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完全降臨,黑暗,於四面八方無盡地蔓延覆蓋,吞噬掉一切。天地之中,彷彿全是寒風呼嘯著穿過峻嶺山石的聲音,偶爾地,也有一兩聲低沉的野獸嗥叫被狂風吹入耳中。
狄長離一行人身後的幾座山頭外,一堆刻意控制著火勢的營火旁,沃爾斯基正在聽取前去偵察的手下的匯報:「除了兩名崗哨,他們已經全部睡下,沃爾斯基先生,現在環境對我們非常有利,很容易就可以潛過去幹掉崗哨,乾脆地把那些傢伙通通消滅吧。」
沃爾斯基體格異常的雄壯,體表佈滿了濃密的毛,雙眼精光閃閃,看上去就像是一頭充滿了攻擊性的大棕熊,單從外形來判斷,誰也不會相信他竟然會是一個心思極為細密慎重的人。沃爾斯基思索了一番,搖頭否決手下戰決的提議:「鄭陽是個非常謹慎的人,營地的安全防護不可能佈置得這樣疏漏,這麼做的目的肯定是想引我們出手。我們不能被他牽鼻子走,還是按照預定的計劃行事……馬卡列夫,上半夜由你帶人去對他們進行騷擾。」
「是,沃爾斯基先生。」一個面色黎黑的精悍漢子應令,當即帶了三名手下,檢查好裝備後,戴上紅外線夜視儀分別乘坐兩輛摩托飛車出。
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馬卡列夫帶著三名手下返回,其中一人身上滿是血漬,夜間的溫度極低,更因為失血過多不能保持正常的體溫,這人凍得嘴唇烏,一直無法抑制地著抖。
「怎麼回事?」沃爾斯基沉聲喝問。這幾個人是去執行騷擾敵人的任務,並非偷襲交鋒,更佔據著天時地利和主動,怎麼會竟然受傷而歸?
「沃爾斯基先生。」馬卡列夫滿臉羞愧地報告道:「我太大意了,沒有想到敵人佈置了殂擊手在暗外,當我們靠近他們的營地作進一步的觀察的時候,灰獾就突然中了槍,我們趕緊撤退。為了避免讓敵人跟蹤我們找到營地,我們兜了一個大圈子,確定沒有人跟著才回來。」
「殂擊手?」沃爾斯基上前查看了一下受傷手下的傷勢,現是在右肩,肩胛骨開出了一個不小的洞眼,儘管不算致命,但以後就算養好傷,右手能揮出來的功能也會大受影響。讓人將傷者帶去救治後,沃爾斯基皺緊眉道:「當時你們距對方有多遠,對方開了幾槍?」
「估計約一千米的距離,對方只開了一槍。」馬卡列夫回答,臉上仍然殘留著一絲餘悸。
沃爾斯基的神色登時陰沉了下來,眉頭皺得更緊。一千米距離,看似不遠,一個普通人稍加訓練,就基本上能夠在千米外用阻擊槍擊中固定的靶子,根本算不得什麼。然而,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寒風狂嘯的惡劣環境下,對方卻能一槍命中處於快運動中的目標,這樣的能力就堪稱恐怖了。
鄭陽什麼時候招攬了這樣一個神射手?難怪故意鬆懈營地的防守讓自己上當,他又還隱藏了什麼不為自己知曉的東西,準備用來出其不意地對付自己?沃爾斯基迅思索計算著。
任務失敗的馬卡列夫再次請命前去騷擾敵方,沃爾斯基沒有批准,他這次帶來的雖然只有二三十個人,但全部是手下中的精英,在未完全摸清敵人的底細用意之前,他不願手下去冒險作無謂的犧牲。
車隊在一望無際的丘陵中奔馳前行,帶起一路滾滾飛騰的黃色長龍,很快地,長龍又被呼嘯著的狂風毫不留情地撕碎,捲得無影無蹤。
「放慢度,準備迎戰。」
在一刻不停地觀察著異常情況的手下傳來警訊後,鄭陽的命令迅傳達了下去。
