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數鳥(4)
賓館房間裡,蘇文禮:「提到姓朱的,達婭娜緊張了一下說到柔河和畢含環她也緊張,拒不認賬老打岔。提到格南,她沒有什麼反應。現在看來,曲厚禮不像是有什麼掩飾,是這傢伙跟曲後禮說『年輕女人』的時候有意留了偽裝。她和畢含環肯定接過頭,朱景斌是她展的?」
申炎:「格南的特務,可能和她不是一個分支系統的。」
畢文友:「同一個特務組織,派到同一個地方的幾個特務,也往往互不相識、互不通氣。這既是安全需要,也便於情報相互印證。達婭娜可能和安大禮沒有來往。畢含環和安德列是在伯力建立的關係,達婭娜不一定知道。除了老鄭哥倆兒和曲後禮,她只說出了朱、翟兩個人。」
申炎:「她這個分支還有沒有別的人,目前難以查清。老鄭哥倆兒有多大油水?」
畢文友:「那倆寶貝我們接觸過,一對兒老文盲、死心眼、頑固分子、榆木疙瘩,肯定擠不出什麼油水。他們打了一輩子光棍兒,臨秋末晚貼上了大名鼎鼎風韻猶存的洋女人,那不是賴蛤蟆吃上了開鵝肉嘛!這種人還有什麼覺悟哇?死心塌地甘做馬弁和『大茶壺』,忠心耿耿為主子當起了擋風牆。我曾安排普通百姓去達婭娜家試探,他倆誰在家誰在院子裡站崗。可計只是為主子聽差跑腿兒出苦力的角色,特務網絡這類核心機密的事,他們倆恐怕摸不著邊兒。」
李良:「曲後禮怎麼辦?」
畢文友:「大體上說了老實話,危險性已經不大了。繼續監視吧!抓了也不大好判,判不好還申訴評反負,傷用比正作用還大。你說呢?組長。」
申炎:「你說得對。達婭娜是條混身塗了油的蛇,掐不著七寸就很難逮住。我們驗證過幾次,對岸掌握冷水的動向很準、很及時。他們通過什麼渠道傳遞呢?」
蘇文禮:「無外乎光、聲、無線電三種手段,不會是人來人往或文字傳送吧?」
申炎:「用收音機接收暗語,這是特務常用的,也是比較安全的辦法。問題是她怎麼傳出去呢?這種特務,不會去江裡漂玻璃瓶、夜裡打電筒閃亮兒吧!有秘密電台?」
畢文友:「文革前監測過,中波短波都沒現。」
申炎:「現在蘇軍的短波電台也不多了。微波定向、濃縮,倒適合她們使用。長波近地傳播,微波直線傳播。西南山的地窨子的地形很理想,老鄭哥倆會操作高科技?」
畢文友:「說不準。不過,那個地窨子肯定有用,不應該留了。達婭娜可以說那是外僑財產,怎麼把它整掉呢?」
申炎:「那好辦。我讓縣武裝部組織人,在那個山頭的南坡建一個同樣大小的地窨子,讓老鄭頭子搬過去。就說北坡是戰術要點,民兵要準備打仗,要在那修復和利用日本工事。修點兒塹壕、掩體費不了多少勁兒,真打仗也真有用。明天就辦!」
畢文友:「那好!咱們今天這麼一攪活,達婭娜肯定驚。地窨子再搬家,她就更害怕了,也算是砸了『耗子洞』啊!情報傳送手段,恐怕一時半時找不出來,今後留心觀察吧!這是我個人意見,請組長拍板。」
申炎:「我估計,讓在婭娜驚的事還有,等著瞅吧!對了,得通知郵電控制冷水到金川的電話、電報和信件。事不宜遲,現要就辦。再通知金礦保衛科立即嚴密監控朱景斌一夥兒的行動,特別是與山外的溝通和接觸。李良帶上我的信,從這兒去段戶和劍陽一趟,辦完事回格南鎮革委會招待所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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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大旅社門前馬路上。遲文革衣冠不整、頭零亂、嘻怒無常,額頭上有塊新結的疤痂:「哈哈!他說我是特務,和達婭娜秘密聯繫。不對!我找她不是給她送情報,是讓她告訴她妹妹別跟艾俊仁好。我向縣委舉報,嚇跑了艾俊仁。我專了魏北石的政,把他逼到蘇聯當了特務。他們倆報復我,讓我也坐飛機摔死。我可不能死,得找達婭娜讓她說明白,我怎麼能是特務呢?你過去見我,現在為什麼不見了呢?不見不行……」
