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巨星下滑了(2)
方岐家裡,申炎等一夥人圍桌而坐。
孫思弟:「今天挺巧,小鄒、小丁、永裕湊齊了。咱們是組建邊防頭一批人,當兵有晚早,貢獻有大小。要論吃苦冒險,老申最多,幾次大難不死,總也不見後福。要論貢獻,也是他最大。以後大家都監督他,別再出毛病。方岐喝酒過敏,讓我開場,越俎代庖。老申、方岐除外都干,來吧!」
方岐:「有人說咱們是含瑙派,是巴久禮幫。實際呢,我們來自四面八方,在含瑙呆的時間長短不等。老申只呆了一年半,光在阿勒就蹲了一年。他調來之前,跟巴司令打交道總共不過六次,說他是巴派干將的人心眼兒邪不邪吧!我給大家滿上,多喝幾杯。」
孫思弟:「腳正不怕鞋歪。不說那些了,咱們喝!」
「清蒸鯉魚來啦!」郝玉英放下盤子,坐下說:「該我說話了吧!你們是戰友,我和老申是『教友』,先——」
方岐:「哎哎!**的地委辦公室副主任,不信馬克思信教。你們信的是什麼教哇?」
郝玉英捶了方岐一拳:「社會主義教,社教,同志加朋友。我和方岐歡迎各位到我家,祝賀老申痊癒,後福多多。乾杯!」
申炎:「我是吃過苦、遇過險,可還活著。按理說,當兵的人就該有犧牲的準備,可真到臨死還真想活下去。有的人比我年輕得多,早早就犧牲了。我們活著的人不能忘記他們……嗨!別說了。大家相聚不容易,應該輕鬆點兒,說到我就破壞氣氛。干!」舉起杯,一口喝乾了。
方岐攔阻沒來得及,從申炎手裡搶下空杯。
鄒奮霍:「我跟大表姐剛才通了電話。聽說咱們相聚,讓我代她和申科長喝一杯。小丁、小袁,咱仨別敬他了,到一起說說話就好。最近我老想一個問題,人生的標準到底是什麼?有人自以為高人一籌,可多數人都恨他,背後罵他;有人幹什麼都出眾,為什麼老受氣?**、人民軍隊最純潔、最公正,老百姓也最信賴。為什麼實際情況與黨章、條令不一樣呢?」
袁永裕:「格老子!要我說簡單很狠。對那些不講理的傢伙,管他官大官小,就是一個字,鬥!」
孫思弟:「當副營長啦,可不敢太簡單。你們二營就在機關眼前,說話做事要多動腦子哩!」
袁永裕:「二營部和八連作風太差勁,執勤設施和對岸沒法比,年年有人外逃。你們大官僚們去幫我們好好整頓一哈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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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訓科辦公室,窗外下著大雪。
桌上的半導體收音機正在播放新聞:「……無理驅趕大批華僑回國,總數已過十三萬三千人……」
窗台上,梔子翠綠挺拔、生氣盎然。蒔弄花盆的申炎一身冬裝,手懸在花盆上,兩眼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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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間辦公室。窗外下著雨,窗台上的梔子依然翠綠。
辦公桌上展開的報紙標題是,「越南驅趕華僑,事態展日趨嚴重」、「中國被迫停止對越經濟技術援助,調回在越工作的中國工程技術人員。」
一身夏裝的申炎拿起一張念道:「這些援助的總值過2oo億美元……對越南人民抗法、抗美戰爭的勝利、醫治戰爭創傷、恢復和展經濟以及改善人民生活都起了積極作用……一面接受中國的大量援助,一面在報刊上不斷表影射中國的文章……派兵侵佔了中國南沙群島的一些島嶼……」
對面的班海說:「往遠處說,陳庚、韋國清親赴越南戰場;往近裡說,十幾萬解放軍戰士才撤回國內。傷疤沒好就忘了疼,這些人怎麼啦?」
申炎:「沒有大老闆撐腰,小夥計怎麼敢撒野?北邊傷風南邊打噴嚏,我們的處境不妙哇!你什麼時候上任去?」