經過三天的急行軍式的趕路,狄長離一行人已然距莫奈礦點只有小半天的路程。這三天當中,果然如羅密歐所預計的那樣,敵人一直跟在後面看不見的地方,除了派人遠遠地觀察之外,一路上連騷擾都沒有過,讓他們曉行夜宿無驚無險地狂奔到了這裡。當然了,沃爾斯基沒有再派人進行騷擾,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那天夜晚讓狄長離一槍打得心生凜懼疑神疑鬼的緣故。
身後,陰沉沉的灰色天空中,一片小黑點飛快地擴大,通過望遠鏡,已然依稀可以看清是一群打開了飛行翼的摩托飛車。由於風勢過強,摩托飛車的高度離地很低,就像是一群兇惡醜陋的巨大變異蝗蟲,擦著丘陵的頂端氣勢洶洶地撲掠而來。
摩托飛車越來越近,度絲毫不見緩減,鄭陽又即下令:「立即全部停車迎敵。」
車隊中,鄭陽的手下約有二十人左右,雖然並非是職業軍人,平時卻也訓練有素,聞聲矯健地躍下車,手持各種武器迅奔上道路兩旁的丘陵,藏在岩塊土堆後面嚴陣以待。
狄長離單手拎著一把幾乎與自己身高相等的狙擊槍,不慌不忙地步上丘陵,鄭陽一眾手下的目光紛紛轉了過來,均充滿了驚愕與敬佩。要知道,這種大口徑的狙擊槍原本就是特製品,更經過了改裝,總重量已然過一個成年大漢的體重,尋常人就算搬動它都比較吃力,這個年輕人卻用一隻手輕鬆地提著快步而行,體能之強實在是令人咋舌。
狄長離找好掩體,有條不紊地裝上瞄準器,透過鏡片望去,只見那群摩托飛車距已方差不多已只有兩千米五百米的直距了,這才摸出一匣鎢鋼彈上膛。這把狙擊槍和鎢鋼彈,是這一次所購的武器裝備之一。在天堂星上,此類威力巨大的武器原本都屬於嚴格的管製品,更嚴禁改制及黑市交易,不過,只要付出足夠的價錢,再嚴厲的聯邦禁令亦形同虛設了。
摩托飛車進入了兩千米內,狄長離微微瞇上一隻眼睛,修長的手指搭上扣掣,一次呼吸後,手指穩穩地扣了下去。
在他身邊不遠處,鄭陽的副手譚明易不時望過來一眼,見他在這個距離就開了槍,不禁吃驚得瞪大了眼。這款狙擊槍的製造商雖是號稱它能命中五千米之外的雞**,但那是在刻意營造出來的特定環境下,跟在實驗室進行的實驗檢測是一個性質,外部環境如果稍為複雜一點,都絕對不可能達到這種理想效果。而眼下的視野相當差,風力過強,能擊中一千五百米內的固定靶都算不錯,更別提是出這個範圍的活動靶了。
「砰砰砰。」一秒鐘內,狄長離一連開了三槍,鎢鋼彈尖嘯迸出膛口,急旋著劃破長空激射而去。
譚明易又不禁吃了一驚,他對槍械對比較精通,清楚這種狙擊槍並沒有連續射擊的功能,按出廠的標準設置,為了保障使用壽命,每開一槍後,都需要經過一秒多的冷卻時間才能開第二槍,但經過改制,每一槍的冷卻時間大概在零點五秒左右,狄長離一秒鐘連續開了三槍,其掌控能力可就是驚人地精準到極致了。
擁有如此高能力的人,就算放在聯邦精銳部隊裡,也稱得上是一等一的射手了,這個面龐表情始終保持著剛毅冷靜的年輕人到底有著什麼樣的來頭?譚明易一邊琢磨著這個問題,一邊死死地注視著前方,他實在有些不相信,狄長離真能就這樣輕易地打中敵人。
遠處的半空中,突然爆起了一團火焰,旋即,一聲微弱的沉悶爆炸聲隨風送入耳內。真的打中了?譚明易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
「著6前進。」
因為一輛僚車被狙擊手擊中生爆炸,車上兩名乘員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被炸得隕石般墜落下去,一頭栽在堅硬的亂石堆中,摔得血肉橫飛。其餘的摩托飛車慌亂散開隊列,沃爾斯基怒吼著傳下命令,一張褐色的面孔跡近黑。
還未正式交火,已方就喪失了兩名成員,這完全是因為指揮錯誤所造成的損失,降下地面後,沃爾斯基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深刻地進行自我檢討。
