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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章 仁慈的上帝教導我們……(下) 文 / 無間狂想曲

    狄長離沉默著不說話。

    「你當然可以不接受,但至少,也應該給他一個理由罷?」巴利緊盯著他說。

    狄長離再沉默了一刻,才說:「鐵手先生,你真的想知道嗎?」

    「當然。」鐵手毫不遲疑地說。

    「你能給我什麼幫助呢?拳頭?刀子?還是槍?還是依靠這些得到的金錢?」狄長離情緒有些激動,大聲說:「我不需要這些,一丁點都不需要,難道你一直就不明白嗎?」

    鐵手難過地看著他,使勁捏著自己的金屬手指,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不對,孩子。」大頭巴利眉頭皺得更深,重複了一遍說:「雖然我們講不出大道理來反駁你,不過,孩子,你說得不對。」

    他攤開自己粗大有力、遍佈疤痕的雙掌看了看,又深有感觸地說:「孩子,讓我來告訴你,每個人不是生來就喜歡用暴力來獲取自己所要的東西,也包括我在內。但是,很多時候,你沒有辦法選擇。」

    他停了停,忽然怪怪地說:「孩子,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是一個基督教徒,非常虔誠的基督教徒。」

    狄長離驚詫得像看見他身上突然長出了兩扇潔白的天使翅膀。

    大頭巴利繼續說:「我後來不是了,原因很簡單。仁慈的上帝教導我們說,作為一名虔誠的信徒,當別人踹你的左邊**的時候,你應當把右邊的**也伸過去讓他踢。我很慚愧,我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我感覺很疼,而上帝又不願意告訴我怎麼止痛,所以,我就忍不住主動去踢了別人的**,所以,我沒有資格再成為一名基督教徒了。」

    「孩子,你能告訴我嗎?」他看著狄長離,平靜地問:「當別人用拳頭,用刀子,用槍來對付我們的時候,我們應該他媽的怎麼做?」

    狄長離呆呆地瞧著這個以兇惡殘暴聞名家的流氓頭子,很久說不出話來。

    大頭巴利又問:「孩子,現在有人毀去了你的一切,你就打算這樣算了嗎?」

    「當然不。」狄長離咬緊了牙,漆黑眸中隱隱燃起一簇熾烈的火焰。

    「那好。」大頭巴利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一個極為醜陋的獰笑,用力握緊拳說:「孩子,你現在還沒有能力對付他,就讓鐵手幫你這一把,怎麼樣?」

    鐵手也把拳頭緊握得出喀地一聲脆響,眼裡爆起一束森冽的厲芒。「我會把那個雜種的每一根骨頭都捏成粉末。」

    「不,不行,我要好好想想。」狄長離急忙搖頭,腦子裡似乎塞進了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

    他考慮了很久,大頭巴利和鐵手也不催促,只靜靜地等待他決斷。

    廣場遠處,那兩個小流氓米奇和黑魷躲在一座復古式青銅塑像後面,鬼頭鬼腦地向這方張望著。米奇大是自豪又大是惋惜地說:「老子的眼光果然不差,這小不點一定有過人之處,要不然鼎鼎大名的大頭巴利怎麼會對他這麼耐心?可惜了,如果能把他拉進來和咱們一起幹,說不定咱們很快就會大財。」

    黑魷照例跟他唱了一句反調:「你就別做夢了,先想辦法填飽肚皮吧,假釋期間千萬得小心點,可不能再被人逮到,否則連青少年中心都進不去,得直接進監獄了。」

    米奇滿不在乎地嘟噥道:「這兩個地方他媽的有什麼區別麼?不過,外頭總歸比那些鬼地方強,是得小心點。呃,最近是真他媽的不走運,我們應該去弄本時裝雜誌回來,好好研究一下近期流行服裝的口袋開在什麼地方,免得一出手就給人逮住。」

