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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章 犄角旮旯也得走 文 / 大流歌

    第五章犄角旮旯也得走(1)

    營院裡,丁石先攙扶著申炎散步.

    馬立走來:「醫助讓你臥床一周,怎麼三天就起來了?這可不行啊!」

    申炎筆著:「躺著難受,走一走好得快,生命在於運動嘛!心情好治百病,過兩天騎馬巡邏去。你就放心吧!」

    馬立:「還是慢慢來,別太急。機要員、台長和鄒奮霍都跟我說了。我能怎麼辦?總不能電報告政工科長的狀吧!」

    申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自以為政治上高人一等的人,覺悟不是高嗎?讓他自己慢慢覺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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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前,王占慶伏案寫字:這種人在反修一線黨能放心嗎?——關於申炎政治問題的事實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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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裡,丁石先跟電台台長和一個戰士,挎槍進入馬廄。

    申炎背著手槍和望遠鏡,提著透明圖囊走出辦公室,在馬廄前與機要員相遇。兩人站著說起話來。

    在辦公室窗裡向外窺視的王占慶轉身跑出後門,轉進廁所,腦袋貼著通氣孔側耳細聽。

    申炎的聲音:「……當幹部,先當好戰士;作黨員,先作個好人。做人要有良心,不能踩著別人胸脯心不疼。人比動物高級,因為能辨明事情的對錯是非。這裡的人讓我感到親切呀!」

    台長和丁石先等三人牽著備好的馬出來。

    申炎接過韁繩上馬,四人揚鞭而去。

    王占慶悻悻出了廁所,走進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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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桌上有一張紙,用粗鉛筆寫著方塊字:「陷害優秀黨員,良心何在?」

    王占慶抓起來就撕,現還有一個信封,上面寫著:「茅坑偷聽不知臭」。抓起來再撕,擠了一手黑糊。瞇著眼睛一嗅,咧嘴拍桌子蹦高兒大叫:「出反革命啦!來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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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立趕來,看了看:「狗屎?怎麼回事?」

    王占慶趕忙用報紙蓋住他寫的稿紙:「還怎麼回事,你看吧!你們站還是**的隊伍嗎?這是反革命政治案件!有特務!」

    馬立:「你可以說我這個站長失職,能說這支隊伍不是**領導的嗎?你說是政治案件,那就報告上級來人破案吧!也好,該讓上上下下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這就電報去!」

    王占慶轉了一下大眼,說:「事情生在你們站,你這個站長就不能調查?什麼人跟申炎接觸多,一查不就明白了嗎?」

    「你不是履行教導員職責嗎?政治案件應該誰查?你怎麼肯定與申炎有關?與申炎接觸多的人,除了總站來的還有誰?小丁在馬廄裡,方翻譯正在教戰士俄語。鄒奮霍跟他有接觸,那是你親戚。台長、機要員都沒有作案時間。剩下就我接觸多,我查自己?這筆跡是方塊字,你還都撕爛了,怎麼查?你怎麼不好好想一想,引導組為什麼失敗?自己的所作所為對誰負責了?政工幹部應該怎麼對待革命同志?」馬立說完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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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風徐徐,江水泛波,晴空碧透,青山披綠,春天來到北疆。

    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兒聚在江岸上。

    「黑龍三號」客貨輪離開阿勒岸邊,慢慢悠悠逆水而上。這條船像一座兩層半白色樓房。尾部有個南方水車一樣的大輪子,類似蒸汽機火車頭的搖臂驅動大輪子推水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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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勒邊防站院外山上,馬立收回目光,轉向身邊的申炎:「你對像兒在哪兒?」