前面的幾天當中,沃爾斯基被羅密歐的疑敵之計所迷惑,對老對手鄭陽一反常態的行事風格大惑不解,一直在猜測對方究竟有著什麼陰謀,不顧手下的勸說請求,始終按兵不動只緊跟在後面觀察分析。直到對方車隊距莫奈礦點只剩下了半天的路程,沃爾斯基才突然醒悟到,自己極有可能是中了對方特意針對自身過於穩重的性格所設的詭計。
這種詭計其實很簡單,但是也非常的奏效。
敵方車隊抵達目的地只剩下半天路程,而已方的攻擊時機也被局限在這半天之內了,覺到這個事實之後,沃爾斯基出離的憤怒,率領手下火追趕上去,要以最暴烈的手段狠狠地打擊摧毀敵人,洗雪從未有過的莫大恥辱。怒火使得沃爾斯基失去了一貫的穩健,為了能盡快攻擊到敵人,他下令盡量飛近敵方的車隊,就是這一時的衝動,讓他付出了痛心的代價。
不過,兩名手下的犧牲,也讓沃爾斯基恢復了原有的清醒理智,甚至於在腦海裡,閃過了放棄這次行動就此撤退的念頭。畢竟,最佳的攻擊時機都在前面的幾天裡白白浪費掉了,已方已經沒有多少優勢可言,就連手下的士氣,也已然不復最初追擊時的高昂,如果就這樣動攻擊,跟雙方進行一場明面上的攻堅戰沒有什麼兩樣了,勝負實在難測。
但撤退的念頭也僅僅只是在沃爾斯基的腦子裡閃過罷了,若真未一槍一彈,就這麼帶著兩死一傷的「戰績」回去卡拉斯城,沃爾斯基不知道將如何面對密列西耶夫的雷霆之怒,即便因為以往的功勞幸運逃脫嚴酷的懲罰,自己在密列西耶夫心中的地位也必定會降到最低點,從而被他人所取代。
所以,即使明知道強行攻擊很可能落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已無選擇餘地的沃爾斯基亦只有兵行險著孤注一擲了。
落下地面後,沃爾斯基率眾棄車步行,奔到一個小丘陵後,示意眾手下啟動了復離鎧和覆疊甲,安排人手迂迴到兩側對敵人進行火力壓制,同時命人登上丘陵頂部,迅取出各種組件架起一座活動簡易迫擊台。
鄭陽在望遠鏡中看得清楚,面色不由得一變,咒罵道:「沃爾斯基這混蛋今天是當真想跟老子拚個你死我活了,娘的,拼就拼,老子這麼多年來可沒怵過你一分。」扭頭大喝道:「大夥兒快把裝甲防護開到最高,架炮。」
留在底下的幾名漢子高聲應令,跳上一輛車,打開車廂頂,亦升起一座膛口黑洞洞的迫擊台,飛快填充入幾枚亮珵珵的炮彈。
鐵木勒見勢不對,亦連忙招呼羅密歐和青剎將這次在卡拉斯城買來的復離鎧開啟為戰鬥形態,縮到一塊巨石下面,等全身鎧化後,納悶地道:「奶奶的,不會這麼誇張吧?真要對轟上那麼幾炮,動靜鬧得太大,軍方可不會睜隻眼閉只眼了,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鐵會長不用擔心。」鄭陽解釋道:「沃爾斯基那邊和我們一樣填裝的都是震眩彈,沒有觸及到軍方的底線,不會招來軍方的干涉。」
鐵木勒這才釋然,正待還要再說些什麼,一陣尖利至極的刺耳嘯聲驟然破空傳至,趕緊全力提起原力抵抗。
「轟轟轟轟……」
幾枚震眩彈次第炸開,就像惡魔的暴烈嚎叫,在地面上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強烈氣波,挾著迸起的塵土,如怒海中的狂濤般,洶湧澎湃地向四周輻射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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