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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一章 誰是幕後人 文 / 大流歌

    第十一章誰是幕後人(1)

    招待所一號房間,韓少嶺進來就擼申炎腦袋一把,對其他人說:「你們說絕不絕吧?這傢伙一去,『水蛇腰』就麻爪兒.只說了謝謝兩個字兒,乖乖給送來了。這才叫一物降一物呢!」

    王占慶拉著臉:「人走時辰馬走膘,兔子走運槍打都不著。」

    柳金棟笑了:「老王,從你嘴裡吐出來的好話實在不多。但是,小諸葛是你先叫的,這可有先見之明啊!」

    韓少嶺:「像『水蛇腰』那種人,和舊社會的小癟三兒、小混混兒有什麼兩樣?怎麼就成了造反派頭頭兒呢?」

    柳金棟:「文化大革命不是天翻地覆嗎?沉渣泛起呀,各類人物都要登台表演。還就得和他們打交道勒!」

    韓少嶺:「咱們從哪兒下手呢?還是參謀腦袋先說!」

    申炎:「以我看,一是抓幹部,先和局級領導逐個談話。兩個一把手都是文革前才來的,挺孤立。局級幹部中的幾個坐地戶隱藏得很深,消息可特別靈通。我們接觸誰他馬上知道。咱還得有點秘密工作的準備勒!二是抓大聯合,把群眾從派性頭頭身邊拉過來,這需要大量工作。三是對林業公安局實行軍管,恢復民兵組織,壓制邪氣,盡快挖出武鬥操縱者。」

    「抓革命不促生產啦?」王占慶說。

    申炎:「生產讓他們干,咱們撐腰。」

    韓少嶺點頭:「參謀腦袋是有道道兒。分分工吧!我與局級幹部談話;金棟組織下基層促聯合;占慶抓公安局和武裝部;與兩個總部的頭頭打交道,還是『申鐵嘴兒』的事。公安局軍管得上報批准,看來得打持久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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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開,公安局門前敲鑼打鼓。

    韓少嶺把「中國人民解放軍格南林區公安軍事管制委員會」大牌子,交給王占慶。

    招待所三號房間裡,申炎對李良說:「謝謝你的紙條兒。現在形勢穩定一些了,革委會成立之前軍宣隊不撤。以後撤了,公安軍管會也留下。咱們得配合行動啦!還有顧慮嗎?」

    李良不好意思了,說:「我知道的都說,力所能及的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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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機修廠車間裡。「二總部及其下屬的造反團頭頭上百人,坐在幾條新搭的木板上。下面是「揪出『9·27』武鬥策劃者」會標,兩側分別貼著大字標語:「知情必舉,有錯必究」;「坦白交待,爭取寬大」。

    「王大甩」低著頭,聲音不大:「二總部兩級造反派頭頭兒全都拘來了,這不是打擊大多數嗎?起碼是一大片嘛!」

    「就是,革命派人人過關,這什麼政策?」「水蛇腰」等人附和。

    王占慶背著手,在會標下來回踱步:「吵吵什麼?你們都介入武鬥了嘛!一總部也這麼辦。黨的政策一貫是惡必辦,協從——也得說清楚嘛!『9·27』武鬥到底是誰策劃的?衝鋒號是誰讓吹的?我們已經掌握了大量證據,確有幕後操縱者。自己說清楚從輕處理,弄不清楚決不散會,食堂送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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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間對面的廠部辦公室,一間沒亮燈的屋子裡。申炎和丁石先從窗裡向外觀察。

    「王大甩」走出車間,在門燈下看看手錶,對守門的戰士說他上茅房。進廁所不大功夫,又叼著香煙回到會場。

    過了一會,院外走來一個黑影兒,順著院牆進了廁所。兩分鐘後原路返回,邊走邊張望,朝家屬區快步走去。

    丁石先走出院子。

    不大功夫,院外的大喇叭反覆播起了語錄歌:「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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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屬區,李家靜隱蔽在一道院牆黑影下探頭觀察。「下定決心」語錄歌聲中,現有人進了最北一棟房子西頭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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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石先回到機修廠,到車間大門口與守門戰士小聲說話。

