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防部隊姓邊(4)
申炎伏案,在一張大白紙上畫圖。
宮方春進來,敬禮:「副參謀長還是設計師哪!畫什麼?」
申炎:「咱們的汽車、摩托上了冰道,二十邁就顛得受不了。我想做個大耙子,掛在推土機後面。這是一排刀齒,它把冰面的高包兒和冰圪塔切碎。後面是橫鋼軌,它把冰碴兒刮進窪坑裡。再後面是鋼板,把路面抹平。現在的問題是,車輪子軋上去,冰碴就會跐溜跑了,怎麼解決?」
宮方春:「澆水,凍住它。」
申炎:「想在後面掛一台噴灑器,零下三四十度,怕不行。」
宮方春:「一年當一回養路工,澆吧!江水就地取材。」
申炎:「只好辛苦戰士了。」
宮方春:「孫學斌他哥受了處分,不到二年又提了軍務處副處長。電話打到團裡,要我們對他弟弟高抬貴手。」
申炎沒抬頭,說:「滿副司令員跟柳副司令員說了同樣的話。答覆是,改變一個連隊不容易,開拓創新就更難了。『三化』邊防連必須從嚴治軍抓起,大家都得支持。」
宮方春:「支部意見是取消預備黨員資格,這一批復員讓他走,而且要送回原籍。要不然,別的老兵也都在當地找對象,八連就成姑爺連了。團裡有的人有點兒說道,也沒敢明確反對。咱們的現場會什麼時候開?」
申炎:「中蘇國境河流航運會談,定於二月十日到三月中旬在冷水舉行。咱們現場會就得在一月底了。洪副部長昨天來電話說,總部和有6地邊防的大軍區都來參加,本軍區邊防團以上的領導來。咱們的直接上級說,本省的邊防一線營長都來,友鄰地區要求一線連隊也來。只好請他們會後分批來,咱們就得不停地折騰啦!」
宮方春:「不就是應酬參觀嘛!咱們都習慣了。」
申炎晃晃頭:「師以上幹部來都閱兵,都看快反應。執勤連有可能成為表演隊,你說會產生什麼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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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固縣城西山,坡上松樹青翠。制高點上有一座塹壕環繞的三用觀察堡。
申炎、王飛起、袁永裕和「小虎牙」嚴報君來到山頂。
一營教導員牛柏指著觀察堡說:「這工事定點兒,也是你來的。三連一個班駐在裡頭。」
申炎:「這是個好地方啊!這個班既是觀察哨,還要擔負江上堵截任務,隨時準備出動快應急小組。你們推廣八連做法的準備工作搞得怎麼樣了?」
牛柏:「經費太緊張,想跟縣裡要點兒錢,沒敢張口。」
申炎:「向地方要錢,得有點兒資格。我問你,當面蘇方的社會經濟有什麼特點?要是開放了,兩岸能作點兒什麼買賣?」
牛柏:「我們哪想這些呀?」
申炎:「營長教導員屬於中級幹部,怎麼能不想呢?斜對面那個城鎮為什麼叫白雅魯果夫?它是區府,那個區為什麼不像其他區那樣叫白雅魯果夫區?」
兩個營幹部晃了晃頭。
申炎:「邊防幹部不但要懂得軍事,還得瞭解雙方的政治、經濟、歷史、地理、氣象和民俗風情。白雅魯果夫是個人,沙皇時代的哥薩克遠征軍頭子。據說他吃過不少中國人的心,名字太惡氣,這個區就以米哈依洛夫村的名子做了區名。當面縱深的拉洽求斯克,是遠東第一大褐煤基地,年產量一千多萬噸,大部分用作坑口電。蘇聯的物價很貴,電價可挺便宜。說不定咱們將來可以買他們的電用。今年什麼時候立春?」
袁永裕看看牛柏,兩個人都搖搖頭。
嚴報君:「今年沒有立春。」
申炎高興地拍了拍「小虎牙」,說:「這一點你們就不如嚴報君了。今年的立春在去年臘月二十二,明年的在正月初三。邊防部隊的指揮員,不記農曆節氣可不行。水文和節氣關係密切,什麼時候開冰道也得以節氣推算。」
牛柏:「我打聽當地老百姓了,陰曆十月下旬拖拉機就可以上冰面了」。
申炎:「推土機和拖拉機不一樣,得在『大雪』前後,冰厚22厘米才能推冰作業。還要考慮有沒有地下泉水和城鎮下水排污口,附近有沒有大型金屬物件,比如臥冰船舶等。冰上作業一定要慎之又慎,千萬馬虎不得。」
牛柏:「一定照辦!你在八連搞三年了,一點事故沒出。這裡的冰道規模比那裡小多了,就該我們出事?」
王飛起:「不對!副參謀長歷來是親自踏察冰道路線,他本人曾兩次陷進冰窟窿。」
申炎:「這裡冰道路線怎麼佈局?」
牛柏:「初步勘察,外側冰道距離主航道五十米;內側沿這個山腳向下,經過碼頭、農機廠正面,到東官屯。現做板房來不及了,團後勤撥兩頂棉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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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往江邊走去,申炎問:「這裡的冰情怎麼樣?」
跟在身後的牛柏說:「上午組織人測量了幾處,冰厚在22—25厘米之間。當地群眾說,每年陽曆十二月初,履帶拖拉機都上島拉燒柴上。」
「封凍期的冰厚到了18厘米,東方紅-6o型拖拉機就可以上去行走。化凍期就不行了。推冰道作業,封凍期最少要22厘米,溶冰期乾脆就不能推。這裡的江面比冷水寬、水流複雜,冰層可能不均勻。一定要邊測量、邊作業,至少5o米鑿一個冰眼,千萬別蠻幹。」申炎扭頭盯著袁永裕。
袁永裕感覺到了話和目光的份量,說:「你說的數字我們一定記在心裡,貼在推土機的玻璃上。」
申炎問嚴報君,「報警器材準備全了嗎?」
嚴報君:「主要設備帶來了,其他器材這裡準備了。我看過,沒啥大問題。」
申炎望著皚皚冰雪,拍了拍嚴報君的肩頭,「安裝報警系統、維護保養器材,還得開推土機。你的任務重啊!」
「請長放心,我一定幹好。」嚴報君裂嘴微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
「你可不能絕對服從啊。誰不按規程測冰,你就不給他開推土機。」申炎轉向牛柏:「你們選兩個思想健康、愛好電子學,又有鑽研精神的戰士,給他當徒弟。」
牛柏:「這團裡通知了。我們物色了兩個,正在縣廣播站學電工基礎。有一個入伍前也是個拖拉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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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招待所房間裡,一張有檯燈的辦公桌前。
申炎:「永裕呀!我知道你不願離開部隊,也知道你能正確對待。有些話現在可以說了。你在營長位置上幹得不錯,黨委準備提你副團長。不巧上面新劃了年齡槓槓兒,你過了半歲。按理說,你以前那幾步可以提得再快點。因為負過傷,能不能長久使用沒有底,耽誤了二年。人的一生什麼事都可能遇到,趕上了這個茬兒,怨天尤人也沒有用。我不是空講大道理,也不是空賣人情。作為對你知根知底的人,我沒能更多地盡到幫助你的責任。說句寬心的話吧,在這兒、在那兒,高一級、低一級,都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
袁永裕:「我不願離開部隊,不是嫌官小。我說跟定神仙死不回頭,是看重你這個人,不是要官當。不為將可以為卒,不為軍可以為民。我袁永裕不會讓你丟臉,放心吧!」
申炎站起來:「這我相信。站好最後一班崗吧!」
「莫得問題!」袁永裕敬禮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