一個幹部模樣的人走來:「喲!這不是含瑙的造反派頭子遲萬福嗎?怎麼瘋成這模樣兒了?」
遲文革邊走邊喊:「嘻嘻,我不瘋,你才瘋呢。我不叫遲萬福了,你知道嗎?我是大名鼎鼎的叫遲文革。『東北新暑光』都聽我的話。六岔戰鬥村,一村變三村,你們能整到人民日報上去嗎?能整到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上去嗎?你不行。嘿嘿!我還要抓特務呢!等我找到達婭娜弄清真相你就明白了。她不見我,我就跟她算老賬。他們說咱們倆是一家人,你不見我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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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興安嶺深處,金川金礦保衛科辦公室。
申炎:「你們金礦地處興安嶺腹地,是衛疆縣的戰備『小三線』。這裡離『庚子俄難』古戰場——未來反侵略戰爭的要點守備地域四里溝一百公里,是它左側最近的鄰居,也是從左翼迂迴它側後的唯一通路。周圍百里之內,你們是唯一有治安權的單位。眼下社情怎麼樣?」
保衛科長:「日偽時期,這裡聚集了不少修路、伐木、采金的人。抗戰勝利後沒剩下多少,成分可挺複雜。以後來的都是些『盲流』,在老家不是挨餓就是受管制。到這兒也不開荒種地,成天竄林子打獵、採藥,偷偷淘金。這個礦一成立,多數變成了職工。『要準備打仗』以來,隔三差五就升起信號彈。最近有個工人喝醉了說酒話,仗一打起來他們就砸民兵武器庫,上山打游擊。機修廠還現一個工人偷偷造了一支小口徑手槍。我們報告縣保衛部了,還沒有答覆。」
畢文友:「縣保衛部報告我們了,這不來了嗎?你先說說醫院那個朱醫生的履歷和現實表現。昨天給你們打電話以後,有沒有什麼異常表現?」
保衛科長:「昨天和今天,沒現外來人接觸朱景斌。郵局收到一封電報,內容是『姨媽舊病復,需要急救藥。』報局特地讓這兒的郵局問我們何時投送。朱醫生叫朱景斌,光復前留學日本,回國後在長春開診所,自吹給偽滿皇上看過病。光復的時候,一個人偷偷跑到這兒來,說是怕把他當漢奸抓起來。每次政治運動他都是重點審查對象,沒現其他問題。這人沒結過婚,可從沒斷過女人。『社教』後一直住在一個七十來歲老頭兒家裡『搭伙』——就是『拉幫套』。老頭兒的媳婦三十多歲。」
蘇文禮:「現在還有這種事啊?」
保衛科長:「這裡偏僻閉塞、地廣人稀,光復後一直是三不管的地方。金礦建立後人才逐漸多起來,『社教』才登記戶口。那老頭兒是個老『闖關東』淘金的,據說他攢了兩瓶子沙金。五十歲的時候看上個十六歲姑娘,用八兩金子買通姑娘的爹媽,讓比他小的岳父母掐著姑娘的胳膊腿完成了『洞房花濁夜』。朱景斌以看病為名跟那女人勾搭上,第二個孩子就是他的。『社教』前他跟別人說,他的夜生活比在日本逛窯子還快活。老頭兒侍候他倆兒,比妓院裡的『大茶壺』還低三下四。人們說,那老頭兒肯定沒說出金子埋在哪兒,不然早見閻王了。」
蘇文禮:「這還是社會主義嗎?」
畢文友:「十年前,這方圓二百里還聽不到廣播,報紙送不進來。零星散落的一些人家,除了淘金、采山貨掙錢,就是吃喝、賭錢、跑破鞋。山高皇帝遠,誰管得著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