兵,小刀,咱們還是避其鋒銳罷!」
我點點頭,道:「本來我就沒打算現下就和他們硬著來,就算咱們武功再高,可是區區四人,又能做得了什麼?在這冷兵器的大規模對抗中,還是以人數多寡佔據了勝利的優勢。」眼見他們似懂非懂,我微微一笑,接道,「當然,以少勝多亦是常見,但與這大批騎兵硬對硬,能討得了好嗎?若是近戰還能勉強討些便宜,若是一拔拔的長箭如雨般射過來,咱們能撐得多少時候?」其實人多了,有時候也是累贅,而我又不能不照顧他們的情緒。依我現在的功力來說,縱然風行府出動了一支千人騎兵大隊,老子照樣能於亂軍之中取人級。關羽關雲長不就愛這一手,最後還暴了一把偃月刀嗎?
彷彿在印證哥們兒這幾句話一般,話音剛落,便見鎮內長街闖進黑壓壓的一大隊人馬,俱是盔甲鮮明,長箭在握。我和完顏成互相看了一眼,快步走至客棧院內,跟著縱身了房頂,但見整個鎮子此時已被無數兵丁圍了起來,正東方有名身著文官服飾的中年男子正與旁人低聲交談,想必便是風行府的知府張士鴻了。
正所謂不打無準備之仗,敵人想已將我等底細打探清楚,眾兵丁靠得近前,紛紛拉弓搭箭。我與完顏成站得高,位置好,暴露無遺。立時便有無數箭支疾射而至。完顏成無有兵刃傍身,單憑掌力護身,只眨眼功夫,已是手忙腳亂。我斜斜劈出一掌,替他稍解危急,喝道:「下去!」腳下用力一踏,立腳處瓦片碎裂,身子向下一墜,登時避入客棧房內,完顏成一聲清嘯,隨著輕輕落下。
那店老闆哭喪著臉,卻是不敢再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官兵明顯是衝著我們來的,他便再是惜財,卻也怕我們傷了他的性命。左采藍心有不忍,丟出一錠銀子,說道:「小刀,咱們還是衝出去罷!」
「好,」我朗聲應道,「呆會你和完顏成跟在我身後,咱們一闖而過,休得與敵戀戰。」
左采藍一怔,道:「龍小牙呢?」
「放心罷,那丫頭聰明伶俐,輕功又好,不會吃虧的。」我笑道,「咱們一衝,勢必引起敵人注意,龍小牙在另一路反倒佔了便宜,於亂中衝出著實是易如反掌!莫看官府兵多,但這鎮中儘是房屋田舍,哪裡能面面俱到?」
左采藍柔聲應道:「正是此理!」
我一馬當先,大踏步奔出客棧。長街眾騎兵一見我等現身,齊齊向後一撤,立時便有兩拔兵丁持著長分從左右攻來。我隨手拍出一掌,將左面攻勢擋下,餘力未盡,掌風逼得眾兵丁站立不穩,紛紛向後摔出。右手又是一掌,喝道:「莫要遲疑,走!」
在狹窄的街道中,對付這些武藝不強的兵丁,著實不費吹灰之力。我兩掌輪換拍出,內力洶湧澎湃,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劈手奪過兩支長,交予二人。左采藍與完顏成緊緊隨在身側,舞動身以擋來箭。幸好距離極近,人潮蜂擁,敵人不敢胡亂射箭。三人衝出兵封鎖,我又奪了兩匹馬過來,先護著二人馬,然後展開輕功,陡進陡退,忽沖忽止,足下絲毫不停,一面開路,一面掩護二人奔逃。
如此衝過一道街口,眼見與後面敵人拉開一段距離,無數箭支又如飛蝗般襲來。更有些見機極快的兵士了房脊,搭弓下射。四面八方均被敵人圍住,下面又有一眾兵士衝鋒,這麼一來,哥們兒稍有照顧不及,完顏成一聲悶哼,腿已中了一箭。這小子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右手握住箭翎,用力一拉,一道血箭噴湧而出,便連肉沫都帶了不少。他右手連點腿數道大穴,止了流血,叫道:「老大,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咱們還是走面罷!」
「好,」我答應一聲,雙手捉了二人腰身,腳下一頓,躍房頂,朝四周略略一望,見西面是一大片湖水,碧波清湛,當下便往西而逃。哥們兒的輕功施展開來,這些人哪裡能跟得了?穿房越脊,只幾個起落,便已掠出百餘丈,便連破空箭刃都不用避了。眼看脫身在即,突聽得一個稚嫩的聲音叫道:「方大哥救我!」
我心中一震,當即辨出是龍小牙在腳下的一間房內給人纏。當下毫不遲疑,剎住衝勢。先將二人放下,凌空一個倒翻,輕輕飄落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