    車間裡出來一個人,與丁石先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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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屬區,李家靜現最北那棟房子西頭一家出來一個人。與剛進去的人個頭兒形體差不多,穿著不同,往機修廠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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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修廠辦公室沒開燈的房間裡,申炎盯著院外走來的一個人。那人進廁所不大工夫又出了院子。這回沒往家屬區去,拐彎消失在黑暗中。

    申炎打開電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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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廁所裡,頂棚上攀下一個戴面罩的人,看看辦公室的窗戶,轉過身來拔出牆板上的一個木節子,取出個紙條。又從兜裡掏出一個紙條塞進去,安好木節子,摘下面罩出了廁所。

    丁石先在車間大門外與廁所出來的人相遇,兩個人的手接觸了一下。丁石先走進辦公室。那個人進了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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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間裡,「王大甩」站起來往門口走,與剛進門的李良相遇。他說:「偏偏今天跑肚子,連連竄稀,真他媽邪了門兒!」

    過了一會兒,「王大甩」回到原座位,大模大樣地掏出香煙點上。吸了兩口,拿出筆記本。手指頭在半張半掩的筆記本裡打開一個小紙條兒,上面的「如實坦白」四個字像高壓電擊中了他,合上本子,百思不解、如坐針氈。

    李良斜目注視著「王大甩」。

    誰是幕後人(2)

    招待所一號房間裡,申炎對韓少嶺、柳金棟說:「李良說,那傢伙鼻子尖兒立即滲出了汗珠。後台的密令——在這兒哪!」亮出紙條。

    眾人哈哈大笑。

    韓少嶺杵了申炎一拳,對柳金棟說:「這一回你來副什麼對聯兒啊?」

    柳金棟舉著紙條閉上眼,搖著腦袋說:「這叫做——申炎妙計逗弄『王大甩』,李良茅房樑上巧調包;小丁通知播放語錄歌,大李蹲坑細察黑後台。橫批是,妙趣橫生。」打開紙條念道:「解放軍進公安局,不用廣播下撤退令,而說『真革命現在就行動』。這話號手在門外聽見了,以為解放軍反對一總部奪權同意我們進攻,所以吹了號。讓號手趕快遠走高飛。」

    韓少嶺:「混球子,拿我的寶貝當擋箭牌,徹底露餡嘍!」

    李家靜進屋,俯在申炎耳邊說了什麼。申炎一驚,隨即恢復了常態。

    韓少嶺:「怎麼回事?」

    申炎:「沒事,一切順利。我有點兒小事要辦。」說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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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號房間裡,申炎:「沒進東頭兒那一家?」

    李家靜:「進的西頭兒,1o1-1,沒錯兒!」

    申炎:「兩家的人有接觸嗎?」

    李家靜搖頭:「不過,兩家房簷下都有電線,表面像——」

    申炎:「收音機天線,對吧!我知道。」

    李家靜:「你說可能進1o1-4,可那家的幾個屋子又全掛著窗簾。我悄悄爬上電線桿子假裝修理喇叭,從窗戶的上亮子看見東南角兒那屋小燈下有個胖男人,耳朵貼著收音機說話。」

    申炎一拍大腿,「明白了。我就拿喇叭當話筒通過話,受話送話合一。他這是一物多用,一般人還現不了。」

    李家靜:「這兩天我找機會觀察過,還有兩個情況。一是1o1-1和1o1-4兩家房簷下的收音機天線都是活動的,可以連接也可以斷開。二是林業電話通往地方郵電的線路,從他們房西頭通過。要是用被復線臨時往屋簷下的天線上一接,那就——」

    「這就對了。」申炎又拍大腿,點頭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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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招待所一號房間。韓少嶺與一個胖男人談話。這人右臉上隱約可見一塊很不明顯的疤痕。