    申炎苦笑,「沒啦!」

    馬立:「大連是我老家,那兒的姑娘挺本分,也水靈。你在那駐了好幾年,一直沒談對像?」

    申炎苦笑道:「怎麼說呢?住院的時候認識一個,通了一年半的信,斷了。」

    馬立:「為什麼?」

    申炎歎氣:「我調到這裡來,不會是三年二載。讓人家名牌大學生到這來幹什麼?處下去,對她、對我,只能增加苦惱。」

    「你年輕,有才華,不愁找不著好的。我是老婆孩子一小幫兒,扔在老部隊。家屬身體不好,昨天來電報又要住院去,糟心哪!」馬立一臉愁容。

    申炎:「回去看看吧!部隊組建完成了,站裡的工作基本走上正規了。柳副科長說,明水期邊境事件比封凍期相對少一些。」

    「夏季執勤已經開始了,營房要擴建。副站長在冷水營建辦,今年肯定回不來。教導員剛到職不熟悉情況,站裡不能沒有軍事幹部啊!」馬立說到這裡眼睛一亮,「哎!你要能是在這兒再呆兩個月,我就把今年的探親假休了。」

    申炎:「不就是給教導員當當參謀嗎?你跟總站長說吧!」

    馬立:「我報請假,建議你臨時代理副站長職務。老弟可就受累了,我讓醫助好好照顧你。」

    申炎:「嗨!在哪兒不一樣?基層更不錯,省得扯皮鬥氣。」

    馬立點點頭:「有人對你有成見,總帶著一股肅反的勁頭兒。引導組的事我瞭解清楚了。兄弟,我佩服你的為人。咱們不是跟風頭兒、耍嘴頭兒、趕浪頭兒、踩肩頭兒的人。也好!不求大紅大紫,也不摔大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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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黑龍三號」從上游駛來,阿勒江邊又熱鬧起來。

    馬立、王占慶、方岐來到跳板前。丁石先拉著申炎的手說,「注意休息,小心胃病啊!」

    申炎點頭,目送一行人登船。

    丁石先跑到鄒奮霍跟前說:「鄒班長,申參謀就得你多照顧了。還有,那個老百姓講的竇爾敦傳說,請你督促台長再去聽一遍,記錄下來,越詳細越好。他答應我了。」

    鄒奮霍:「申參謀在這兒,你就放心吧!竇爾敦傳說,我和台長去給你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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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輪船鳴笛離岸了。

    甲板上的馬立、方岐、丁石先向岸上揮手。

    王占慶站在旁邊:「行啦!招起來還放不下,快進艙打撲克。我告訴你們,凡是跟申炎親密的人都得受傳染。一個小新兵蛋子,對土匪頭子那麼大興趣,肯定是他指使的。」

    馬立:「盜御馬、劫皇綱,竇爾敦的鬥爭矛頭對準的可是封建統治者呀。在這兒,他與老沙皇的侵略軍英勇作戰,殺得敵人望風而逃。你是不是又站錯立場了?」

    方岐和丁石先抿著嘴兒進艙了。

    犄角旮旯也得走(2)

    含瑙,邊防總站會議室。

    王占慶慷慨陳詞:「《**語錄》出版行,是全軍全黨的頭等大事。我們就是要像林副主席指示的那樣,『活學活用,學用結合,急用先學,立竿見影』。就是要『走捷徑、背警句』,『一句頂一萬句』。可是,就在咱們總站,有人說要因人而異、要學哲學,對《三國演義》、《孫子兵法》親的不得了,有空兒就看蘇聯的《邏輯學》,還讓新戰士收集大盜匪竇爾敦的事跡。聽說他還裝瞎子算卦,沿江群眾都知道含瑙總站有個神仙。解放軍裡能容許這種人存在嗎?紀念**為雷鋒題詞一週年,他在黑板報上寫了什麼呢?雷鋒提壺倒水他不幹,雷鋒名聲大他不要,他更光榮。這不是反對活學活用**思想嗎?這不是砍**親自樹起來的紅旗嗎?」

    常委們吃驚了。巴久禮皺起眉頭,看了身旁的政委一眼。

    政委面無表情,說:「學『毛著』也有個統一認識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你說的是誰?」

    王占慶:「更為嚴重的是,他唆使『二毛子』向蘇軍朗誦親戚詩;讓女青年唱外國歌慰問蘇修軍隊;講丹頂鶴與白天鵝和平共處;說外國人欺服中國就是最好的動員令。說輕了,這是嚴重混線、敵我不分。說重了,他是階級異己分子,是內奸。這種人,難道不應該開除軍籍?起碼得復員處理吧!」

