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兒終於返回自己的監室,意外現周圍環境有所改變了。昨夜的草團、繩索全都不知去向,代之以一張乾淨的床鋪,還增添了桌、椅、幾、鏡。
無論這是否那位侯帥特意關照,都說明自己一天的努力還是卓有成效的!
但她十三歲就入宮嫁給了皇太極,十五歲就生下了第一個孩子,十多年來經歷了太多的事,根本不會因這些微小的變化而沾沾自喜,而是再次思索著有關自己未來生死存亡的大事……
她清楚地知道,既然自己與小皇帝福臨一起被俘,想在滿清重新東山再起的機會便等於零了!即便滿清在江南的大軍可以重新打回來,恐怕這些大明共和軍也不會讓自己活著見到吧?退一萬步來說,福臨和自己真的被滿清大軍救了回去,還能重新做皇帝和太后嗎?恐怕諸王貝勒必有一萬個理由不再承認這個皇帝和太后!
多麼好的機會啊!那個多爾袞,不馬上稱帝才怪呢!還有豪格,說不定兩人一起稱帝,打得不可開交,那麼自己和福臨就真成了多餘的人了……
因此,自己與福臨真要保命,反而得企盼這個共和國不失敗,並且是共和國,而不是大明帝國!那個芬兒說得好,只有共和國才有明確的法律,福臨以兒童的身份不受追究!而侯公子今天的說法更值得注意,以蒙古人的身份,自己反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而目前「共和國」與「大明帝國」正展開一場至關重要的「國體之爭」,共和國一旦變成了「大明帝國」,不再有那些人人平等的法律,自己和福臨肯定難逃一死!
其實她起初也曾想過使用自己的色相來討好那位一轉念就能生殺予奪的候帥,但甫一接觸便有了自知之明,那位「侯公子」身邊的女孩一個比一個靚麗,自己的優勢只在於洞察和智慧!
想到這裡,大玉兒坐不住了!應該再想想,還有哪些變數,會影響「共和國」與「帝國」的實力對比?
「來人!來人……」她立即拍打鐵門,呼喚著士兵。
「姑娘有什麼事?」士兵的態度似乎也還算客氣。
稱呼自己「姑娘」?孩子都有九歲了……不過,如果只以蒙古人的身份,忽略與滿州的婚姻,此刻也還算年輕……
大玉兒衝著士兵一笑:「麻煩大哥!能不能通知一位『葛嫩娘』姑娘,請她來一趟,有要事相告!」
沒過多久葛嫩娘就來了:「該稱呼你『太后』還是『大玉兒』呢?什麼要緊事,白天不說,這個時候單單找我?」在葛嫩娘心目中,這個滿清太后與自己根本就是兩類人。
大玉兒立即陪笑道:「不敢!請葛姑娘務必相信布木布泰的誠意,當然,也為著我和福臨母子倆能在**平安活下去。我曾經歷過清廷歷次權力糾紛,因此真心想出個主意。聽說姑娘你有塊錦衣衛腰牌是大明先皇贈予的?」
這塊「天下第一錦衣衛」的金牌是葛嫩娘的驕傲,只要一提到她就會感到自豪,於是立即拿出來展示,兩人的距離也由此拉近了一些。
「姑娘有這身份就好辦了!」大玉兒仔細看了一看,「那想要登基的太子,肯定不能對先皇遺物不敬!何況你與長平公主還有患難中的交情,如果你就以『先皇錦衣衛使』的身份去他身邊維持秩序,他不得不認,各方面也不得不給個面子!」
「嗯,那隆武帝也一見金牌就委任我為錦衣衛使呢!」葛嫩娘畢竟是個開朗的女孩子,立即笑了,「可現在是共和國啊,我為什麼要去他身邊維持秩序?」
「因為,你們的侯帥想要與他政治解決,達成某種共同對敵的協議。」大玉兒頓地說,「在群敵環伺之下,這種做法也許是對的。但在協議還沒出來之前,如果沒人維持秩序,恐怕很容易引各方勢力衝突,導致內戰!比如說當時皇太極死後,滿清諸王誰都想窺覷那個權力位置,如果不是正**旗衛士迅控制了會場,會打成什麼樣根本無法預料,我的小福臨也上不了位。」
大玉兒於是把當時滿清各勢力爭奪王位的那一幕細細道來……
葛嫩娘聽得幾乎入了神,「明白了!當時的正**旗衛士,本身就有『皇帝近衛』的職能,就跟錦衣衛相似,所以才能『合法地』控制局面,讓誰都說不出什麼……這主意倒是不錯!跟侯公子說過麼?」
大玉兒一陣苦笑:「可你的『侯公子』也許不希望我太聰明,如果我總是主動提議一些事,反而……」
「他呀!就是這麼個人……」葛嫩娘頗有同感地點點頭,「我和他去說!」
「你還是作好準備先找公主吧!因為據我估計,侯帥這時候已經去『議事』了……」
「啊?那要趕快!」葛嫩娘拔腳就往門外走,走了一半才回過身來,「儘管還不知道我們是友是敵,不過你這主意不錯,我還是謝謝你!」
大玉兒望著葛嫩娘的背影,不由得心說,這多麼像當年單純的自己啊!為了熱戀的恫憬,可以不顧一切……然而曾幾何時,一切都已蒙上了功利的外衣……
皇宮內的上書房,在姜襄的佈置下煥然一新。
由於要來的人很多,一些不必要的東西都被移開了,整個大廳顯得非常寬敞。
開國功臣?這樣的夢在李闖王那裡已經破滅過一回了,不知這回能否長久?