    「有用麼?」黑魷對他的異想天開深表懷疑。

    「下點功夫總比什麼也不做強。」

    「嗯,倒也是,不過你現在有錢買雜誌嗎?」黑魷問。

    米奇象看一個傻瓜一樣瞪著他。「我有說過買嗎?」

    兩個傢伙嘀咕一陣,統一下一步的行動方向之後,才鬼鬼祟祟地溜走了。

    「不,我不能這麼做。」狄長離最終作出決定,長長吐出一口氣說:「巴利先生,鐵手先生,非常感謝你們的好意,但是我不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內特利先生,我要讓他接受法律的懲罰和制裁,找回自己的清白。」

    狄長離的確不能這麼做,借助他人的暴力手段來復仇只能洩一時之快,不僅有違自己的信念,之後更避不可免會受人操縱。他相信鐵手幫助自己是出於一片感恩的真誠之心,可並不認為大頭巴利的主動會如此單純無私。

    大頭巴利雖然不感意外,卻仍是有些失望,也歎了一口氣說:「好吧,不過即使是這樣,我認為你也需要必要的幫助,希望正義會站在你這邊,孩子。」

    從一個臭名昭著的大流氓頭子嘴裡說出這句話來,就好像魔王撒旦在一本正經地念著聖經,狄長離感覺說不出的怪異,彆扭地點頭說:「謝謝,巴利先生。」

    ***

    天色已然暗下,羅馬殖民星的一大一小兩顆衛月早早地就斜掛在天穹上,散著迷濛而黯淡的銀色冷芒,映得羅馬城更加淒清而昏暗。偶有一道或數道強烈炫目的長長光芒在夜空中迅疾閃現,如天降流火般飛投向某處,才打破這沉悶的冷寂。

    這些烈芒所代表的意義每一個聯邦公民都知道,這是在聯邦常規警力遇到無法應付的情況緊急求援後,聯邦政府最精銳的執法機構--聯邦社會秩序局派遣出武力強大的精英戰士「執法衛士」火趕至現場卻仍然不能及時解決之時,執法衛士於是呼叫社會秩序局指揮總部通過空間傳送裝置輸送強力武裝機甲所出的光芒。

    通常,每一道強芒的迸,都代表著一場激烈殘酷的戰鬥即將爆,其所降臨的地區,免不了會奏響一曲充斥狂烈、暴力與鮮血的無情死亡樂章。在以往,這種現象在以往並不多見,但近年來,羅馬城的治安狀況日趨混亂,傳送光的出現頻率也隨之變得日漸頻繁。

    貝蒂低著頭在燈光同樣黯淡的街面上踽踽獨行,腳步彷彿極為沉重,又帶著無限的心事,走一走,停一停,短短幾百米的距離竟行了近半個小時。

    臨近家門時,一條人影突然從路邊的陰影裡飛快鑽出來,抓住她低聲叫道:「貝蒂。」

    毫無心理準備的貝蒂嚇得腿一軟,差點失聲尖叫起來,幸好馬上就認出了來人,卻更是驚惶,緊張地問:「狄長離,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狄長離放開她,盡力放緩自己的語氣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貝蒂慌亂地避開他在黑暗中幽幽光的眼眸,小聲支吾說:「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貝蒂。」狄長離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提高聲音激動地質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害我?」

    「不,我沒想害你。」貝蒂條件反射地急急搖頭否認,惶然道:「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害你,真的,請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那好,那你就去跟警察,跟法官說出實情,證明我的清白。」狄長離急切地說:「我不怪你,我知道是內特利先生逼你撒了謊,我不要你做別的什麼,只要你說一句實話,說清楚自己的錢到底是什麼時候丟的就行。」

    貝蒂沉默了良久,才低聲說:「我說的是實話,我的錢是在那天上午丟的,其餘的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不是要故意害你。」

    「不,不是這樣的,你在撒謊。」狄長離用力搖晃著她,憤怒地低吼起來。「你明知道,我根本就沒偷過你的錢,誰的錢我也不會偷,你為什麼要跟內特利先生一起來害我?你說呀,你說呀,你說呀。」

    「放開我,你弄疼我了。」貝蒂驚恐地低叫,身子微微抖。

    狄長離的力氣大得出乎異常,像虎鉗一樣掐得她的胳膊生痛,不過這一點還能夠忍受,讓貝蒂害怕的是狄長離亮得嚇人的眼神,使他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她平時熟悉的那個性格溫和可親且自製的同學。

