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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南面吹來的風(3) 文 / 大流歌

    南面吹來的風(3)

    典湘搖起病床的一頭兒,讓申炎半臥半坐.她說,「上次是『四人談』,現在『鬼』沒了,咱仨談。談什麼都心情舒暢。」

    申炎放下照片,說:「剛才小甫感歎人生境遇了。我就苦惱過,每一段歷程總有人與你相左,避都避不開。」

    典湘:「以前是死老王,後來是滿有一夥兒。」

    申炎:「何至他倆?無時不處沒有。現在想通啦!路無直路、物無靜物。草木要經風雪、耐旱澇、抗蟲蛀獸踩。一個人與上下左右無時不在磨擦。有人在磨擦中得地位、得財富、得名譽。有人在磨擦中出思想、出人格、出威望。」

    典湘:「有人心胸坦蕩,有人蠅營狗苟。同是**員,處一段時間就涇渭分明了。人們一邊罵王占慶,一邊勸我好好跟他過。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申炎:「我就勸過你,那是社會慣性使然——我們的社會就這樣。我也曾支持你離,那是真情表達。人都有兩面性,但不都是兩面派,關鍵在一個度字。左中右不等於好中壞,更不等於敵友我。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兒看小人書那樣,這是好人、那是壞蛋。蘋果長了疤瘌,不能都扔進糞坑。假如你去買蘋果,我可以幫你挑好的。你那是已經買回家的呀!」

    典湘咯咯笑,「我命不好,自作自受。也對,長疤的蘋果味道隔路。那死老王,我叫他當狗他不敢學貓。」

    申炎:「你那盆梔子花還在我辦公室裡。我不在,由公務員蒔弄,每週都澆硫酸亞鐵水。五年了,什麼時候拿走?」

    「花兒是我的,你看著,養死了找你算賬。這龍爪蘭能消炎止痛去疤痕,你得掐它的葉子蹭傷口,一天蹭六回,記住!這個疤怕是不能全消掉了。哎!包龍圖的額頭長了個月牙瘤兒。老弟沒長撞出一個,就當現代的黑臉包公吧!」典湘掐下一段龍爪蘭葉子,在申炎的傷口上蹭。她的眼神兒凝結著,那表情是甜,是苦,是酸,是醉,恐怕她自己也說不清。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兒,轉向甫新怡說:「知音難覓,得一足矣。有人一輩子也碰不上。咱們遇上了,沒能徹底圓滿也算幸運。你還不知道吧?對他癡心的還有兩個人。一個,現在是地委辦公室主任,一起搞社教迷上他了,硬讓死老王給攪黃了。他就手人把那女人介紹給他的戰友了。另一個,十七歲的時候好奇,非要見見『神』參謀不可,見了就忘不了。二十一歲又見著,就有些神魂顛倒了。那時候這位心裡裝的是咱倆哪一個,恐怕誰也說不清。他就把那姑娘交給了我表弟。表弟覺得那姑娘不錯,一起保衛烏巴勞島,一起抓特務,相處了五六年才結婚。婚後,那姑娘決心不再見申炎,把他寫的兩句話貼心窩帶在身上。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你、我、他,算什麼關係呢?我們對他是友還是愛?」

    申炎:「翻弄那些往事幹什麼?說點別的嘛!」

    甫新怡:「往事不管酸甜苦辣都是記憶,都值得珍惜呀!到底是什麼關係,一兩句話很難說明白。我們各自都有家庭,誰都沒有佔有對方的企圖。但是,心裡都保存著對方。湘姐天天演『腦電影』。我看應該承認是友,也是愛,是純潔的友愛。好像歌德說過,有的愛與愛情無關,是不是這意思?」

    申炎:「蒲松齡在《聊齋誌異》的《嬌娜》篇裡,描述了一種不『顛倒衣裳』而『得此良友、時一談宴』,達到『色授魂與』的『膩友』關係。我們就作膩友吧!」

    典湘:「膩字不好,俗。我們是摯友,以心相交,就叫『心友』吧!你們同意嗎?」

    甫新怡:「心儀之友,心儀之交,挺好。」

    申炎看著窗外:「春天快來了,江要開了。」

    典湘:「我知道你心思長遠,這是惦記袁永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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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普固西山。觀察堡矗立,塹壕外的青草芽了。

    山坡上,松樹林邊有兩座新墓,石碑朝著大江。碑上的紅字分別是,袁永裕烈士;嚴報君烈士。碑頂上放著軍功章。

    墳前,一邊是牛柏身後肅立的隊列,胸前的白花排出整齊的線條。眾多的地方幹部和群眾站在另一邊。

    申炎臉若雕塑。鄒奮霍和丁石先站在他兩邊。

    汪水站在碑旁說:「袁永裕同志、嚴報君同志,在大江裡漂流了上千里,歷時半年,經過了無數岔流島洲,最終投入到祖國的懷抱。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們中華民族的邊防戰士,都有一顆不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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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的路上,申炎對汪水說:「今天的照片多洗出一套,和軍功章一起送給嚴報君他父親,一定要辦到!丁石蘭和她的孩子怎麼沒來呀!」

    丁石先:「袁永裕遺體變形,我怕……明天領她們單來。」

    申炎:「一個人不行,多找幾個人攙著。孫副政委再三做上級的工作,巴司令員、桑政委也打了電話。上級批准你轉業,什麼時候走?」

    丁石先:「我替袁永裕和丁石蘭感謝組織、感謝你。我打算盡快走,換個環境對她們有好處。」

    「走前到政治部辦好手續,請地方優待烈士遺屬,有困難就來信找我。」申炎說到這裡駐足回頭,再次展望觀察堡、松林、墓碑和大江,像是自言自語:「頭枕高山,面向大江,背靠松林,戰友相伴。置身於這裡本身就是一種榮譽呀!」慢慢轉回頭來:「走吧,該走的都走吧……咱們那批人,犧牲的犧牲,走的走,所剩無幾了。」

    鄒奮霍:「該走就走,還有我們在。還會一批接一批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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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末,冷水邊防機關招待所房間裡。

    常河:「大軍區對冷水的期望值很高。洪副部長和我今後參加這裡的會談。咱們對外也不叫站長、政委、副站長了,稱中國冷水邊防代表、副代表。」

    洪昌范:「柳副司令員說,實行代表制,只能以一個人為主,他就不出面了。他認為你做代表,可以比他更有作為。我們倆都不年輕了,又是兩級上級機關的人,做一般工作人員出面,也幹不了什麼具體事,反倒讓人家看著不相稱。掛你的副代表銜兒,不會影響你臨場揮吧?有什麼交待的嗎?」

    申炎:「這次會談的議題、背景以及禮儀方面的事,方岐一會兒匯報。我說點感受,算是吹吹風兒吧!我們隊伍裡有一種傾向,上面一說大躍進,下面就砸鍋煉鐵;上面說階級鬥爭,家裡養倆雞也是資本主義;一說走資派,股以上幹部幾乎全是。我們一些人的思想意識……打個比方吧,就像醉漢子騎自行車——不走正路兒。左拐拐到懸崖邊,右拐拐到峭壁上。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思改過,非等著『最高』說話不可。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頭兒哇!」

    兩位上級部門的領導人,不解地看著申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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