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蘇軍攔路啦（1）
寒風嗖嗖，天空渾灰，太陽像半個桔子扣在東山尖上.大地一片銀白，倒比天空亮些。
一列汽車駛下江岸，行進在冰雪江面上。前面由一台四輪驅動的卡車開路，接著是一台客車，後面是幾輛裝滿機械和物資的運輸車。
兩岸山坡陡峭，車隊像在胡同裡頂風爬行。雪粒兒像狂風中的沙礫，掃在車廂上唰——唰——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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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車車廂裡比車外更暗——兩邊和後面的玻璃窗全結著厚厚的霜。前排座位上是一位瘦高個子大尉軍官。他身旁，是嶄新少尉領章釘在士兵服上的年輕人。他們倆都紅著臉、閉著眼，顯然是喝過酒了。
已經戴上了嶄新列兵領章的丁石先坐在大尉身後，扭頭問同座的方岐：「凍腳了吧！你也喝點兒酒吧！」
方岐：「我從不沾酒，嘴唇對酒精過敏。」
申炎坐在方岐右邊一排座位的靠窗那一頭。他把嘴貼著玻璃窗，哈出一個圓孔向外觀望，不時又看手裡的地圖。
丁石先：「隊長，你昨晚沒睡多少覺，現在瞇一會兒吧！」
「為什麼睡不著，想家了吧？隨軍哪！邊防部隊和野戰部隊不一樣，排以上幹部的家屬都可以隨軍，扎根邊疆嘛。做做媳婦的工作，趕快調來吧！別看這兒天冷，人可長壽。老申媳婦現在在哪兒？」瘦高個兒大尉扭過頭，說話像連珠炮。
丁石先：「柳副科長，我們隊——申參謀還沒結婚呢！」
柳副科長：「那就在這兒找一個吧，當地姑娘挺美的。不是開玩笑，黑龍江邊兒上水土好，比內地人的氣色好多了。」
「那是什麼呀？」丁石先透過司機的觀察窗，看見前方有一片白霧升向天空。
「那是青溝，就是冰沒封住的水流兒。」答話的是個中年漢子，模樣像外國人。
柳副科長：「這位是——」
中年漢子：「不認得啦？我可認識你，柳金棟副科長，對吧！你們勘察沙水邊防營房點兒，不是我陪的——」
柳金棟：「哦！想起來了，魏北石副社長。你去縣裡開會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扭過頭來說：「不，這條冰道是魏社長領人開的。我們上一趟出了點兒叉兒，他不放心，專程來護送。這可是能人哪！山裡、江上，沒有他闖不通的地方。有他在，跑車的人就有了主心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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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炎瞅了瞅座位下面，說：「社長進城穿烏拉，北國特色呀！」
「你們新來不知道，這叫『奇克密』。鄂倫春人冬天打獵就穿這個，又暖和又輕快。闖江竄山的人都得量腳做一雙。棉皮鞋、大頭鞋、氈圪垯全都不如它。」魏北石指著副駕駛座說，「米隊長知道好歹，出車就穿上。」
方岐：「這是什麼做的？」
魏北石：「狍爪子皮拼的。還有一種『翁得』，狍皮襪子加犴皮外套，比這個差點兒。」
柳金棟：「老米，你們什麼時候返程？」
米隊長：「一個來回兒八天左右，有事嗎？」
柳金棟：「我們到阿勒呆些日子，備不住還得搭你們的車回去，先掛個號兒。」
米隊長：「沒問題。界江上跑車，邊防軍跟著才好呢！我還是軍屬勒！兒子在大連當兵，去年秋天我去看過，那兒好啊！」
聽到大連，申炎的眼睛一亮，似乎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嘴。他把腦袋靠在座背上，瞇起眼睛，腦子裡映現出另一番景象：
大海碧藍，浪潮澎湃，海鷗翱翔。礁石頂上站著一個女青年眺望遠方，海風鼓舞著身上的乳白色連衣裙。
一個浪花濺起，打濕了她的腳。她扭過頭來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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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想什麼呢？」丁石先問。
申炎如夢中驚醒，打了個寒噤：「嗯？哦，沒想什麼——對了，高寒地區的客車，能安上暖氣包就好了。」
「暖氣？安鍋爐還是電阻絲？」柳金棟接過話茬兒。
申炎：「炮兵試驗過排氣餘熱利用，邊行軍邊做飯。客車的排氣管子從座位下面通過怎麼樣？關鍵是別漏氣熏人。」
「你還別說，備不住真行啊！趕明兒試——喲！」司機扭頭說話，沒『咬』住開路車的轍，車輪軋在冰塊上。加油、打舵，衝了過去，汽車卻像芭蕾舞演員一樣就地打起旋兒來，連轉了三四圈兒才停下來。
丁石先臉色刷白。方岐直嘔。人們暈頭轉向，紛紛下車。
柳金棟：「別害怕，掐掐虎口，冰道上跑車這是常事。要是吉普車，一下子能轉十幾二十圈兒。」
「泚溜到青溝裡不就完了嗎？」丁石先餘悸未消。
柳金棟：「你尋思沒有哇？淹人淹車的事都生過。話說回來，柏油馬路就不翻車了？」
車門外的雪地上，各式腳印雜亂無章，唯獨魏北石留下的『奇克密』印最特殊——兩腳不對稱，左腳蹠骨明顯向內凸出。申炎用自己的腳比量了兩下。
「六岔快到啦，前面就是烏巴勞島。」柳金棟指著左前方的二三十棟泥草房，還有一棟二層小紅樓。
丁石先：「六岔？要是能看見袁永裕、史延忠和指導員就好了。那個島怎麼叫那麼個怪名？」
柳金棟：「從前這島上有個旅店，掌櫃的是個山東人，他叫烏巴勞。」
方岐：「島上啥也沒有，岸上就那幾棟泥草房，開店誰去住？」
柳金棟：「清朝後期，沙水一帶光淘金子的就有萬把人，還有伐木的、采山貨的、跑買賣的。那麼多人吃喝穿用，全靠帆船和馬扒犁從冷水運去，那裡的貨物也得往內地運。那時候這島上有房子有地，還種西瓜呢，冬夏行人不斷。」
「對岸應該是柯魯洛夫卡哨所吧？」申炎的目光從地圖上抬起，臉色驟變，高聲說：「大家注意！有情況，蘇聯邊防軍朝我們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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