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南面吹來的風(1)
上午,冷水賓館。大會議室裡坐滿軍人。
「3oo號工作組」長在主席台中央,兩旁是不認識的軍隊長以及董華、鄭志,巴久禮、桑必厚等。
主席座位上方的橫幅上寫著,瀋陽軍區冷水6地邊防執勤現場會。
「3oo號工作組」長:「開會之前,我先來個小插曲吧!昨天夜間二十二點十五分,我到了江裡最西邊那個執勤房。執勤的兩個人都是第一年兵,報告詞還沒說完,信號機就報警了。他們一個人接連隊的查詢電話,一個人攜槍奔往出事對應方向。三分五十秒之後值班分隊趕到,軍犬撲向撞信號線的人。我們去,連隊完全不知情。誰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試,但有一條,得讓洪副部長帶著,不然軍犬可對你不客氣。」
會場內響起一片笑聲。
長對董華小聲說:「八連的軍功章上有你的心血呀!抓試點的申副參謀長,一再提到地方領導的支持幫助。」
董華:「我的前任書記觀察了申炎同志十六年。從社教到文革,從軍管會的反特鬥爭,到守備和民兵演習,從邊防執勤到會談會晤,幹啥成啥。老書記說這個人是個寶,難得的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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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oo長在講話:「……八連的經驗歸結為一點,那就是把邊防執勤擺在了連隊工作的中心位置。今年是他們試點的第三年,工作中心轉移的口號還沒敢公開喊出來。我們認為,邊防連隊擔任著國家的一線警戒,就應該以戰備執勤為一切工作的中心。請大家都來會會診,這個口號該不該喊出來。現在我宣佈軍區黨委的決定,授予冷水邊防八連為瀋陽軍區邊防執勤標兵連稱號,記集體二等功!」
會場裡掌聲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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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連門前,路上的雪化了。三輛大客車停在院外。
滿有陪同參觀者紛紛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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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裡,八連在樓前列隊。
桑必厚、柳金棟、汪水等陪同一批地方幹部走出樓門,到隊列前面擺好架式準備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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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外,滿有:「請大家稍等,有個地方慰問團正和連隊照相,沒法檢閱。」
參觀領頭人說:「滿副司令員,你們為邊防部隊建設探出了新路子,是解放思想的典範哪!同樣是邊防機關,我們的覺悟水平沒有你們高哇!」
滿有:「別謙虛,我歷來主張幹工作就要抓主要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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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慰問團上車了。
汪水跑來向院門外的客人敬禮。
滿有:「申炎呢?他怎麼不來迎接?有點成績就擺臭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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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冰道上,吉普車顛簸行駛,車輪軋水嘩嘩四濺。
車裡,申炎對司機說:「今年的沿流水來得早、而且特別多,不知島上端怎麼樣?往年都是那裡先開化,過去看看。」
司機打舵,吉普車貼近冰嶺行駛。冰塊已經晶瑩剔透,水珠滴滴下落。
吉普車跑了四五十米,突然噗喳一聲栽進水裡。碎冰塊漂漾,江水淹到機箱蓋子以上。
車裡,申炎的頭從前窗右側的豎柱上彈回來,臉上流血,暈了過去。
司機從方盤上挺起頭來,大聲哭號:「副參謀長——」
江水從門縫兒和車窗湧進來,淹到我胸。滴滴鮮血在水面上洇出朵朵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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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連指揮室,宮方春接電話:「東花園瞭望台,什麼情況……啊?天哪!」手摁電扭,轉身跑出去。
警報在樓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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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晤室,管理員宿舍裡。
人們給申炎脫下濕衣裳,蓋上被子。
柳金棟俯下身子問:「老申,感覺怎麼樣?」
申炎慢慢睜開血漬模糊的眼,嘴唇張開沒說出話來。他緩緩抬手,艱難地抹了一把臉。沾了血的手,垂落到床頭櫃上。
巴久禮:「救護車一到,立即送地區醫院檢查搶救。沒有大問題了,再送到衛生隊療養。」
救護車笛聲漸大。
申炎的手指頭在床頭櫃上蠕動著。幾個人過來,邊鋪蓋帶人一起抬起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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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窗外開走的救護車,柳金棟心情難平:「懸哪!太懸了。那裡的老冰不知什麼時候開裂塌陷了,這次壓塌的是『二層冰』。如果老冰沖走了,車就栽進四米深的水下了——比當年額爾古納河沉車事故的水還深一倍。如果下面的老冰塊頭小,那就托不起汽車。如果車太快,那就鑽進沒塌的厚冰下面去了。如果提前二十米塌陷,那就是六七米深的水。萬幸!太萬運了。蒼天有眼哪,黑龍保佑了它的老鄉啊!」
宮方春彎腰瞅著床頭櫃說:「你們看,字!這是個『盛』,這是『夕』,哦——我明白了,口字沒寫出來。他這是要寫盛名之下,對!盛名之下接著什麼?其實難副哇!」
柳金棟仔細看看:「不錯!昏迷狀態,潛意識下的動作。這是一個人品格的真實表露哇!」
宮方春熱淚嘀噠嘀噠。他的食指頭蘸著淚水寫了「口之下,其實難副」,湊成了八個字。一個半是血,六個半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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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久禮巡視周圍的人,說:「現場會以後這些日子,你們、我們,想的都是什麼?都幹了些什麼?」
「榮譽、獎品、軍功章。軍隊、地方層層獎,他得了什麼?慶祝、接待、喝酒、照相、接受採訪、介紹經驗。我們這些人洋洋自得,他去冒險查冰。執勤戰士,我們的幹部,為什麼不知不想不查不現?麻木不仁哪!」汪水哽噎了。
滿有:「他英雄主義,為什麼一個人單獨行動?佈置連營幹部去檢查嘛!」
「連營幹部淹死就不是事故了?袁永裕出事了,那位孫副處長是怎麼對待的?剛才你說誰擺臭架子了?」柳金棟說。
巴久禮:「袁永裕和嚴報君犧牲了,申炎瘦了一圈兒,硬挺著籌備現場會,胃疼了嚼幾口烤糊的饅頭乾兒。這樣的同志挨批挨整,壓制了他十幾年哪!他的政治覺悟不高嗎?**那一套他為什麼不跟著跑?是他的工作水平不行嗎?他幹的事你我幹出來了嗎?王占慶那時候整他,還有個大氣候在起作用,現在呢?憑什麼還老整他呀?出了事還說他英雄主義,這到底是水平問題、覺悟問題,還是思想品質問題呀?」
柳金棟:「為自己的親戚幹壞事充當保護傘,向老申施壓。鼓動親屬私自調查誣告陷害,這是**員的所作所為嗎?什麼時候你才能覺悟?」
人們向滿友投去的全是憤怒和鄙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