班海:「你正常工作了,我下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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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那間辦公室,申炎又是一身冬裝。
李戈進來:「大軍區通知我們的軍事主官,今天要趕到寧南去。長專列夜間到,明天進入背北山,由後向前勘察地形。巴司令員還沒出院,桑政委讓咱倆去。你準備一下,午飯後出。」
申炎點頭:「明白了。南方邊境形勢步步吃緊,看來難免一戰。南面一『呼』,北邊肯定『應』。『應』的重點,看來是冷水方向了。」
李戈:「嗯?根據呢?」
申炎:「南邊的頭腦脹,欺人太甚,無理可講了。這讓我想起了當年的大西南邊境——我們忍無可忍退無可退了,不打行嗎?這是一;沒有北『應』,南『呼』嗓門兒敢這麼高嗎?南邊『燒』,北邊能不『打噴嚏』?這是二;當前的世界局勢,不大可能出現抗日戰爭那種『澆』,連抗美援朝那種『燒』也未必得起來。我國動亂了十年,人心思安,本來就沒有打仗的念頭。如此說來,對方、我方都只能搞『短平快』了。這是三;『短平快』的『噴嚏』最適合在哪兒打呢?中國的北疆,中部隔著『鍋台』,西部縱深過大,敏感度遠不如東部。而東部邊境地區各主要方向都有高山峻嶺,都有守備師把守。唯獨咱們這裡的小興安嶺山低坡緩,比較適合機械化大部隊快進快出。而整個小興安嶺,只有一個歸咱們指揮的守備團。這是四。這四條綜合起來,人家在哪兒北『應』,不就可見端倪了嗎?」
李戈:「你這是聽見了什麼風兒,還是自己琢磨的?」
申炎:「出院這一年,是我當兵以來工作最輕鬆的時候。有它(指了指收音機)和它(指了指報紙)吹風兒,感覺就來了。」
李戈:「現在說你料事如神還早,勘察結束再評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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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又披銀裝。一長串吉普車在山區土路上顛簸。第一台車裡,前座上的李戈從倒車鏡裡看後面的車隊。
路過一個小山村旁,後座的申炎拍拍司機肩膀。車還沒停穩,小口徑步槍就伸出窗外。叭、叭兩槍,一隻野雞應聲倒地;另一隻騰空而起直衝藍天,躥了足有二百米高才像一塊土圪塔一樣跌落下來。另外兩隻飛到山邊草叢邊。申炎打開另一側車窗又是兩槍,一隻趴下不動;另一隻鑽進了草叢裡。
王飛起下車揀回三隻。申炎問:「那一隻呢?」
「那只沒打著。後車上來了,走吧!」前座的李戈說。
「打著了。」申炎說。
李戈:「打著了怎麼還跑了?四槍打著仨,就夠可以的了,還要當百百中的神槍手啊?」
司機擰頭看申炎,不知該走還是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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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幾台車的人紛紛下來看熱鬧。聽說有一隻野雞沒抓著,一個年輕人衝進草地裡攉隆。
申炎向窗外喊:「哪兒草動就往哪兒追。」
幾個人追到了坡頂上,又兜了回來。那只野雞終於被圍在路邊溝裡。那個年輕幹部來了個猛虎撲食,摟在懷裡站起來,不停地摩挲絢麗的羽毛。
「小心一身血!」申炎喊道。
那年輕幹部舉起野雞,前胸果然血漬斑斑。他覺得奇怪,扒開羽毛,體位中心有個小洞在流血。
「命中正中心,它怎麼還跑那麼遠?」
「野雞的內臟緊貼背梁,打在體位中心不算擊中要害。」申炎說。
「那一隻怎麼沖天直上呢?」另一個年輕幹部問。
申炎:「那是打在蛋包上了。要是打中脖子,還遍地打撲楞呢。」
不知誰說的:「這科長,狩獵專科畢業的吧?」
大家哄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