    事實上,貝蒂很明白,如果換作其他人遇到這種毀滅性的沉重打擊,他的反應絕對比狄長離更為悲憤激烈,甚至有可能會瘋崩潰,從而不顧一切後果地通過暴力手段傷害自己來洩。

    從另一方面講,貝蒂也很清楚,狄長離陷入這樣絕望的境地,也可以說是她一手造成,現在還來得及挽救,只需要她的一句話就行。

    但她不能這麼做,也許,在幾個小時前可以,但現在,她不能,這麼做會傷害到自己敬愛的,哦,不,現在是自己親愛的內特利先生了。

    親愛的內特利先生,一想到這個甜蜜的稱呼,貝蒂就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幸福像春風裡的花兒一樣在心房裡蓬勃綻放。她以前從未想過,內特利先生一直在深深地喜愛著自己,而自己卻真是一個笨女孩,直到內特利先生深情表白之後才現,自己原來對他也是如此的思慕。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貝蒂去找內特利先生想為狄長離澄清的時候,內特利先生用甘美可口的果汁親切地款待她,然後,鼓足勇氣向她傾訴了長久以來的思念。

    一開始,貝蒂驚慌失措得想奪路而逃,但還好,上帝在那一刻眷戀了她,讓她因意外的喜悅而四肢無力,因強烈的感動而渾身軟燙,得以繼續留下來聆聽完內特利先生真摯的愛慕告白,才能體會到他的一片深情是多麼的濃烈。之後,內特利先生用他那溫柔動聽的情話和滾燙火熱的親吻愛撫將她帶入了一個嶄新的天地,讓她領略到從未經歷過的歡樂和愉悅

    親愛的內特利先生,和你在一起是多麼的快樂與幸福啊,貝蒂耳熱心跳地回想著剛才那令人無比羞澀,卻亦令人無比歡愉迷醉的一幕。自己是何其的幸運,不僅得到了一位出色的愛人,還將永遠擺脫那個貧苦的家、那個粗魯凶暴的父親,過上憧憬中的幸福生活,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有了你,親愛的內特利先生。

    不過,這樣的幸福雖然看似唾手可得,卻也非常的脆弱。內特利先生心情沉重地告訴她,在將狄長離交給聯邦治安警帶走之後,他才覺自己犯下了一個很難彌補的錯誤。如果狄長離被人現是無辜的,那麼他就會背上陷害的罪責,不但要接受懲罰,還將被學校的官員遷怒從而失去現在的工作,失去將來的前途。

    內特利先生很善良,也很勇敢,他說自己決定一個人去承擔所有過錯,只是,這樣會使得他沒有能力再照顧自己親愛的貝蒂了,那樣的話,簡直會比殺了他更加讓他難以忍受,所以,他痛苦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這個嚴重的後果讓貝蒂一下子從天堂跌落到地獄,她無法想像,亦無法承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出現,也同樣地痛苦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最後,勇敢善良的內特利先生忍住巨大的悲痛與她吻別,請她原諒無能自私的自己,他要主動去為狄長離洗刷清白。

    貝蒂阻止了他。

    寬厚仁慈的上帝啊,內特利先生擁有了幾乎世上一切的美德,他只是一時的無心之失而已,您怎麼能如此無情地責罰他呢?而且,您剛剛才賜予我如此美妙的快樂幸福,怎麼又能如此殘忍地剝奪而去呢?