    常委們都愣了。

    巴久禮目光直刺王占慶:「這是常委會,『有人』是什麼意思?烏巴勞島外的冰道鬥爭,上到總部下到冷水,四級領導機關一致充分肯定,你要全面否定?」

    王占慶:「除了申炎還有誰?我說的事,同去的人都知道。」

    巴久禮拍了一下桌子:「那好,讓方岐來!」

    記錄的人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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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岐立正站在門口,神情緊張。

    政委和藹地問:「在烏巴勞島外鬥爭的時候,讓『二毛子』朗誦親戚詩是怎麼回事?」

    方岐:「對蘇軍搞宣傳,柳副科長和申參謀讓沙水公社的魏副社長出節目。稿子他倆審查了,我翻譯的。有問題嗎?」

    巴久禮:「你別緊張,為什麼說是親戚詩?」

    方岐:「裡面有一句,『希望兩岸能友好,人民像親戚一樣』。」

    政委:「女青年唱歌慰問蘇聯軍隊呢?」

    方岐:「那是送飯的六岔生產隊團支書。不唱蘇聯歌,蘇聯兵聽不懂啊。」

    巴久禮:「你一直跟著申炎,看見他裝瞎子算卦了嗎?」

    方岐搖頭,「我沒看著,沒聽他說過,也沒聽見別人說過。」

    巴久禮:「丹頂鶴和白天鵝是怎麼回事?」

    方岐:「那是申參謀給蘇軍講的寓言。意思是兩岸的人民要共同反對光頭禿鷹。我理解是指赫魯曉夫。」

    常委們哈哈大笑。

    巴久禮:「說外國人欺服中國是最有力的動員令,這是什麼場下合說的?」

    方岐瞅了王占慶一眼。「那是……王科長自己說吧!他在場。」

    王占慶的大眼盯著方岐問:「申炎在院子裡對你說什麼了?」

    方岐:「我們倆談心了。我跟你說過。」

    王占慶:「我問申炎指著窗子說的那幾句,問了好幾回你就是不說。這是黨委會,必須說!」

    方岐:「我把你問我的話告訴他了。他說,不讓對蘇聯軍人搞溫情,專搞寒情就原則性強?空喊政治口號的人,未必真懂政治。政工幹部未必都正直。」

    巴久禮笑了:「你認為剛才說的那些做法有問題嗎?」

    方岐瞅瞅站長、政委和政工科長,「我政治水平低,看不出問題。那是與蘇軍現場鬥爭,和咱們政治學習不是一回事啊!」

    大家笑了。政委說:「好啦!這些話到此為止,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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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岐走了。巴久禮一臉嚴肅:「王占慶同志,你說那種場合該怎麼鬥法?我軍剛剛接管邊防,以後的鬥爭會更複雜。上級三令五申堅持說理鬥爭,不准打罵,不能激衝突。怎麼鬥是方法問題,能隨便給人扣政治帽子嗎?聽風就是雨,無限上綱,以後誰還敢和蘇軍面對面鬥爭啊?」

    政委仍舊面無表情:「同志們在前面鬥,後面的人捕風捉影歪曲事實,確實不能算正直。光對蘇軍喊大口號就是政治?申炎不是沒有缺點,但他聰明能幹,為人也正直。為什麼對他這麼大成見?你跟我們說的熊膽問題,是那麼回事嗎?讓大家說說!」

    一個常委:「書記、副書記說得對,不能把事情弄顛倒了。」

    另一個說:「看戲的說唱戲的風涼話兒,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行。自己上台唱一段兒,讓別人聽聽再說吧!」

    王占慶紅著臉說:「我也有毛病,以後認真改。但是,他對新兵說要和蘇聯搞團結,在冰道上和蘇聯軍官嘀嘀咕咕、親密握手,還說是朋友。這可是上級蔡參謀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沙水公社的助理遲萬福反映強烈。我這裡有正式報告。」

