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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大流向東(3) 文 / 大流歌

    大流向東(3)

    西薩耶夫擁著申炎和李文良往停車場走去。

    申炎:「我有一種感覺。黑龍江兩岸的相互往來、正常開放,已經為時不遠了。或許四年五載,或許二秋三春?」

    「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一定來找你,還有你。」西薩耶夫指了李文良又指申炎,然後展開手掌。

    李文良的手拍在西薩耶夫的掌上,申炎的手也拍過去。三隻手緊緊地抓在一起。

    李文良:「讓我們都健健康康地活著,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申炎:「還要為那一天的到來共同——」

    「加——油~~」西薩耶夫用漢語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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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邊停車場上,雙方依依告別。

    西薩耶夫說:「今天真的太好了,我會永遠記住。謝謝你!」

    申炎握著西薩耶夫的手說:「兩岸的對立,讓你和我來到這條江上。時間把我們都變老了。我一直在努力爭取這種結果——讓中蘇對立結束在我們這代人手中,讓兩岸變成好鄰居。」

    西薩耶夫:「這也是我的願望,像李玉良說的那樣。」

    申炎指著冰面說:「摧破堅冰需要力量。我們都要有勇氣,都要做出常努力。如果我的任職等不到那一天,也要把我們的願望傳給接班者。不管雪多厚、冰多硬,這條世界出名的大流總是滾滾向東啊!」

    西薩耶夫:「說得對,大家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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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炎:「西薩耶夫,我不得不說了。非常遺憾,這是我們以邊防代表身份的最後一次會面了。」

    西薩耶夫大吃一驚,問:「為什麼?」

    申炎:「工作調動。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我在這個地區工作了二十一年多,終於盼來了兩岸走上緩和與友好之路的時刻,當然不願意現在離開。可是,軍人的調動總是免不了的,而且必須服從,有什麼辦法呢!」

    西薩耶夫的臉像鐵板一樣:「真讓人難過,與你共同工作了五年多——應該說前後二十一年!我也可能調動或退休。要不是這裡地位特殊,而且又碰到你這麼一位對手,本來早就應該走了。你和李文良一樣,是我永遠不能忘記的人。讓我熱烈擁抱你吧!我的朋友。」

    兩人擁抱著,互相拍著對方的後背。

    卡嚓,丁石先摁下照相機快門兒,後退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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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飛起走來,問丁石先:「有何感受?」

    丁石先:「中蘇對抗了二十多年,到底是冷水,還是我們隊長率先衝開了壁壘。」

    王飛起:「回家吃除夕盛宴,還能趕趟兒嗎?」

    丁石先:「你們在這兒過多少個除夕了?我再過一個又有何妨?晚上趕緊整理稿子,連夜傳回去。照片只能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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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的汽車開走了。申炎站在冰上全然不動。

    方岐:「今天是農曆臘月二十八,可已經立春兩周了。冰上的雪變色了,黑了,不久就要開化了。今年春來早哇!」

    申炎:「黑了白,白了再黑。我們已經看著它封凍了二十一回,第二十二回開化就要來到。不管是白冰還是黑水,這條大流總是滾滾向東。黑龍,我的老鄉,再見啦!」

    人們忘記了寒冷,都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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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上的綵燈照在江冰上,反射出斑斑塊塊不同顏色的光亮,包括一縷一縷的黑色。這些斑斑縷縷,在申炎眼裡彷彿都是動的,是有生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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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面上的冰窟窿裡,袁永裕和嚴報君身著棉衣,在逆流中游泳;

    ——黑夜,李家靜一手捂肚子,一手把手槍輕輕放進了黑影裡下的江水裡;

    ——吳寶臨終前的眼神;他那雙焦黑的半截腿;

    ——史延忠剛躍起就倒在土坎上,後背是拳頭大的血窟窿和破碎的電台;

    ——冰排漂蕩的河裡,傅小傑的手伸向河岸,冰塊衝過來;

    ——滔滔江水中漂蕩的『火燒雲』瑪瑙杯、淡黃色薄絨衫、乳白色綢裙、藍花瓷罐和潔白無疵的梔子花……

    一個個鮮活的形象在腦子裡出現,又消失在眼前的江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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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年來,為執行我傳達的命令,或者我親眼看著,倒下了二十幾位穿軍裝和不穿軍裝的戰友。他們把自己永遠留給了這條大流,而我,卻要離開了。」申炎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低沉又嘶啞。

    看著這個腰背過早微駝了的男人眼眶裡閃爍亮珠,方岐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嘴。

    低沉而又嘶啞的聲音還在說:「蒼穹中有一個小小的地球,地球上有一條小小的水流兒。短短的二十一年光陰裡,成千上萬的軍人和老百姓在這條水流中拚搏。一個人不就是這條流裡的一滴水嗎?它將滲入哪一片泥土?去滋潤哪一棵小草兒?去滌蕩哪一粒灰塵?天下之水能有多少成為香花上的甘露?何必去爭奇鬥艷?何必自命不凡?就作那滋潤一棵小草、一把泥土的一滴普普通通的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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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紛飛,申炎家門口。

    申炎陪董華、鄭志等六七名地方領導幹部走出來。孫思弟等軍隊幹部站在另一邊。

    「一個軍人調動,你們不該來呀!」申炎手提著帆布書包和透明圖囊,與各位地方領導一一握手。最後是董華。

    孫思弟說:「地委行署主要領導一個不落,在位的地委成員都到了。這在冷水軍地史上,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哩。」

    董華對申炎說:「你通知下級不去告別,也不准來歡送。地方的同志不能在內嘛!眼前就是除夕,如果是地方幹部,無論如何也該過了年再走。來冷水多少年了?」

    申炎:「二十一年又兩個月零八天,要去的還是邊境地區。」

    董華:「你把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都獻給了冷水的邊防事業。告別這裡有什麼感受?」

    「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和地幅最大的國家,從友好兄弟到磨擦碰撞,到交戰對壘,再到走向緩和,經歷了四分之一世紀。很多人為此倒下了,我能站著離開……這一宿沒怎麼睡,琢磨出一副對聯。」申炎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指著門上的對聯說:「如果不走,下次請蘇方來家裡坐客,就可以用這一副代替它了。」

    孫思弟把紙拿來念道:「水流八千里,黑龍江飽經世態炎涼,盟邦變敵國,重兵壓境、明爭暗鬥、亦談亦打,政見相左系前因;光陰二十載,興安嶺靜觀人間滄桑,神州多義士,眾志成城、通情達理、有力有節,歷史裁判見後果。橫批,放眼未來。」

    鄭志:「這是從你二十多年磨礪中濃縮出來的心得。遠的不說,本地區的三千里大江上下,小興安嶺兩側的十幾萬平方公里土地,哪一條水6小道兒沒留下你的足跡?就憑這一條,冷水就不能忘了你。」

    汪水:「你不讓送行,機關的同志站在那兒不走。你看!」

    院牆外,兩排人牆已在汽車前夾道而立。

    鄭志:「你知道我不喝酒。等你回來搬家的時候,我請賓館的廚師到家裡做菜,為你全家送行。玉英同志作證,一定要辦。」

    郝玉英:「他回來我能知道。我來操辦!」轉臉對申炎說:「你前天那種不告別的告別,那幾位『社教』老友豈能甘心?恐怕我要充當受氣包兒角色了。」

    申炎微微一笑,隨即目光凝結,向門前的各位敬了個標準軍禮。轉過身來,又向路上的隊列敬了一個。扭頭看一眼門前的肖淑清和兩個孩子,鑽進了白色越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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