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見,卻是一個極為窄小的長巷,至多能容三人並肩而行。龍小牙被三男一女圍在當中,正左拙右支地抵擋敵人攻勢。這巷子如此狹長,她為這四人纏住,輕功自是無法傾力施展開來,再加敵人招式兇猛,因此脫身不得。
但見她絲凌亂,額頭汗水潸潸而下,綹綹絲貼在臉,瞧起來甚是狼狽。敵手四人之中,與她正面交手的是一名鬍鬚戟張的胖大漢子,一雙肉掌隱隱泛紅,赫然是江湖聞名的硃砂掌。這掌法雖然普通,但卻極為難練。在修習之時手掌要逐漸接受十餘種配製好的毒藥襲體,稍有不虞便會給毒力反噬,小命不保。不過一旦有所成就,那便威力極大。與人交手時,手掌逼迫毒氣,中者頭昏腦漲,亦或心懷驚懼不敢靠近,端的是與敵貼身近戰交鋒時的一大致勝法寶。
他左面那人四十多歲年紀,尖嘴猴腮,眉毛倒吊,手執一柄白折扇,直取龍小牙胸膛,使得儘是些下流招數。龍小牙對他最為顧忌,往往尚未攻至,已然驚呼閃開,只氣得小嘴嘟起,俏臉通紅。右側敵手則是一名二十七八歲左右的,細眉大眼,頗有幾分姿色,只是神色凶狠,煞氣太盛。
餘下一人背對與我,一時瞧不到面目,但這廝抱了一柄金絲大環刀,朝龍小牙當頭便砍,下手竟然遠勝旁人狠辣。龍小牙手忙腳亂,全仗著身形小巧亦退亦趨游鬥,每一刻都是險象環生。我當下不假思索,凌空一掌拍出,右手食指伸指橫劃,商陽劍劍氣如刀,直刺手執白折扇的那個吊死鬼。此劍在六脈劍氣當中,最為靈巧多變,難以捉摸,老子突然現身,自而下攻擊,先是一掌掌力籠蓋方圓,次而一劍襲來,那人如何躲得過了?堪堪用扇一擋,劍氣透刃吃進,他左肩登時吃了一記,痛呼一聲,連忙翻身後退。
其餘三人見我掌勢凌厲,盡皆大駭,急忙撤身閃避。龍小牙壓力大減,吁了一口氣,將手一指,怒道:「大哥,殺了那廝!」
我搭眼一瞧,見她指的正是使白折扇的那廝,不禁嘿嘿一樂,道:「嗨,哥們兒,祝賀你,你要倒霉了!」說著右手四指輪彈,商陽劍、中衝劍四道劍氣嘶嘶有聲,那廝根本來不及做任務防備,身立時又添了四道血孔,「砰」地後仰栽倒,白眼珠子翻,眼見是不活了。
龍小牙看來是真給人惹急了,右手一翻,含光劍直刺,攻的卻是那名年輕。那見機極快,縱身後退,不敢接招。使金絲大環刀那人倒甚是彪悍,摟刀斜砍。這一刀倘若砍得實了,柔美嬌俏的龍小牙登時便要變成「柔道二斷」了!完顏成與左采藍一左一右,挺身攔下。
我心知此時決計不可纏戰,官府兵丁多如牛毛,眨眼間便會堵了來。當即快步向前一衝,後而先至,左掌如疾風閃電般的一劈,直取那人面門。那人神情一緊,抱刀挑,我不管不顧,一掌擊在他刀身之,只聽得「啪」的一聲響過,刀身已被我掌中所蘊內力震成數截,跌落於地。掌力餘勢未盡,一掌斜切在那人胸口鎖骨之,又是「啪」的一聲脆響,那人身子一抖,登時慢慢軟倒。龍小牙側過身來,一劍刺入他腹部,那人眼睛睜大,眼神渙散,倒地身亡。
這四人也算是江湖的好手,但一個照面,便死了二人。那年輕驚駭莫名,叫道:「六哥,退!」
完顏成眼尖,向遠處略一打量,叫道:「老大,官兵追來了!」我拉了龍小牙一把,喝道:「走!」四人聯袂了房頂,縱高伏低,仍往西面直撲。只聽那胖大漢子說道:「十三,這……這……這少年好高的武功!」