其實能否長久的關鍵他心裡很清楚,就在令天能達成怎樣的協議……
他是武人,非常清楚亂世的法則,武力決定一切!之所以闖王來了降闖,清軍來了降清,中途還鬧了一次笑話,起初以為吳三桂是領著清軍為大明復仇,因而短暫地舉了一回大明旗號,直到滿清派剛林大學士訓了他一通,才恍然大悟……說起來,眼下可是第三次復歸大明了!
這還不是為了盡量保存自己的武力麼?亂世生存的法則就是如此,希望這次真能看得準……
當方域帶著人跨進這座大廳的時候,似乎現了好幾個驚奇:不但姜襄、沿可喜這兩名『擁立功臣』在場,而且還有許多未曾見過的文臣,經介紹才知,竟是以前為「聯虜平寇」而出使滿清被扣的南明使節團成員,左懋第、馬紹諭等人!歷史上左懋第等人是在陳洪範的**謀下最終被殺了的,但看來歷史已生改變,由被閃電式攻下,這些人竟被救了出來,似乎也順理成章地成了太子監國的新幕僚!
第二個驚奇是錢謙益赫然在場!這軟骨頭雖是東林耆宿,卻在南京早早就降了清,方域本無好感,只是寇白門後來匯報,他在京也曾多次暗中資助反清義士,才勉強不把他視為漢**,但搖身一變又入朝堂,總是讓他不以為然!尤其是,作為「內閣兵部成員」,今天他把柳如是也帶來了,兩人見面難道裝不認識?
柳如是果然有些尷尬,不過她還是大大方方地上前,打了招呼,而且很明顯地緊接著就拉住方域的手!錢謙益談笑風生,彷彿一切淡然。方域自然裝作不知道般地也與他寒暄了一句,心說要比厚黑,此公為最!
正在此時,忽地一聲:「聖上駕到!」
太子「王之明」大模大樣,出現在眾說閱讀,盡在
人眼前,還沒等人施禮,便先說了一句:「眾卿免禮!」
然而姜襄、尚可喜、錢謙益、左懋第等則立即大禮**,與方域等人的佇立不動形成了鮮明的兩個陣營!
「你……」沒想到隨後出責難的不是太子,不是姜襄,不是錢謙益,而是左懋第!「見聖上為何不跪?」
方域心說,難怪太子找了這麼一班人來,原來就是要起這個作用?他不禁一笑,「眼下尚未登基完成,所謂『聖上』還是太子殿下;何況大明共和國早已宣佈停止跪拜,普天之下人人平等,老先生久在清軍囹圄,有所不知!」
「誰說的?」邊上馬紹諭立即站了出來,「是閣下有所不知吧?聖上剛才在我等文武百官擁立之下,已經登基!至於再行什麼禮法,自然要由新皇制定!」
「呵呵……原來你們全商量好了?」方域忽然勃然大怒,「那還找我來商議什麼?我立刻走,你們好自為之!」
「且慢!侯愛卿也許有所誤會,愛卿一直乃朕的左右臂,倚仗至深,不知要走哪裡去?」話的卻是笑臉相迎的太子。
「現在殿下不是另有倚仗了麼?我可以帶著人馬回天津,高興了還想去渡海去朝鮮轉轉……**就交給你們啦!不過,我可提醒你們一下,滿清的二十萬大軍可能很快就北返,另外瀋陽的索尼王爺和寧遠的吳三桂會不會趁機殺過來也未可知,早作準備,別再把大好京城拱手讓給清虜了!」
方域這麼一說,所有的人立刻鴉雀無聲!不少人心中一顫:渾!這麼件大事,先前怎麼就沒人想到……
半晌,姜襄才道:「你在威脅我們?」
方域哈哈一笑:「我怎麼會威脅姜將軍?那是滿清的威脅!難道我不說就看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