    貝蒂無比傷心地哭泣了很久,最終,她下了一個決心。

    為了自己,為了內特利先生,為了我們的幸福,必須要有人付出犧牲,寬厚仁慈的上帝啊,請您寬恕我這個有罪的子民吧,貝蒂這樣虔誠地祈求著

    「對不起,狄長離。」一想到親愛的內特利先生,貝蒂突然滿身充盈了勇氣,小聲但堅定地說:「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你偷了錢,但是我的錢確實是在那天上午丟的,就算再讓我說一千遍、一萬遍,我還是這句話。」

    狄長離的動作驀然僵住,也不再低吼,只死死地盯住了她,黑眸中憤怒的火焰躍然而出,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焚燃。

    像被最凶殘的猛獸撲在爪下一般,一股莫名的恐懼倏然竄上脊背,讓貝蒂不自禁地劇烈顫抖起來,她想高聲呼救,卻不知怎麼竟然不出半點聲息,只有驚悸絕望地閉上眼,等待狄長離即將暴起的狂怒烈焰將自己撕碎噬滅。

    她這樣的反應反而幸運地避免了更為刺激狄長離已然趨於暴走的神智,讓他的情緒不至於完全失控。

    狄長離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有一道陰冷黑暗的浪潮在猛烈衝擊、浸蝕著自己的心田之堤,要將痛苦、憎恨、毀滅、絕望等所有的負面情緒釋放出來,盡情加諸於眼前這個喪失了良知的女孩身上,但殘存的理智制止了他。

    他不能這麼做,狄長離不再是那個放火燒人家房的無知幼童了,他已經明白被仇恨所驅使的野蠻暴力除了讓事態愈加惡化,只會帶來更多更深的仇恨之外,更會違背他如今遠離罪惡的心願與理想。

    但自己所遭受的不公與痛苦、蒙受的冤屈與恥辱就能夠這樣拋卻及忘卻嗎?

    時間彷彿凝滯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狄長離眸中掙扎跳躍的黑色火焰漸漸黯熄,他慢慢鬆開貝蒂,默默轉身走遠,緩緩消失在冷寂深濃的黑暗中。

    罪惡不該是由黑暗的力量來懲治,狄長離想,總有一天,光明的力量會為自己伸張正義,這是一個需要執著的正確信念,他不能被一時的困厄磨難所擊敗打倒。

    貝蒂戰慄著吐出一口氣,因驚悚和負疚而虛弱得幾乎軟萎在地,心頭湧起強烈的罪惡感,但很快地,喜悅與幸福就沖淡了其它所有的感覺。

    這一切,都是為了愛,寬厚仁慈的上帝啊,請您一定要諒解寬恕我,在濃濃的黑暗裡,貝蒂一遍遍地默禱。沒多久,虔誠的祈禱就讓她堅定了自己的意念,逐漸變得心安理得--是啊,愛,永遠是偉大而高尚的,即使為之犯下更為嚴重的過錯,但自己清白的靈魂絕對無私無罪,又有什麼不可以值得原宥呢?

    ***

    一位聯邦政府指派的律師為狄長離例行公事地遞交了兩份乾巴巴的訟狀,在當天,這兩個上訴就都理所當然、毫無疑義被法庭駁了回來。

    包括狄長離自己在內,誰都知道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結果。沒有證人,沒有證物,最主要的是沒有金錢,沒有權勢,即使法庭願意受理,再怎麼判決也是一個輸字。聯邦公立學校也還罷了,一介平民想與聯邦基因工程院打官司,整個聯邦境內還從未有過勝訴的先例。

    健康狀況本來就強差人意的狄洛大病了一場,好不容易治癒之後,似乎衰老了好幾十歲,頭盡轉花白,就如一個臨近垂暮之年的老者般孱弱。

    狄長離再次拒絕鐵手給予的所有幫助,並且嚴禁他私底下向事件中任何一個當事人尋仇報復,不與流氓惡勢力沾染上關係,這是狄長離堅守的一道底線。

    大頭巴利也不主張鐵手擅自出頭干涉,說:「對這個過於倔強的小傢伙來說,挫折厄難不見得就是壞事。雖然代價太大了一點,但是這件事必須由他自己來解決,他得學會這些。」

    鐵手極度不甘不忿地問:「他現在根本還沒有這個能力,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也許很快,也許還要很久。」大頭巴利摩挲著光亮的腦門想了好一刻,才肯定地說:「但只要到了他明白法律的制定,不是你、不是我、就是他,總之會有人去觸犯違反的這個道理的時候,我相信他也就會有一定的能力處理自己的事了。」

    這一天會在什麼時候來臨呢?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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