    政委接過報告:「既然有具體線索,那就組織人查查吧!馬立坐船到冷水,路過這裡只說有特別情況要單獨匯報,沒來得及細談。還有轟炸冰壩的引導組問題,等他回來一併核實。」

    王占慶扭頭對記錄的人說:「記好,組織審查。」轉過頭來,「還有哪!他在阿勒宣佈自己代理副站長。少尉正排級要當營職幹部,據我所知,大軍區範圍內還沒有。他敢伸手要,總站也沒有權力給嘛!政治部門的意見是,要麼下令當排長,要麼回總站。」

    巴久禮又皺眉頭:「阿勒是營級站,地位特殊,離總站千里,沒有軍事幹部行嗎?十二個邊防站個個缺編,從哪兒調人頂去?馬立建議申炎履行副站長職責,我們既沒下令也沒上報嘛!」

    政委:「他是臨時幫助工作。馬立任總站副站長的命令到了,申炎不能馬上回來。先這樣!」

    王占慶又扭頭:「原話記准,申炎是蹲點幫助工作,不是代理副站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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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當空,黑龍江水滾滾而下。

    申炎和戰士們在新砌的牆頂上安裝房梁。

    鄒奮霍站在地下喊:「副站長,檁子全拉來啦!」

    申炎眺望大江:「浪瓦鈑今天可能到,你們班準備卸船吧!」

    犄角旮旯也得走(3)

    水面變成冰面,大雪紛飛。

    申炎胸前掛著望遠鏡,和戰士們乘坐爬犁在江面巡邏。

    鄒奮霍指著島子說:「今年登島砍柴,上級來人嗎?」

    申炎:「不來了。總站來電報了,我們自己組織。」

    抱著兩瓦電台的台長指著江北:「副站長你看,那就是雅克薩古戰場,俄國佔領以後叫阿勒巴契諾。小丁對那段抗俄故事很感興趣,讓我幫他搜集資料呢!」

    鄒奮霍說:「我還給他記錄了一小本兒。」

    台長:「我收集了一段傳說,叫《雙鉤鐵羅漢竇爾敦》。說的是竇爾敦盜了御馬,又劫了皇綱,清朝對他恨之入骨。知道他是個孝子,就把他老媽抓來折磨。為了救母,他綁了自己去投案。母親見了面就撞牆而亡,他也被問了死罪等候秋斬。這時候東北邊疆吃緊,新任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從皇上那兒把竇爾敦要出來,做了武術教練。俄軍侵佔雅克薩,竇爾敦就帶著最後通牒闖進俄營,命令督軍托爾布津趕快滾蛋。老毛子蠻不講理,竇爾敦就率先進攻,殺得俄軍丟盔卸甲只好投降。第二年俄軍捲土重來,竇爾敦化妝搗毀了俄軍指揮台,混戰中打死了托爾布津。沙俄佔領黑龍江兩岸的陰謀沒能得逞,這才簽訂了《尼布楚條約》。」

    申炎舉著望遠鏡觀察蘇方:「哦?這故事我還頭一回聽說。小丁有這份兒心思,那可是好事啊。」

    鄒奮霍:「小丁的老祖爺曾和竇爾敦共同起事,敗露以後流落到四川。他說,總有一天把這抗俄故事整理出來,秋天來信還讓我們繼續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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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化冰溶,江水濤濤。「黑龍三號」靠在含瑙碼頭上。

    申炎手提旅行袋走下跳板。帽徽、領章,變成了「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紅旗掛兩邊」。

    馬立在岸邊迎接,二人相互敬禮,熱烈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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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馬立說:「王占慶升任冷水政治部幹部科長了。」

    申炎笑得不自然:「祝賀他。」

    「巴站長調到冷水司令部當參謀長,走前要和你談談。你呀!一是你氣量再大點兒,無關要緊的事別太刺激人。二是該說的話也不能不說,對顛倒黑白的人不能太客氣。」

    申炎皺起眉頭:「說實話,我真不想回來。你在阿勒站打下的基礎挺好,這一年多我過得很愉快。」

    馬立:「你們在烏巴勞島外那兩天兩夜,成了中蘇邊境鬥爭的範例。柳金棟提為正科長。巴站長到上級機關,副師職了。引導組成功解救,我還提了一職。兩件事你都是一線組織者,差一點就犧牲,不但沒提反而受審查,耽誤了正常晉銜升級。是誰敵我不分?是誰有野心?為革命可以忍辱負重,但不能無緣無故地背黑鍋呀!」