    申炎進來:「喲,談話哪!這位是安副局長吧?」

    胖男人欠身答話:「是申同志吧?久聞大名。我是安大禮。」

    申炎無不驚訝地說:「安德列?怎麼叫了個外國人名兒?」

    安大禮一驚,隨即滿臉堆笑:「申同志真會開玩笑。」

    申炎盯著對方臉上的疤痕,掏出煙卷遞去一支。

    安大禮伸出右手,申炎扭身又問韓少嶺抽不抽,遞煙的手轉到了安大禮的左側。安大禮伸出左手接了。

    申炎打著打火機伸過去,安大禮左手的無名指和尺骨上部,兩條疤痕隱約可見。

    申炎:「聽口音,安副局長是吉林人。」

    安大禮笑容可掬:「差不離兒,遼北,清原縣。」

    申炎也笑著:「我聽認識你的老人兒說,你年輕的時候挺瘦的,是不是當領導以後福了?」

    安大禮又一驚,隨即恢復笑臉:「咳!男人過了四十歲以後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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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少嶺走進招待所三號房間。

    申炎小聲說:「當年你們護送過江的抗聯人員中,有沒有一個挺瘦的人,右臉上有塊黑痣。過江前他的左手和左臂被一顆子彈擊中兩處,沒來得及包紮就突圍過江了。」

    韓少嶺瞇著眼想:「黑痣,沒印象。受傷的好像有……對!團長在我身邊不遠,說受傷的先下水。另一個人喊小——小——」

    申炎:「小趙,是不是?」

    「是!『小趙受傷了,讓他先走!』沒錯兒。」韓少嶺說。

    申炎把一頁電文稿交給韓少嶺。

    (絕密)鄭司令員:

    安大禮確係趙文武——安德列。右臉的黑痣動手術了,痕跡不明顯。左手兩處傷痕還在。他一直隱瞞抗聯身份,1961年曾去蘇聯,現與霍因聯合操縱二總部武鬥。是否觸動,請指示。

    申炎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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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向東走進招待所三號房間。

    申炎小聲說:「你們局有沒有左手中指頭斷掉半截兒,或者天生短半截兒的人?」

    方向東感到奇怪:「什麼意思?」

    申炎掏出那只中指塞著紙卷兒的線手套,「這只黑手差點兒要了我的命。一位不知名的好心人用鐵軌夾板搪了一下,救了我。不知道這倆人是誰,先找手套的主人。」

    方向東:「可以動群眾查嗎?」

    申炎:「不能!隱蔽瞭解。」

    方向東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申炎:「別打草驚蛇。還有,9月25日晚上,一總部接的那個奪權電話,你認為是誰打的?」

    方向東:「沒人承認,『高大個子』氣得要吐血。肯定有鬼。」

    申炎:「這邊接電話的時候,「高大個子」在冷水幹啥我知道。你告訴他——別說我讓告訴的,那電話要是他打的,現在還讓他這麼自在?你再查查本局誰是公鴨嗓子,或者能模仿『高大個子』的聲音說話。」

    誰是幕後人(3)

    韓少嶺走進招待所三號房間。

    申炎「鄭司令員回電了?」

    韓少嶺遞來密電稿。申炎小聲念:「安、霍暫按派性對待,其他問題目前不觸動,繼續隱蔽觀察。」

    韓少嶺:「這個線索從哪兒來的?」

    申炎:「抗日後期,蘇聯遠東情報機關綁架了一個鄂倫春領,目的是搞清日軍的山地築壘要塞。那個領建國後當了政協委員,『四清』期間偶然碰見了安大禮,是從左手的傷疤認定的,沒敢相認。領說,臉上的黑痣沒了也錯不了,聽聲兒也肯定是安德列。他在蘇聯第一次受審的時候,眼就是蒙著的。安德列參加了綁架和審訊的全過程。領願意為他們出力之後,和安德列一起喝過幾次酒。」

