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呼喚（4）
天上烏雲密佈，地面浠濕如醬.
密林中艱難跋涉的申炎，依然走在隊伍最前頭。身後的隊伍拉得很散、很長。人們情緒低落，走得搖搖晃晃。
一個戰士摔在地上，滿臉虛汗大口喘氣，掙扎了兩下仍然沒能站起來。鄒奮霍蹲下來攙扶，那戰士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說：「餓……實在，沒勁兒……」
其他戰士也紛紛倒下。
鄒奮霍大聲喊道：「天又黑啦！繞來繞去，冰壩在哪兒啊？」
機要員也喊：「帶隊的長水平高，領著咱們逛大興安嶺來啦！這麼『愛惜』我們，到底為的是什麼？」
申炎指著地圖，對老藍說：「昨天下午在山溝那邊，現在是山溝這邊。繞了一整天，直線距離前進了四公里。」
王占慶仰望天空大口喘氣，一臉無奈坐下來：「這哪是54公里，肯定搞錯了。遼沈戰役我們追擊逃往營口的國民黨軍，一夜跑了二百里，沒費這麼大勁哪。這回是怎麼搞的？」
明顯是沒有退路自找台階的話，沒人會在乎。鄒奮霍一臉怒氣說：「怎麼搞的？申參謀有答案，有人不願意聽！」
遭到搶白的王占慶問老藍：「怎麼搞的？你這有名的闖山把式也迷路轉向？還有別的章程沒有哇？」
老藍：「找冰壩進大山裡頭來幹什麼？哪有闖山不趟水的呀？我又不是神仙，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麼招兒？」
台長放下電台，躺倒在地說：「科長同志，你不是說完不成任務你負責嗎？再走下去等於自殺。『神仙』說的道兒你不聽，你說現在怎麼辦吧？」
「架電台，報告吧。」王占慶像洩了氣的皮球。
「怎麼說？還說前進了四十公里，明天上午到冰壩？我得註明是你說的！」機要員問。
申炎：「如實報告，距離冰壩大約還有二十公里。林密地滑、河溝縱橫，繞路過多。乾糧已斷一天半，體力不支，請求空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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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的嗒嗒……電波越過無際的森林。
阿勒邊防站，馬立一臉怒氣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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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的嗒嗒……電波掠過黑龍江邊的「冷水工人文化宮」、哈爾濱的防洪紀念塔、瀋陽北陵、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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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太陽躲在漸漸變薄的雲層後面。
三架「轟－5」型飛機在茫茫林海上空飛行。
一個戰士跪起來：「飛機來啦！」
「這是轟炸機，不是空投的。引導組一點作用起不了，反讓上級為我們擔憂，我們有愧呀！」申炎背靠樹幹坐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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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像一枚半熟的杏子掛在樹梢上。申炎雙手捂腹，乾涸的汗流兒留在臉上的白道兒扭曲著，仰望天空，密密麻麻的樹冠擋著視線。心焦如梵的他閉上了眼，想像自己變成了一隻鳥，飛上藍天，俯視大地：
茫茫林海如一床無邊無沿的綠色大棉被，覆蓋著連綿起伏的山巒。只有「被子」的折皺——溝塘，是一條又一條的黃色。
俯看江面，一片挨著一片的大冰塊連續不斷地湧進，水位越來越高。冰壩內外的水面差越來越大，終於被衝開一個缺口。
洶湧的江水奔騰而下，就像水庫打開了洩洪閘。
三架轟炸機盤旋兩圈兒，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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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炎睜開眼，看看地上的戰士，嗓子嘶啞著喊道：「同志們，不能躺在林子裡。離這不遠就有溝塘，那裡有乾草，還有水。」
「申參謀，上級決定明天空投。讓咱們上報空投場準確地點，點火堆為號。」機要員說。
「太好了！同志們，空投物品不能落在密林裡，走哇！」申炎拄著棍子，邊走邊折枯樹枝。戰士們跟著效仿，一起來到溝塘邊，架起三堆柴垛。
申炎又坐在柴垛旁邊薅黃草。他說：「咱們得把周圍的乾草薅掉，明天點火的時候，全體人員圍著火堆控制住它，務必保證不漫延成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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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烏雲徹底黑了，東南風輕吹，下起了細雨夾雪。
躺著的人都支撐著站起來，擠在一起打哆嗦。
「老天爺心術不正，越餓越冷越降災。」一個戰士說。
鄒奮霍：「別怨天、別怨地，**才是災難之源，明擺著嘛！」
機要員：「完不成任務，讓北京為我們操心，這群邊防兵，對得起這身綠軍裝嗎？」
王占慶一臉懊燥，瞪著大眼盤算著什麼。
申炎：「同志們，少說話，保存體力。大家聚在一起保暖，除了喝水盡量別單獨行動。熬過這一夜，光明就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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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天上的烏雲稀薄了許多。人們滿懷企望，不停地看手錶、看天空。
馬達聲由遠漸近，一張張瘦削灰暗的臉上呈現出喜悅。
雲縫中閃出一架「安－2」型飛機。
戰士們呼號著，拋起帽子。
「點火！」王占慶和申炎同時喊道。
地是濕的，柴是濕的，草也是濕的。火柴劃了一根又一根，就是點不著黃草。
申炎找來有松油的樹枝，濕松枝也點不著。
大家把身上能找到的紙全掏出來，紙也懶洋洋地冒著淡黃色火苗兒，還是點不著柴草。
鄒奮霍脫下棉衣撕開衣角兒。泥水漬漬的棉衣也是濕的，棉花也點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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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安－2」飛機盤旋，嗡嗡聲像哭泣。
地上，戰士們揮動衣裳、乾糧袋子。
鄒奮霍舉起衝鋒鎗，拉開槍機。
申炎踉踉蹌蹌衝過去摁下槍口，對面山坡上淺起一串草渣兒。兩個長點射打完，槍機張著口，彈匣空了。
「安－2」飛機盤旋了一會兒，嗡嗡聲消失了。
天空由灰變黑，世界變得朦朦朧朧。冷風嗖嗖，松濤如泣。
一個戰士絕望地哭喊著：「老天不讓咱們完成任務，也不讓咱們活啦！」話沒說完就倒在地上。
人們一個跟著一個都倒下了。
小遊戲，等你來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