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司令火了（1）
三棟長長的平房圍成的林業局機關大院燈火通明，裡裡外外人山人海。安全帽攢動，鋼管、扎槍閃閃，高音喇叭震耳欲聾。不少人一手掐著森林鐵路的鋼軌連接夾板，一手拿著自製手雷。幾輛被拆卸了零件的「爬山虎」（林業集材拖拉機）堵在三棟辦公室門口，另幾輛在院外噴著煙準備衝鋒。有一棟辦公室的房蓋已被扒開幾處，房頂上的幾伙人抱著炸藥包。
三個軍人和雙方談判代表走來，水蛇腰大高個子拉著「王大甩」喊道：「你看這陣勢，管他軍代表民代表，我們才是革命代表。『八八團』依仗『黃皮子』作妖兒，通通平了他再說！」
方向東俯在申炎耳邊說：「你們在喇叭上一出聲兒，他們立即吹衝鋒號、點炸藥包！我以性命擔保，絕對準確。」
申炎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方向東：「敵中有我，我中有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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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局機關對面的招待所門前，申炎說：「各位代表，武鬥必須堅決制止。造反派領袖必須拿出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是真革命。有人已經犯下了大錯，挽回損失還為時不晚。請卜副政委部署行動辦法。」
卜副政委：「這個樣子是不可以的，對吧？雙方姿態都要高一點，打架沒有好處嘛！於教導員去一總部，申參謀去二總部，監督雙方同時撤退。行動吧，開始、開始。」
方向東不滿地喊著：「為什麼讓申參謀去二總部？」
於教導員指著招待所旁邊一棟燈火通明的房子說：「那不是公安局吧！二總部的武鬥指揮部在那裡嘛！鐵桶一樣安全，鑽那裡頭能挨打嗎？誰讓你們不老實了，走吧！」拉著方向東朝辦公室走去。
「王大甩」幸災樂禍，朝「水蛇腰」撅了撅嘴兒。
林業公安局燈火通明，申炎和二總部的談判代表走進一間大辦公室，門旁是成捆的用鋼筋剁成的鐵棍子。四張辦公桌拼在一起，上面盤腿大坐的人戴著「革命造反派聯合總部行動總指揮」袖標，身邊是電話和擴音器。掐著軍號的人站在牆邊。
「申同志下命令吧！」王大用指著麥克風說。
申炎：「我是監督者。誰把人調來誰下令撤退，馬上開始！」
「這可不是我調來的，管不著嘍！」「王大甩」胳膊一甩，躺在牆角的床上，使勁裹緊半截兒棉大衣襟兒，閉上眼睛。
申炎：「我再重複一遍，武鬥必須制止，包圍者必須先撤。否則，一切後果必須由組織者承擔。」
「他們挑事兒我們承擔責任？講理嗎？」桌上的「總指揮」說。
申炎：「挑起事端的責任當然要追究。但是，目前還沒造成重大損失。地革委態度明確，一派掌權、奪權全都無效，必須由新的大聯合的權力機構取代。武鬥就另當別論了，策劃者必須揪出來，誰造成的損失誰負責，該關的關、該判的判。地革委的會議紀要寫得清清楚楚，談判代表都看過了。」
「就你們卜大政委那小樣兒，嘴都瓢瓢兒了，還清清楚楚呢？瞧好兒吧！」「王大甩」扭脖子斜眼，鼻孔裡哼出話來。
「你得迴避一下，讓我們商量商量。」「總指揮」對申炎說。
「那好！我再說一遍。時間不等人，誰調來的人誰立即下令撤回。第一代表要在廣播上宣讀聯合協議，其他代表隨我到現場做群眾工作，監督撤退。各位今天的表現都將載於檔案，必要時公佈於眾。是真革命的，現在就行動！別忘了，特殊時期必須在無產階級專政下進行。」申炎把一份協議打印稿放到「王大甩」身上，揮手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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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公安局幾十步，申炎身後和談判代表只剩下三個。
申炎跳上一台「爬山虎」，向房頂上抱炸藥包的人喊道：「我是解放軍來監督革命大聯合的聯絡員，我命令你們立即下來，撤到院外去！誰搞爆炸誰就是反革命現行犯！」轉頭向身後的人群又喊：「工人群眾不能打工人群眾，包圍者先撤退！馬上行動！」
房上的工人下來撤走了，包圍圈開始鬆散、後退。
撤退的人剛退出不遠，院外響起了衝鋒號。人浪回潮，院子裡一片吶喊聲、打砸聲。
財務科窗前打得最凶，申炎擠到房前，命令進攻者後退。進攻者說裡面反攻打傷了他們的人，申炎又向窗裡喊話。一支扎槍剌來，申炎一閃，屋裡探出的腦袋和扎槍一起縮回去了。
申炎張開胳膊攔阻進攻一方，口喊後撤向前推著走。剛走出幾步，背後一隻手揪住他的脖領子，一根鋼軌連接夾板高高舉起，對準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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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冷水邊防機關家屬宿舍。床上的典湘一聲尖叫，倏地坐起來。
王占慶驚醒了：「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吧！」
典湘擦汗：「你又對申炎使什麼壞了？為什麼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呀？他是階級敵人也不能這樣啊！」
王占慶：「睡著覺，你怎麼還想他呀？可別得相思病啊！」
典湘：「我看你離秦檜不遠啦！惹起眾怒了，還不思悔改，可真是死不回頭哇！這一回可有人知道內幕，我看你怎麼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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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南林業局，武鬥現場。申炎抓住脖子後那隻手。
「住手！」、「鏗！」一聲怒吼、一聲金屬撞擊聲，幾乎同時生。兩塊鋼軌夾板在申炎頭頂上碰出火星兒。他抓信的那隻手猛然抽走，留下了一隻線手套兒。
「這裡有壞人，要趁機暗害解放軍！我們趕快撤呀！」不知是誰在喊。人群迅散去。
申炎跑進局廣播站，命令廣播員：「立即把公安局的廣播線掐了。現在馬上廣播如下內容：所有醫務人員跑步集合，不分派別搶救傷員。機關幹部立即來清理辦公室大院。收室準備紙筆供來者簽名，故意不來的就失去革命群眾資格。連續廣播八遍，間隔五分鐘再播一次！不執行這條命令，不僅是公然對抗軍宣隊，而且連起碼的人性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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