    申炎歎口氣:「我這人就是挨整的命。在原部隊提干比同期兵早點兒,就有人說我反三面紅旗、為右傾鳴冤叫屈。因為我說大躍進刮浮誇風,餓死人了。幸虧趕上傳達七千人大會精神,不然就戴上右傾帽子了。我們隊伍裡,嫉賢妒能人的人多,愛整人的人也不少,小農意識作怪呀。」

    馬立:「我給你惹的禍,都跟站長政委說清楚了。政委說,王占慶在老部隊就是有名的『王肅反』,『左』得出奇。我就弄不明白,這麼多政工幹部,怎麼偏讓那麼個人當幹部科長?這裡邊肯定有什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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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長辦公室,巴久禮挺親切:「辛苦啦!一去就是一年多,差點兒犧牲在山裡。阿勒站『四好』達標,你有貢獻哪!」

    政委也微笑著:「交通不便,電話不通,有些事我們知道得太晚。這次取消軍銜改套行政級別,你有什麼想法嗎?」

    申炎:「按條件該套哪一級,就套哪一級唄!」

    巴久禮:「你本該取消軍銜前晉中尉副連級,因為審查錯過了。這次套改,軍齡不夠二十級槓槓兒。如果入伍前是國家幹部,或者現在擔任高兩級以上的職務,也可以套二十級。陰差陽錯沒套上,我們的工作不到位,應該檢討。你就得正確對待了。」

    申炎捋了一把頭,臉陰下來:「職務、級別不是自己說的事,團級單位的參謀也沒有幾個高兩級的。入伍前我是鞍山鋼鐵建設總公司金屬結構公司第二工程隊構件記賬員,國家二十四級幹部。不是政治審查嗎?檔案裡寫得清清楚楚,為什麼不看一看?入伍的時候職工證必須上交,勞保待遇證、工會會員證可都寫得明明白白。」

    政委:「證件還在嗎?」

    申炎脫口而出,「在書箱裡,我去拿。」

    巴久禮舉手示意別動,歎口氣說:「有些問題認識不一致,難免出現偏差和誤會。你也說過一些讓人誤會的話。引導組的詳細情況,方岐、丁石先說不清楚,馬立回來我們才知道。時過境遷了,這種事又不允許後補。你是虧了,又能怎麼辦?『狗屎事件』說明了問題,我們心裡也明白了。申炎哪!就得把眼光放長遠,爭取光明前景吧!」

    申炎憤懣難耐:「我的毛病不少,有不同看法也不奇怪。但是,我什麼地方認敵為友了?我的野心在哪兒?引導組為什麼失敗?口口聲聲完不成任務他負責,失敗了說句實話也算有良心。臉皮薄不說也行,為什麼把提正確意見的人說成反革命?這不是打擊陷害又是什麼?貪污了熊膽還堵我的嘴,從含瑙到阿勒跟著打擊陷害,這是**員嗎?我們黨還有講理的地方沒有?他不是陞官兒了嗎?我到上級、到上級的上級告他去!」

    巴久禮:「別狠嘛!他是主動申請到阿勒蹲點兒。那時候沒決定你去阿勒,兩者沒有關係。」

    申炎:「他那是找小舅子做工作,緩和夫妻矛盾。那位同志親口跟我說了。還主動下點呢,欺騙長!政工幹部就這麼當?」

    站長與政委對視後說:「他整你,不只是堵你的嘴,還因為你表現太搶眼,刺激他了。他覺得窩囊就以攻為守,為的是擺脫尷尬境地。政工幹部也來自老百姓啊!社會有什麼現象,軍隊就有什麼反映。告他是你的權力,可這件事牽扯很多人,我們也成了他的幫兇。一年半載告不下來,你的情緒和工作肯定受影響。對邊防事業、對自己,權衡利弊吧!」

