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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冰祭(2) 文 / 大流歌

    冰祭(2)

    半個太陽掛在西山觀察堡旁,山上的松濤嗚嗚咽咽。大風呼號,捲起漫天的銀屑玉鱗飄飄旋旋。

    舉目望去,對岸是平原上一望無際起起伏伏的雪。江岸下是一公里半寬冰排錯落其中的雪。江中心的那條冰道伸向遠方。離岸近的這條冰道伸向烏黑卻冒著白氣的冰窟窿。

    申炎的大衣下擺隨風飄舞,一步一步沿著冰道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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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窟窿裡,幾個月沒見天日的江水躥著高兒,**著斷開的冰層,打著旋兒匆匆離去。

    申炎佝僂著身子蹲下去,探著頭、瞪著眼,不說話,一動不動。彷彿在聽人私語,又像在期待親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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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窟窿下面,推土機影影綽綽。流水波漣閃閃,紅色機身恍惚是袁永裕晃動的娃娃臉,也像是駕駛棚裡『小虎牙』那顛簸著的臉。隨著波浪的變幻,映像也彷彿呈現著:

    ——含瑙山裡,聽黑龍神話兒的娃娃臉;

    ——烏巴勞島上,捉野鴨子的娃娃臉;

    ——說「我非去不可」的「小虎牙」;

    ——大橋旁的警衛分隊營房裡,負傷痛苦的娃娃臉;

    ——說「官大就耍弄我們老申」那怒衝冠的娃娃臉;

    ——說「請長放心」的「小虎牙」;

    ——邊防執勤會上,「正式表態」的娃娃臉;

    ——說「咱那媳婦啥說沒有絕對服從」的娃娃臉。

    ——眼前出現了一幅水晶世界的圖畫:天,潔如水晶;水,潔如水晶;陽光透過『水晶』天幕,處處閃耀著燦爛光輝。在這全潔白的世界裡,只有袁永裕和嚴報君的軍裝是草綠色的,紅領章格外醒目。他們暢遊在水晶之中,如同花樣游泳的水下表演,不時回向水晶外的申炎微笑、招手。漸漸地,他們游遠了,奔向五彩斑斕的遠方,游進天際那無限的輝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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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女人獨立岸上,看不清是誰。

    遠方傳來委婉蒼涼的女聲:

    兄弟,莫嫌冰太涼,那是龍的背梁。

    兄弟,莫嫌雪太厚,那是龍的衣裳。

    你累嗎?我給你蓋上潔白的棉被,讓你甜甜地睡。

    你走嗎?我給你穿上潔白的禮服,去作龍的伴郎。

    你站著,是興安嶺上的一棵青松;

    你躺下,是黑龍江裡的一道波浪。

    你累嗎?我給你蓋上潔白的棉被,你甜甜地睡吧!

    你走嗎?我給你穿上潔白的禮服,去作龍的伴郎。

    歌聲中,眼前的映像是:

    ——幼年的圓娃娃臉和月季花般的女孩兒臉,隔著立起的一塊薄冰,我露你藏,嘻笑著。

    ——童年男孩兒滾雪球,圓圓的娃娃臉笑開了花。大一些的女孩兒,拿著潔白的兔毛大衣站在一邊,甜蜜地笑著。

    ——少年娃娃臉甜甜地睡著了。少女為他掖好潔白的被子。

    ——青年娃娃臉露出水面,岸上的女青年持白衫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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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炎抬頭仰望,天邊的太陽已經落山了,江上灰渾色漸濃。

    一望無際的雪中,唯有冰道像條烏色緞帶,婉延伸向遠方。

    王飛起走來,攙起申炎,一步一步走向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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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待所裡,申炎坐在床上。

    王飛起進來,猶豫了一下說:「去吃點兒飯吧!午飯就沒吃。」

    申炎:「你們吃吧!我不餓。」

    王飛起:「上級組織的司政後聯合調查組馬上就到,常河副參謀長帶隊。汪團長說,請你出席匯報會。」

    申炎:「我是被調查對象,不去。」

    王飛起:「孫學友也是調查組成員,在軍務處分管行政管理,說話有份量。他和咱們本來就……還是見見吧!」

    申炎:「不見。調查結論出來之前,皇上來了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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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申炎依然坐在床上。

    王飛起進來:「嚴報君的親人到了,住在117房間。團裡有人陪著,你不想見就別過去了。」

    申炎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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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7房間裡,五十多歲的老嚴更顯蒼老、憔悴。身邊站著三十歲左右的青年。

    申炎拉著老嚴的雙手,「老哥,你把報君交給了我,我不能還給你了,對不住哇!」

    老嚴:「長別那麼說。孩子是為國盡忠,**說是死得其所不是!」

    申炎:「可就苦了你們一家人啦!」

    老嚴:「他沒成家,一個人走了,還少點牽掛。他營長拉家帶口,孩子那麼小,媳婦……更糟心不是!」

    申炎:「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凡是能做到的,部隊一定辦。」

    「沒有,沒有哇!部隊就是保國的。**說,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有人說,哥哥犧牲了,弟弟頂上。報君沒有弟弟,哥哥從部隊回來了,有老婆孩子了……大老遠派專車接俺們,夠麻煩的了。明天就回去,在這兒你們還得照看不是!」

    這位兵爸爸臉上那刀刻般的皺紋,和西山觀察堡周圍的塹壕,在申炎眼前交替閃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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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王飛起說:「嚴報君他父親去江邊了,我去接回來吧?」

    申炎起身,朝江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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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岸上微弱的燈光映著靜靜的冰雪江面。

    申炎輕輕走來。

    冰窟窿旁,一個佝僂著的身軀趴在冰沿上。

    王飛起邁步要上前攙扶,申炎伸手制止。

    「孩子啊!你媽讓我送行來啦!為國捐軀咱不悔,就是……這麼走,上哪兒去安身?也沒給後人留下個燒紙念想的地方……你走好吧!爹不能這兒久留……把你留下的衣服鞋帽帶回去,我和你媽歸天的時候,在墳前埋個衣冠塚,給你安身……你可得回去呀!呵呵呵呵……」老人的嗚噫哽咽終於變成了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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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感覺背後的風小了些,老嚴止住了抽泣,站起來轉身,與展開大衣襟的申炎對個正著。

    「喲!是長啊……嗨!讓你見笑了。農村人都這樣,說點兒啥孩子也聽不著,洩洩心裡的哀念就是了。」老人邊說邊擦眼,皺紋裡的淚花擦也擦不去。

    申炎:「老哥,報君和他營長的遺體,我一定要找到。要把他們安葬在咱們的國土上,找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他們就是漂到蘇方,也一定能接回來。我會說到做到。」說著,摻著老嚴胳膊,兩個人都有些腰背佝僂,一步一步並肩而行,如同一對相互攙扶的兄弟。

    腳下的江雪嘎嘎作響,如嘶如啞,如哭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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