    韓少嶺說:「那就對了。現在先批他們操縱武鬥,特嫌問題的調查停止吧!調查人知不知道問題性質?」

    申炎搖頭:「目前只知道查找武鬥幕後人。王科長現在就要抓人,我看還早點兒。證據就那個紙條,只能證明霍因幫助二總部出主意了,還得做筆跡鑒定。誰給一總部打的奪權電話還沒查出來,那才是關鍵情節。」

    韓少嶺:「王占慶的命令下了,改任寧南縣武裝部副政委,準備任這裡的革委會副主任兼公安軍管會主任,明顯偏低使用。咱們不能什麼都不信任他,特嫌問題應該向他交底。」

    申炎遲疑片刻:「鄭司令員說,這事只向他請示報告。柳科長也不知底細,還是別擴大知情面了。王科長打算把霍因、安大禮、王大用、『水蛇腰』一夥兒十幾個全抓起來。這麼『深挖』恐怕要引起後遺症。我還有個建議,一總部的聯絡員方向東愛憎分明,知道安大禮私自去蘇聯和貪污照相機的事。調他進公安搞政保,秘密監視可疑對象,肯定會起作用。」

    韓少嶺:「抓人問題,我跟王占慶談談。方向東的事,我讓柳金棟找革委會籌備小組落實。我看李良也適合干政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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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業局機關大院。「揪出『9·27』慘案黑後台」大幅會標下,大牙外露的霍因和安大禮、王大用、「水蛇腰」等一排十幾個人,低著頭站在台上。

    麥克風前,群眾代表聲淚俱下。台下口號此起彼伏。

    王占慶走到麥克風前,慷慨激昂:「現在我宣佈:格南林業公安軍管會決定,對造成數十名階級兄弟死傷的武鬥幕後黑手和前台兇手,實行無產階級專政!我們正告一切敢於對抗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人,趕快低頭認罪、繳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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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林業局大院鑼鼓喧天,彩旗招展。

    韓少嶺和一個地方幹部,把綁著紅綢的「格南林業局革命委員會」大牌子掛在院門旁。

    廣播喇叭宣佈,熱烈慶祝革命委員會成立大會開始。

    申炎走出大院,朝招待所走去。

    「申炎?是你嗎?」

    申炎回頭,見典湘穿著便衣站在面前。他說:「你怎麼來了?哦!王副政委兩個多月沒回家了。」

    「什麼王副政委?我為什麼不能來?不僅來了,還是本局正式職工了。」冀東北口音說。

    是甫新怡!她也剪短了。申炎疑惑、驚詫,愣在那兒。不知他是樂、是悲、是喜、是憂:「怎麼?是你?這是……」

    二個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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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比甫新怡高半個腦袋的青年女人走來。人沒到,聲音先到:「喲!他是你什麼人哪?瞧這表情!」

    「哦!這位是冷箭蘭同志。我們一批分到這個局來的,東北林學院畢業生。」甫新怡介紹說。

    「哈哈!只給他介紹我,不給我介紹他?」冷箭蘭晃著一頭卷,白皙的長臉似乎隱藏著什麼秘密。

    甫新怡:「這位軍人是申炎同志,我們四年半以前認識。現在,我是徹底不瞭解他了,什麼都——」

    冷箭蘭笑得挺甜:「不用介紹啦!冷水邊防機關參謀,我們早就認識。十八個月前,我讓他訓了個狗血噴頭。那時候咱不懂事,虧他給『克』清醒了。要不然,說不定在哪兒瞎折騰哪!受人之恩,一直想找機會報答。寫過幾封信,不見回音哪!」

    申炎詫異:「你是冷方芝?怎麼又冷箭——」

    冷箭蘭的目光不停地游弋搜索,比挨『克』時還潑辣:「你不是順口說了個『草偃風從』、『之子于歸』嗎?當時我沒明白什麼意思。挨了那頓『克』,差點成了反革命,就想改改名。有人指著箭蘭花說我就像它,就叫它吧!」轉向甫新怡說:「你們就是一般認識?我不信。」