    政委:「老部隊都有自己的傳統作風,相互都熟悉。邊防部隊是四面八方抽人組建的,磨擦少得了嗎?憑心而論,你也不是沒有毛病。像『外國人欺服中國就是最好的動員令』這類的話,不說就不行?那種場合讓他下不來台嘛!這麼多人,他為什麼專整你?自己不該想一想?」

    申炎怒氣未消:「**的隊伍能讓這種人得寸進尺?」

    巴久禮笑了,「社會像條大江,流淌了幾千年,必然泥沙俱下。**好比大江裡的航道,難免魚龍混雜。黨員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錯誤,沒有事實證明必須清除出黨,那就還是同志。就是不大光明磊落,可他還在革命道兒上走嘛!包容性是黨性的表現方式之一。當然,混淆是非是不允許的。」

    政委:「站長升任冷水司令部參謀長,他挺看重你。上級正在徵求邊防部隊的編制調整方案。你有什麼願望,比如自己的展去向,跟他說吧!」

    申炎晃頭,「那不是自己考慮的事。」

    犄角旮旯也得走(4)

    辦公室,桌面上一堆信。

    申炎在寫信:「小呂同志:你的信,一年多後才見到。回來又忙了兩個月,遲復為歉!

    我是個普通軍人,你的話有些說過了頭兒。謝謝你唱歌、送飯,支持邊防鬥爭。中蘇關係日趨惡化,烏巴勞島可能成為鬥爭焦點……」

    電話鈴響了,申炎拿起耳機。「你好!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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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那一頭,王占慶仰在椅子背上:「申炎嗎?我是王占慶。調你來冷水怎麼樣?……司令部邊防科,重要崗位嘛!……誰的意見不該你問,幹部科長不知人善任行嗎?……本人親自通知,說明沒忘老熟人嘛。你那麼聰明,還不知道感謝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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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桌前,申炎沒好氣:「我這狗尿苔,真沒想往金鑾殿上巴結,在哪兒還不是挨踩的貨?」

    竇爾敦

    電話那一頭,王占慶兩腿伸到桌上:「這個小諸葛,光挑好聽的說!我和總站說了,下趟船你就來報到吧。命令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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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房院子裡,申炎與方岐邊散步邊談話。

    丁石先跑來:「隊長,你真要走哇?」

    方岐:「走還不好?到上級機關。冷水是地區領導機關所在地,條件比這裡好。」

    丁石先:「還是離王科長遠點兒好。鄒班長說那人品性不怎麼樣。我讓鄒班長收集抗俄故事,他說是你指使的,是對強盜頭子有感情。他那麼恨你還調你去?怪了!」

    方岐:「他才不會呢!肯定是巴站長的主意。」

    申炎歎口氣:「不管誰的主意,總不能因為他不服從命令。你們在這兒好好幹吧,路過冷水別忘了看我。都在一個地區內,說不定什麼時候又到一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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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水邊防機關政治部幹部科裡,蔡白吉說:「為什麼調申炎到邊防科來?捨近求遠嘛!他對你那種態度,怎麼不讓我去搞涉外?咱們是啥——」

    王占慶:「老巴看重他好學、正直、腦子好使,你比得了嗎?」

    電話響了,王占慶拿起話筒:「……滿老哥呀,有什麼指示?……咳,他在我這兒,你倆事先謀劃好的吧……巴久禮要的人,我能從中調包兒嗎?……桑必厚一個人也說不算……老哥們兒說話了,我能不盡力想辦法嗎?……可以考慮……對,就這麼辦!」

    放下電話,王占慶指著蔡白吉說:「你小子鬼點子就是多。滿有這麼賣力氣,肯定是『苗條女人』替你摩挲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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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炎坐在桌前。桌後的王占慶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還故作熱情:「目前全國都在開展『四清』運動,以後統稱社會主義教育。中央決定軍隊幹部分批參加。第二批社教工作隊已經進點兒了。你剛調來,正式分配之前先參加一期。黨委通過了,怎麼樣啊?」

