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數鳥(5)
晚上,保衛科長帶領幾個人來到家屬區,敲開了一家房門.
一個胖男人剛出門,立即被幾隻手捂著嘴,抓住胳膊,推進了一間房子裡,搜遍全身。
保衛科長:「你可得聽清楚。你們一夥兒整的鬼事,把地區軍管會的領導都招來了。我覺得你平時待人處事挺講義氣,又是老婆孩子一大堆,應該給你指條出路——老實交待吧!你造的槍放在哪兒了?」
胖男人混身哆嗦:「你們、他們都知道了?」
保衛科長手指著申炎的領章、帽徽說:「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人吧!中國人民解放軍,不是蘇聯軍人。還做夢啊?」
胖男人:「我交,我交待。槍埋在我家倉房煤堆裡了。」
申炎:「光交槍不行,你得交待是誰讓你造槍,造槍準備幹什麼,那個人跟你怎麼說的。走吧!到保衛科仔細說。你也不用別害怕,只要如實交待就會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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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一戶民房裡。
三十多歲的女人坐在戴眼鏡的禿頂男人懷裡。一個駝背老頭兒蹲在地下,正給那女人洗腳。
禿頂男人:「孩子都睡了吧!今天該咱倆喝點小酒兒了。洗完了腳讓他換水,給少奶奶洗——」
當,當!敲門聲。
禿頂男人把女人放在沙上,走到門裡小聲問:「誰呀?深更半夜的,有什麼急事嗎?」
「朱醫生,是我呀。」門外有人說。
「我聽出來了,出什麼事了嗎?沒有要緊事就明天再說。」
「不行啊!冷水來加急電報了。郵局正要往這送,我下班路過他們門口碰上了,就說我順道兒給捎去吧。本來早該送來,有人纏著我脫不開身。你快開開門,我還有要緊的話要跟你說。」門外說。
禿頂男人警惕地貼在門後,不說話也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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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了好一會,沒現異常,禿頂男人才開門出來,聲音很小:「電報呢?有什麼事話你就快說!」
門外的瘦男人遞去一張紙,貼到禿頂耳邊說:「前些日子我喝酒說走嘴了,有人把咱們的事傳出去了。地區軍管會的人今天晚飯前來了,你說咱們該怎麼辦?我看趁他們睡了,咱們趕緊行動吧!」
朱醫生遲疑了一下:「哪能說行動就行——不是說必須等待時機嗎?」
瘦男人:「今天從冷水回來的人說,那邊兒真要打過來啦!冷水地區的機關和家屬撤到寧南,還覺著不安全,這又搬到柔河準備進山了。冷水城裡的人口少了一大半兒。聽說北京要把興安嶺以北全讓出來。趁這裡的武器還沒到民兵手裡,咱們趕快搶了進山吧!」
「我看了電報再——你他媽的,不許胡說八道!我什麼也沒跟你說過。咱們什麼關係也沒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趕快去找一起喝酒的人說,酒話不算數,你那是胡吹六哨逗他們玩的,快去!你他媽給我記住了,再胡說八道我就讓你全家死無葬身之地。快滾!」禿頂男人轉身就要關門。
黑影裡衝出兩個人揪住禿頂男人。另兩個人擠進屋裡。
蘇文理指著洗腳的人說:「朱景斌,你倒過得挺自在呀!這是你的家嗎?那女人和那老頭兒是你的什麼人?」
朱景斌:「怎麼了?他們是兩口子,我在這個家裡搭伙寄宿十來年了。全礦的人沒有不知道的,這犯哪一條兒了?你們平白無故夜闖民宅——」
民警:「你還問犯哪條兒?自己是什麼人還不清楚。快走哇,去取真電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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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科辦公室。申炎、畢文友、蘇文禮威嚴端坐。
保衛科長:「這是地區軍管會和保衛部的領導,為什麼事來你心裡清楚。這回還不老實交待,可就沒有機會了。」
朱景斌大大方方瞅著生人:「我沒幹什麼壞事,讓我交待什麼?成分問題,出身問題,歷史問題,早就交待明白了呀!」
畢文友:「你什麼出身?」
朱景斌:「我出身是不好,還在日本留過學,可那都是當時的社會造成的。孫中山、魯迅,不也都在日本呆過——」
畢文友:「行啦!我可告訴你,這裡的老百姓和其他地方的一樣,都是社會主義的中國公民,能跟你走嗎?你從冷水回來,對那幾個狐朋狗友都說什麼了?你們準備幹什麼事?你看看,這封電報是誰來的?說的什麼意思啊?咱們一起去找她,當面對質怎麼樣?」
聽到「電報是誰的」,朱景斌的眼鏡一哆嗦:「什麼電報?弄錯人了吧!從冷水回來,我什麼也沒說呀!我去冷水又不是一次兩次,那是都是辦公事。你說的是哪一回?」
申炎:「朱景斌哪,你年紀不小了,沒正式結過婚,可從來就不是禁慾者,也一直不甘寂寞。剛才抱的那個女人的第二個孩子是你的骨肉,對吧!你能不能如實回答,從日本回來算起,你和幾個女人有過那種關係?」
朱景斌:「就這一個。」
「嗯——?你敢說死嗎?現在就可以找人來對質。從留、學、回、來算起,到底幾個?」申炎神態嚴厲,目光如劍。「留學回來」四個字,字字擲地有聲。
朱景斌低下頭,臉上滲出了汗珠兒:「沒搭伙的時候,憋不住就搭訕女人。我承認生活作風不好,可沒有政治問題呀!」
畢文友細聲細語地說:「從小吃的是日本飯,當的是日本的良民。長大了又去日本唸書,回來還是為日偽政權服務。你真要一輩子與祖國為敵嗎?就憑一句『沒有政治問題』混了二十多年,多少次審查都矇混過關了。怎麼一問搞過幾個女人,就把你嚇成這模樣兒了?嗯?說話吧!」
保衛科長:「沒有真憑實據,地區軍管會的領導能專程跑到深山老林來找你?你可是老運動員了,這回可別想僥倖過關啦!」
朱景斌:「我的問題不少,可從不與中國為敵。過去是怕男女關係說出去丟人,沒如實交待。留學的時候搞過日本女人,到這兒以後又跟幾個女人生過關係。『社教』以後不敢了,就跟這一個搭伙過日子。」
「軍管會領導問你留學回來,留——學——回——來——包括在原籍。聽清了沒有?」畢文友的手指頭關節敲著桌面。
朱景斌摘下眼鏡擦擦眼:「想起來了。從日本回來,在縣裡還碰著個女學生,談過戀愛。因為他們家族堅決反對,我就到新京——就是長春開診所去了,再沒見過面。這都是陳年舊事,青年人把握不住自己,又不是政治問題,以往就沒說。」
畢文友笑呵呵地:「你現在要仔細聽清楚!那個女學生當時才十七歲,是不是啊?你讓她懷上孕、墮了胎,是不是啊?她也背井離鄉了,這也沒錯吧?以後再沒見過面可就不對了吧!我問你,這件事你為什麼老是遮遮掩掩?歷次運動為什麼一直不交待?真不是政治問題嗎?她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不說?隱瞞這個事兒的用意又是什麼?如果單單是男女戀愛『走火兒』的事,鐵桿兒漢奸也不會不交待吧!越不交待就越說明問題,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麼個理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