    「1963年底,人家突然中斷了聯繫。為什麼,到現在我還沒來得及問。」甫新怡投向申炎的目光在質問,在艾怨。

    冷箭蘭沒有離開的意思。申炎只好深情地看一眼甫新怡,說:「你們嘮吧!那邊有人等我。我住招待所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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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待所,柳金棟推開三號房間門,說:「老申,革委會向軍宣隊敬贈**像章。走吧!」

    申炎:「我一個幕僚兒,拋頭露面的事就免了。有點兒頭疼。」

    柳金棟走了。申炎心神不安。一會兒來回踱步,低著頭瞅地面。一會仰臥床上,雙手墊在腦下,盯著天棚呆。

    誰是幕後人(4)

    傍晚,申炎還仰臥在床,瞅著天棚呆。

    甫新怡敲門進來:「不打攪吧?聽說軍宣隊要撤,我得來問件事。要不然,心裡的傷痛得延續一輩子。」

    申炎站起來:「你什麼時候來的?」

    甫新怡:「四天前,出去走走好嗎?」

    二人往小溪邊走去。甫新怡:「這是咱們第一次有意識會面。請你告訴我,為什麼突然中斷聯繫?」

    「信上不是——我去的那是什麼地方?含瑙!從這兒往北還有一千三百里。阿勒比含瑙還遠九百里。百里不見人煙,七個月不通信,五月份天寒地凍。我差點兒命喪——」申炎有些語無倫次,鎮靜了一下才說,「相信你會理解。」

    甫新怡臉如鐵板:「我不理解,也無法領受你的好意。冷箭蘭問過廣播室那個戰士,到現在你還孤身一人,為什麼?」

    申炎:「邊防形勢緊,國內又——」

    「別說了!你也是說假話的人?把別人看成追求安逸的『八旗子弟』,根據什麼呀?當俠膽義氣的豪傑?我可不敢歌頌這種高尚。現在可好,一切都晚了。」甫新怡眼圈紅了。

    「你,頭——結婚了吧!」申炎心慌意亂。

    「聽我說!文革前,一直夢想有一天你會來信。我連當造反派的權利都沒有,因為父親出身於富農家庭。從高中到大學一直是團幹部,成了挨批的資本。寫信請舅舅去甘井子打聽,你那個部隊又調防了。想親自追訪下落,又怕給你帶去政治麻煩,更怕你有了意中人。恨天恨地,為什麼連回信的權利都不給我。畢業了,遲遲不分配,我空虛、苦惱、絕望,真想去大連傅家莊跳進大海……一個同學給了我生活信念,年初有了孩子……」甫新怡強忍的淚,還是流下來了。

    寂靜,窒息,臉都陰沉著,默默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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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小溪岸邊,申炎終於說話了:「我對不起你……不過也應該這樣。同學,有共同語言,困境中見真情,祝賀你們。他在哪兒,孩子呢?」

    甫新怡:「孩子由奶奶帶著。他也來東北林區了,分到別的林業局。」

    申炎仰頭看天,鎮定一下情緒,說:「挺好,應該盡快調到一起。河北人怎麼會分到這兒來?」

    甫新怡:「不是面向邊疆、面向基層嘛!別人可以到東北邊防,我為什麼不能報名到東北邊疆?天意!還真碰上了。」

    又是寂靜,二人默默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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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路上,甫新怡擦了擦眼瞼,鎮定一下情緒說:「過去了的沒法挽回,說以後的事吧!冷箭蘭說你特凶,可也算救了她。她覺得你很特別,有意和你相處,讓我作中間人。解放軍現在是香餑餑。」