    申炎臉上掛霜兒:「黨委定了,我還說什麼?」

    王占慶乜斜著眼:「對我還有意見哪?」

    「以後再說吧!」申炎起身走了。

    王占慶望著離去的身影:「這小子,本性難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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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上,巴久禮走來:「申炎到啦?去邊防科報到了嗎?」

    申炎敬禮:「王占慶說先搞一期社教,黨委定的。」

    巴久禮:「哦?你怎麼不來見我?」

    申炎搖頭:「不想打攪長。」

    巴久禮:「是不是還對我們還有意見哪?」

    申炎坦然說道:「是有想法。有人說要開除我軍籍,總站就組織審查。為什麼不跟我正面談?整人的人為什麼陞官兒?」

    巴久禮也嚴肅起來:「有正式文字舉報,不調查行嗎?情況弄清得晚,錯過了立功和晉陞機會,是對不住你。可你知道,總站新組建,忙得暈頭轉向。電話不通,交通不便,又不能電報搞調查。提拔王占慶,那是總站能決定得了的?我不要求你忍辱負重,可也應該胸懷寬一點吧!革命道路從來就不平坦,犄角旮旯也得走哇!」

    申炎扭著頭:「算了,都過去了,說什麼都沒用。」

    巴久禮:「這就對了,向前看嘛!社教的事……既然跟你談了,那就去吧!邊防形勢越來越緊張,搞完社教趕快到邊防科。不看我也好,免得人家覺得含瑙來的人抱團兒。」

    ******************

    申炎捂著肚子、嘴裡噯氣,走進衛生所。

    跨進診室他愣了——面前的短軍人,與自己夢裡反覆出現的留辮子女青年交替閃現在眼簾,簡直是一個模子磕出來的。

    女軍人溫和地看著他:「你是申參謀吧?什麼愣啊?」

    申炎挺尷尬:「以為碰上熟人了,聽口音才知道誤會了。」

    女軍人:「你那熟人也是醫生?」

    申炎煩躁地皺起臉皮:「不說那些事。我胃痛,球部潰瘍,開點兒藥吧!」

    「怎麼了,跟我嘮嗑兒都犯忌呀?」女軍人拿起聽診器,指了指診床,「躺下吧!」

    申炎:「老毛病了,不用聽。有什麼忌諱的?又不是什麼機密,她是個學生。」

    女軍人:「你該叫我大姐,學生還不得叫姨呀?她在哪兒?」

    申炎:「頭一回見面就成大姐了?你知道我多大?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她在北京師大。」

    女軍人:「喲!是大學生啊!那可不能叫姨。我叫典湘,肯定有人跟你說過。鄒奮霍他大表姐,你不恨嗎?」

    申炎無不揶揄:「哦——幹部科長夫人,失敬、失敬啊!」

    典湘低頭寫就診登記,「老弟別客氣。你那熟人真像我?她不是遼東人吧!多大了?」

    申炎端詳著對方:「像,臉形、個頭、氣質,都像。她屬蛇,外表看不出比你小。你比王科長可年輕多了。」

    典湘埋頭開處方,苦笑著:「老太婆穿軍裝,顯得年輕唄!你那位大學生叫什麼?什麼地方人?」

    申炎:「叫甫新怡,承德人。以後別提了,我正使勁忘了她。」

    典湘抬頭:「忘還得使勁兒?那說明忘不了,是對象吧!什麼時候結婚?我幫你張羅。」

    申炎:「結什麼婚哪!吹了。」

    典湘一驚,抬頭:「為什麼?」

    申炎:「這是什麼地方,名牌大學生來幹什麼?」

    典湘:「她嫌地方不好?」

    申炎:「不怨她。確定我調到含瑙,就寫了斷交信。到這兒的地址沒告訴她。」

    「咳!感情就這麼不值錢?」典湘拿著開好的處方,猶豫了一會兒說:「有句話我得跟你說,王占慶這個人——怎麼說呢?他做的那些事太對不起你了,以後離他遠點兒吧!我表弟可是個好人,幾次來信都說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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