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那得問華西列夫(1)
冷水,參謀長辦公室。
柳金棟:「對越自衛還擊作戰以後,你怎麼看待咱們當面的對手蘇聯?是不是它不敢入侵中國了?」
申炎:「他們在新疆邊界伏擊了我們的巡邏隊,算是對珍寶島傷痛的報復。兩者相比,他們咬那一口既不光彩也不實惠。政治信譽上在國際影響上,兩者都難以相提並論。現在的蘇聯,和歷史上的蘇聯大不一樣了。這次沒敢入侵已經是事實。」
柳金棟:「那天你說北方大國是過了中午的太陽,進入了降弧的炮彈。可不可以這麼理解——中蘇之間全面戰爭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申炎:「過午的太陽更暴烈,落弧的炮彈也前衝。戰爭威脅並沒有消除。但是,中國不是捷克。大國之間的全面大戰不能光靠軍隊,人民不答應就沒法持久作戰。蘇共是列寧創建的黨,蘇聯人民是社會主義制度下生活了六十多年的人民。如果中國不內亂,蘇聯動對華全面大戰,就需要某種特殊情況,比如它的決策集團中出現希特勒式人物。目前看,躥出這種人的可能性很小。至於邊境衝突,還是隨時可能生。」
柳金棟:「最近我在想,咱們的守備部隊交出去了,邊防機關該不該調整自己的工作中心呢?緊緊張張戰備了十年,以後的形勢可能趨於緩的。國家實行改革開放,大力推進現代化建設。邊境形勢緩和之後,邊防部隊幹什麼?我們的工作重點應該是什麼?咱倆核計個意見,向司令政委做一次匯報吧。」
申炎:「邊防部隊是國家的一線警戒哨,以守疆護界為第一要務。全黨的工作重點轉移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上,這就要求有鞏固的國防,先是鞏固的邊防做保障。鞏固的邊防形勢怎麼形成呢?除了正確的邊防政策,還得有正規化、現代化的邊防執勤來貫徹,這應該是我們今後的工作中心。怎麼轉到那個中心上去,恐怕就不那麼容易了。反擊越南開始那一天我說了相似的一句話,不是惹起反對和質問了嘛!我們的上上下下有點兒軍樂隊作風——指揮台上沒擺手,下面就不動作;『最高』沒定調兒,誰也不奏自己的曲兒。開放形勢下的邊防怎麼搞,這是個不能迴避的課題。要想趟一趟路子,我看先抓個試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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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西北郊,一個臨江營院。秋風吹落牆外的楊樹葉。
申炎和一個戰士邊整理冬貯白菜,邊談話。
王奮起在瞭望台上和一個戰士交談。
方岐在兵捨和幾個戰士座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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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樓走廊裡響起了哨聲。值班員在喊:「準備就寢!」
十幾個戰士站在大門台階向下澆尿。有的說萬炮齊轟封資修;有的說高壓消防隊開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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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一個房間閉著燈,申炎的頭探出窗外。
身旁的方岐說:「這是什麼作風,不像話。營連幹部怎麼都不管呢?找他們去!」
申炎打開燈:「別去!緊張了這麼多年的戰備解除了,人們的疲踏勁兒上來了,幹部們習以為常了。有的事情,人們對它的認識可能長時間處於混沌狀態。比如王飛起,我認識他的時候明明叫王奮起。後來聽見人家叫他王飛起,我還以為是咬音不準。再後來看到他的簽字,好多年也沒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飛起:「我本來就叫王飛起,文化大革命造反的時候改叫王奮起。重新思考造反問題了,參軍入伍了,又改回原名了。」
申炎:「隊伍就像河,兵就像河裡的水。治水光靠堵不行,還得引流。咱們先別急,繼續找幹部戰士們談話。摸透連隊的『脾氣』,切准了『脈波』再下藥。你們說,這個連最經常、最大量、最重要的工作是什麼?」
王飛起:「那還用說?邊防執勤唄!東花園值勤點的戰士,每人每天六個小時勤務。夏天還好說。冬季執勤凍一個小時,進屋馬上脫衣服,半個小時也緩不過勁兒來。一夜執勤兩次的人就睡不上五個小時覺,真夠嗆啊。」
方岐:「連隊建設也有問題。作風鬆散,紀律鬆弛,勤務質量不高,年年生外逃事件。」
申炎:「相比之下,在我們一千三百九十六公里的轄區內,這個連的轄區正面最窄,勤務或最重。我打算連續抓它三年,每年來蹲點不少於三個月。要把幹部戰士的積極性引導到規範化執勤上來,要在他們心裡牢牢確立一個思想——邊防連隊必須以邊防執勤為中心。」
王飛起:「我軍喊了這麼多年『四個第一』、『突出政治』。搞了這麼多年『爭五好、創四好』、『一好帶三好』,後來又加上『抓革命促戰備』。上面沒說變,咱們這一級能換『中心』嗎?」
方岐:「**死了,不喊『衝擊一切』就算進步了。咱們弄出個『中心』來,幹部戰士能信嗎?」
申炎:「農民喊『突出』不頂飯吃;工人喊『第一』喊不出產品;戰士喊『衝擊一切』沖不倒敵人,連越境犯也『沖』不住。三中全會不是說要少爭論多幹事嗎?口號咱們先不喊,按『戰備執勤是邊防連隊的工作中心』幹起來再說。如果有人追查下來,你們就往我身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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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營營部辦公室,申炎打電話:「狄主任,老弟申炎向你求援啦!冷水江面年年冬天生越境事件,你我都挺被動。我們想抓一抓勤務器材改革,老兄出點兒血幫一把唄……做兩個執勤板房,到航道附近的江面上去站崗……對,底下是爬犁腿兒,可以牽著走……還準備試驗新器材,架設報警信號線……對,人家搞了多少年了,咱們也試試……軍隊沒有機動錢,就得找父母官了……跟鄭副書記說說當然好,只是先別吹牛。等初具規模了,一定請領導來視察……好,我聽信兒。」
方岐:「咱們還有個冰上會晤板房,現在不用了。明天拉來修理一下,現成的執勤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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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連連部,「通信橋」進屋。
申炎熱情地讓座倒水:「老搭檔快坐。演習訓練啦,戰備執勤啦,咱倆歷來都是最佳搭檔。現在有個新題目,準備搞一種邊防信號報警器。十年前有一次我去蘇方會晤,為躲避會晤冰道上的雪嶺子,撞斷了他們的信號線,岸上的喇叭就哏——哏——叫喚,那是斷報警吧?」
「通信橋」想了想,說:「那種東西原理並不複雜,難在電子原件對微小電流的敏感度和穩定性上,高寒氣候的影響也是個難題。副參謀長話了,那就試試吧!」
「好!王飛起,快找嚴報君來。」申炎挺高興,接著對『通信橋』說:「這個連有個戰士,入伍前是拖拉機手。小伙子愛好電子學,有股鑽研勁兒。我讓他給你『跟包』當徒弟,器材造出來由他負責安裝、維護、檢修保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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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大小冰塊漂漂漾漾順流而下,不時出低沉的喳喳的相撞聲。遠遠看去,如草原上的羊群湧動,擠擠撞撞好不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