    申炎哼一聲:「這叫什麼?你告訴她,我有朋友了。」

    甫新怡:「假話你也說不像。她打聽了好幾個人,知道你還是獨身。說心裡話,為什麼不行?」

    申炎望著潺潺的流水,無名火終於憋不住了:「我不是貨物,不能轉讓。不能像奴隸那樣,由這個主人交給那個主人。人有感情,不能像筷子隨便配對兒。這麼說行了吧?」

    「沒錯兒,是我心裡那個申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要是四年半前我主動傾訴……如今可好,你還是你,我卻不是海邊相遇的我了……通了一年半信,怎麼就沒……」甫新怡嗚咽起來。

    申炎一臉悔意,歎口氣說:「你無需懊悔,更沒有理由自責。已經選擇了合適的伴侶,有了愛的果實,這是我當初所希望看到的。工作有了著落,雖然地方不理想,可也有好處。艱苦環境能勵煉意志品質,也便於施展才華。」

    甫新怡擦擦臉:「謝謝!冷箭蘭這個人我也摸不透。大學畢業前,她和同學有戀愛關係。來這兒第二天,便和管人事的談得火熱。她對政治,特別是對人事興趣很濃。她拿你和她處過的、正處的人比較,覺得你最理想,一心要接續你我以前的聯繫。你也該處理個人問題了。」

    申炎嗤之以鼻:「那是感情遊戲還是政治遊戲?本來水火不容,又要親密無間。我可沒有那種本事。」

    甫新怡看著潺潺流水,低聲說:「人生太難懂了,為什麼這麼多曲折多磨?你我能以朋友相處嗎?」

    申炎也看著小溪:「人生之路就像這溪水,曲折起伏、坎坷崎嶇。作朋友也是一種緣分,有緣則處、無緣則罷。堅強地面對未來,讓命運去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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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炎走回到招待所,方向東站在門前。

    甫新怡深情地看一眼:「有人等你,我走了,再見吧!」

    王占慶從門裡出來,惡狠狠地瞪了申炎一眼:「哼!人還沒抓幾個,就說我擴大化。你是正確路線的代表?叫一聲小諸葛那是抬舉你,還真搖起鵝毛扇子了?不知天高地厚。」

    申炎一聲沒吱。

    方向東:「這人怎麼了?有病!你說那件事我查了……」

    申炎示意小聲。方向東湊到耳邊說:「我們局一共三個斷手指頭的,都不是左手中指,或者不只一個指頭缺損。格南鎮派出所,東山公社派出所也查了。胡家窩棚有個胡老三,爬運材小火車偷木頭,左手中指擠碎了。這人還真是公鴨嗓子,好吃懶作偷雞摸狗,把老婆氣跑了。『安大驢』從派出所把他領走,說是林業生產中出的事,先治傷再處理善後。」

    誰是幕後人(5)

    申炎把方向東引進屋裡:「這可是重要線索。軍宣隊馬上就撤,這個人又不是林業職工,一時半晌查不透。這類案件必須證據確鑿,不能輕易觸動嫌疑人。向東啊!你要留心觀察胡老三和安大禮的動向,放長線釣大魚。有新情況,秘密告訴我或者韓部長。你是公安軍管會的人,但是,這件事絕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包括剛才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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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申炎惆悵難耐,走出三號房間,進旁邊一個房間。

    丁石先站起來:「隊長,有個白臉高個子女人,這兩天到廣播室找我好幾回。她說你是她的老熟人,問這問那,挺大方的。」

    李家靜:「是那個卷頭女青年吧?她還找過我,對你滿有興趣的。你也該結婚了,撤了以後聯繫唄,不違紀。」

    丁石先說:「她也太大方了點兒吧!哪像個姑娘?」

    「以前她是紅衛兵頭頭兒,我接待過,沒有別的。你們別當回事。」申炎依然煩躁不安,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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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外小溪邊,申炎像身旁的小楊樹一樣,默默站在夜幕裡。腳下幽幽的溪水輕輕流淌,像是在訴說什麼。