那見我等棄她與那胖大漢子於不顧,幽幽歎了口氣,接道:「何止是高?簡直是高深莫測、匪夷所思,想必便是朝廷與江湖中重金懸賞的方小刀了!可歎……」
我和龍小牙四人奔至西面湖邊,見橋頭橋堵著不下數百軍士,東南北三面各有一大片人馬追了過來。一時也不及細問龍小牙為何與那四人交手,見西北方向湖面稍窄,連忙招呼三人奔近。這湖面東南寬,西北窄,離岸丈許停著一排紮好的竹筏。竹筏中間為空,下底兩塊浮木為托,只容人雙腿叉開站立,寬三尺有餘,長倒有近二丈來長。
左采藍與龍小牙一躍而,那竹筏輕輕一晃,二女同時身子一搖,立刻站定。完顏成稍一躊躇,卻見追兵越來越近,問道:「老大,你會水麼?」
我一怔,旋即明白這廝怕水,點了點頭,應道:「我會喝水!」
完顏成苦笑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少廢話,快去,我來斷後!」
龍小牙揮劍抵擋射來箭支,急道:「還不快來,堂堂大好男兒,怎恁地怕死?」
完顏成勃然大怒,道:「我怎會是怕死?」
「我明白,」我揪起他衣領將他丟到竹筏,接道,「這跟恐高症一樣,根本就不是死不死的問題,死是一回事,怕死是另一回事。怕死不等於不死……」說話間雙掌推出,將如雨般射來的箭支紛紛逼落,跟著躍竹筏,喝道:「走罷!」
三人同時愣住,龍小牙嬌嗔道:「走呀,怎麼還不走?都沒有人,還要買船票麼?」
左采藍莞爾一笑,道:「沒有竹篙,怎麼走?」
我腦袋一暈,身子一晃,差點兒從竹筏掉下來。深吸一口真氣,悄無聲息地潛入水中,幸好在岸邊,水只到了腰際,雙掌暗運內力,全力一推。那竹筏直如離弦之箭,在水平面劃出一道前掠水紋。
左采藍與龍小牙想是坐慣了船的,只是身子一搖便再也紋絲不動。獨有完顏成嚇得臉色白,雙手緊緊摳住竹筏邊際,便連眼睛都不敢睜開了。二女聯手抵擋射來的長箭,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身在水中,只憋了一口真氣,用力,身子為水力阻擋,度大減。幸虧也練過一段兒水性,雖然只是一技狗爬,但在龐大無匹的內力催動下,倒也勉強能跟得竹筏的前進度。
一待靠近,身子向一躥,再吸一口真氣,仍舊依樣雙掌推出。那竹筏跑得好快,如此推了五六次,已然到了彼岸。身後長箭大多已射不了這麼遠,眾人眼見脫身大際,俱是心下大慰。雖有一隊兵丁自橋環奔追來,但不過只有百餘人追得近前,守在橋面的大多是未曾騎馬的兵,我們四人脫身實在是易如反掌!
眾人卻也不敢停歇,完顏成腿有傷,我將他負之於背,覷準方向一根筋向西奔逃。依據哥們兒地經驗,逃命時後有追兵,那一定不能在一看不見追兵便停步,而要就算看不見追兵,也要繼續飛奔,直到連自己都跑暈為止。
龍小牙輕功極佳,哥們兒特意放緩了腳步,這丫頭自是能跟得。左采藍輕功武功均不可取,我牽了她手,腳不沾地的奔行,只不過一柱香功夫,大夥兒跑到了哪兒,沒一個人還清楚的。本來我想還著要為完顏成報那一箭之仇,回頭斬殺風行府的知府張士鴻的,現下也只得放棄。眾人在一片山野草叢間停下歇息,瞧瞧時辰,竟已快至中午了。
想起小鎮惡戰,左采藍與完顏成俱是心有餘悸。便連哥們兒亦忍不住感歎群眾的力量是巨大地,只有龍小牙大為得意,道:「雖使千萬人來,吾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