    「隊長想什麼呢?」是丁石先的聲音,不知何時來的。

    「你知道這溪水流到哪兒了嗎?向西流進呼蘭河,拐向南注入松花江,再向東匯入黑龍江。東邊那片山,北坡的水直接流進黑龍江,在千里之外與這兒的水匯合。興安嶺嶺脊,把水分到兩個相反方向,繞了那麼遠的路還是合到一起了。世界就這麼曲曲折折、分分合合。再見吧!興安嶺南坡的水。我們的崗位在北坡,在大江上。」申炎說得很慢,聲音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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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水,邊防機關單身宿舍。典湘掏出一張照片遞給申炎,笑呵呵地:「好好看看!這是誰?」

    申炎:「這不是你嗎?」

    典湘抿嘴樂:「我那麼年輕啊?」

    申炎反覆對照人臉和照片,把鏡子推給對方說:「你尋思鏡子裡是個老太婆呀?找個生人問問,誰不說你二十七八歲?」

    典湘咯咯笑:「這可不是典湘,是典湘的堂妹典竹。二十六歲,二三零醫院護士長,正在軍區醫訓隊培訓,畢業就是軍醫。追她的人得用卡車拉,我讓她和你處。一開始,她說你不是性格孤僻,就是狂妄自大挑花了眼。我把你和小霍的合影郵去,一封接一封地去信說明,還分析了我的婚姻教訓,總算吐口了。畢業往這兒一分,美死你!我這大姐沒白當吧?」

    聽完機關鎗似的遼東話,申炎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典湘呆。

    腦子裡顯現著:面前典湘的臉——格南甫新怡的臉——相片上的臉。三者交替閃現,何其相像啊!

    典湘覺得奇怪:「你是木頭啊?」

    申炎晃晃頭,說:「謝謝你的好意,可……怎麼說呢?」

    典湘火了:「有什麼不好說?你是獨身主義?是我瞎了眼?」

    申炎冷靜下來:「去衛生所吧!邊走邊說。又要外出了,開點兒藥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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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生所,兩個人隔桌對坐。

    申炎:「……就這樣,全說了。」

    典湘臉色凝重:「我明白了。不過,你傾心的人有主兒了,看不上的也表明態度了,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兒吧!典竹……這樣吧!你再考慮兩個月吧!要是覺著行,就給我個信兒。那個甫新怡讓你這麼傾心,她是個天仙?」

    申炎盯著典湘的臉,眼神兒凝結著:「我和她只通了一年半信,從沒提及感情上的事。人也不出奇,長相、品性都像——咳!說這些幹啥!」

    「能讓申炎牽腸掛肚的人,我得見識見識……你聽過我的身世,讓我也聽聽你的吧!」典湘誠懇地說。

    「我家離成山角不遠。五歲那年,當船員的父親船沉人亡。母親在誤傷中苦撐了三年,也病故了。大姐比我大十三歲,1946年入黨,鄉婦救會長。二姐建國後入黨,大我九歲。她倆支撐著家,供我和三姐唸書。1953年,二姐參加生產建設兵團去了新疆,三姐經人介紹到鞍山市參加了工作。大姐等我初中畢業,三十歲才到鞍山結婚。我不滿十七歲就做了鞍鋼建設工地上的構件記賬員,1958年應徵入伍……」申炎似乎在訴說孤兒對友情的渴望,平平淡淡卻至深至切。

    典湘臉色凝重:「從小兒這麼不幸,就像我表弟小霍……真希望也是你表姐,是親姐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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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衛生所,申炎往前樓走去。

    「這不老申嗎?我們晚上舉行結婚儀式,就在你們食堂。你是半個介紹人,一定參加呀!」方岐身旁的郝玉英說。

    申炎:「好哇!恭喜恭喜,當然要參加。不過,我可不是介紹人,那是鐵寬的功勞。」

    方岐:「邊防形勢緊張,在位的人手太少,本想等一等。我爹從河南趕來,催著馬上辦。再說她——我也年齡不小了。」

    「結婚不一定耽誤工作,好事該辦就辦。」申炎匆匆進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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