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凌宵走了之後,子奼與喜兒回到了花園裡,遠遠:廊下與人說話。朦朧燈光裡凝神望了望,對方隱約是個年輕女官。
「像是紫陽殿的若幽大人。」喜兒說。子看著也像,蹙了蹙眉,行走的腳步也放慢了些。若幽已經望見她了,淺笑上前請安:「奴婢叩見夫人。」子忙喚了請起,待要讓進殿裡,若幽卻道:「皇上因明日裡要接見欽天監、禮部等大臣議事,估摸著白日裡沒功夫過來,因此喚奴婢前來知會一聲,請夫人好生歇息著。
若幽一邊說著,臉上一邊別有意味地浮現著淡淡的笑意,子一聽,頓時有些赧然了,怪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直在心裡責怪龍多此一舉。若幽見她此舉,抿唇淺笑不語,眼睛望向她側,那目光裡含意又更深奧了些。子忽然心慌地側過身子,下意識地抬手撫上髻。
「奴婢暫且告退,不阻擾夫人歇息了。」若幽再度嫣然欠了欠身子,神態恭謹地退下了長廊。
子奼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摸摸臉上,隱約還有些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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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裡的天氣經熱得人昏,晌午過後日頭偏了斜,卻還是熱烘烘地一片。不光是館陶宮那邊的子懨懨地沒有一點精神,只顧著搖著團扇散熱,就連這邊原本冬暖夏宜極為舒適的紫陽殿裡,龍也是敞著冰絲錦羅的袍子在面見群臣,此刻,他正與欽天監正盧永、監副聶勝、御史大夫史一民和禮部尚書郭懷等人商談冊後大典之事。
「皇上,臣等已經推算過,六三日宜嫁宜娶宜祭祀,乃冊後之黃道吉日,文書在此,請皇上過目。」盧永與其餘臣子一道立於玉墀之下,將手中文書折子呈與上前來的劉斯,又垂退回原地站好。龍接過望了望,微微笑了笑而後面有憂色地抬頭看向右的若幽:「六月二十三,臨近產期了吧?」若幽想了想,點頭確認。
龍沉吟一兒,再問盧永:「可還能提前些日子?」盧永想了想,為難地拱手道:「回皇上,今日初八,在仲秋之前之兩月中再無上佳吉日……」
龍摸著下巴凝神思索未語。一旁衛見了。上前道:「據太醫說。產期應是七月初三、四左右。大典那日從館陶宮出來至太極殿這一段是將步行改為鳳輦伺候。其餘一路上小心擔待著。料應無礙。」說完。又不由低語補充了一句:「依臣之見是趁早辦妥。以免夜長夢多。」龍點點頭了口氣。和顏向底下道:「那就定下這日子罷!禮部那裡。即日起與秘書監一道開始擬好大典儀程。定好各司職人員名單。上呈至南書房。切記。一切花費斷不可省!」
「微遵旨!」眾臣齊呼。
接下來便是禮部將細則一一向上稟報之時聽著。衛與一旁作著筆錄到疑惑之處。便停下略作商討。漸漸地一日又過了大半落日餘暉漫入了窗稜。將地上映駁一片。
「好了日先議到這裡吧!」郭懷領旨意退下之後。龍望著外頭景色。忽而覺著有些倦乏。直起身子說道。眾人一見。便也連忙拱手告退:「臣等定將典禮預備妥善……」
龍點頭淺笑。正在站起。門口卻忽地進來一個人。臉色凝滯地望著殿內說道:「諸位且慢!」大伙不由回頭。齊齊望向了她。
秦子嫣正在殿門內。臉色不喜也不怒。只兩眼定定地望向龍。龍眉頭已然蹙起。聲音跟著慵懶了下來:「朕與群臣正在議事。~郡夫人這是做什麼?」
子嫣也不著急,瞟了一旁臣子一眼,穩穩說道:「皇上,臣妾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請皇上明示,並想請諸位大人在此作證,而非有意不懂規矩。」
大伙見她來者不善,不由面面相覷。龍將手畔狼毫筆往筆筒裡一丟,面無表情地道:「什麼事?」
「臣妾想知道,皇上是不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立凌夫人為後?」子嫣抬起下巴,愈加堅定地問。龍雙眼瞇起:「要不然,你當朕在開玩笑?」「好!」子嫣重重點頭,「那麼,臣妾再問各位大人們一句,一個幽居宮中卻不貞不潔與人暗中私通有染的女人,還能夠母儀天下麼?」
眾人心慌更甚,連呼吸也紊亂起來,個個對視完了又齊齊瞅向龍案後一臉寒霜的龍。子嫣冷笑一聲,不急不徐地道:「各位大人,怎麼不回答?莫非,你們也能接受一個水性
女人做你們日日三跪九叩的國母?」
「這……」
「你鬧夠了沒有?」龍猛地一拍案,一改先前的溫和,坐直了身子,連目光也寒冷起來。殿內頓時無人再出聲,子嫣把臉撇向一邊,將要說的話也未說了。衛在一邊望見這劍拔駑張的一驀,目光閃動地輕咳了兩聲。龍緩了緩神色,不耐地衝她一揮手:「你先回去吧,別在這兒攪和了!」
「不!」秦子嫣斷然吐語,將臉正面向他,「皇上以為臣妾是在有意攪局麼?那麼敢問皇上,假若我說的字字屬實,皇上又當如何?」龍又有些不耐,脫口就道:「如若屬實,朕棄了這旨意便是!」
「好!」子嫣又點頭,並掃了眾臣們一眼,說道:「今兒諸位大人們可都聽真切了!皇上,我知道此刻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我半句,但我仍請你給我三日時間,三日之後,我必會讓你看到一切事實!」
說罷,她一絲不行了一禮,而後一臉平靜地退了出去。
殿內只剩一陣香風縈繞鼻尖,和著窗外的熱氣一道充斥著整座大殿。龍豎起雙眉,咬牙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抬身朝臣子們一揮:「下去!去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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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裡白天都會要小睡上一陣,但這兩日起,卻是心煩意亂地怎麼也睡不著,今日到了黃昏這一陣,方才小憩了一會兒。醒來時正好碰上太醫送了藥過來,屏著呼吸一口氣喝下了,那太醫院的小內侍卻靦腆地與她道喜:「奴才恭喜娘娘。」
這內侍不過十三四歲子奼見著他面相乖巧,想著這賀辭八成是哪個老油子教會他的,便有意撅著嘴道:「你跟我道喜,究竟何喜之有啊?」內侍慌亂地望她一眼,見她面色「不悅」,趕緊伏地道:「回娘娘,奴才恭賀娘娘還有十餘日便要行大典成為皇后娘娘……」
子那本是玩笑話,一聽他這麼說,便把手裡漱口的茶也放下了,「十餘日?……誰告訴你的?」
內侍道:「大伙都道了,方才奴才過來的時候,個個兒都攛掇著奴才向娘娘道賀。」
子眉頭微蹙,頓了頓之後,拿起旁的絹子印了印唇角,柔聲喚了他起來:「往後別叫什麼娘娘了,聽著彆扭。你等等再走,——喜兒進來!」
喜兒正在外頭逗寶兒,一聽她呼喚,慌忙掀簾進來了。子道:「你拿些錢出來,代我打賞這位小公公則個。」喜兒點頭,從櫥櫃裡摸了幾個金、銀錁子,小內侍慌得不敢收,子奼笑著勸了兩句,他方才惶恐地接過道謝告辭。
內侍走了之後,喜兒收回目光,望著子奼:「你不讓人家喚你娘娘,那往後得怎麼喚你呢?怎不能直呼你皇后。」子奼不以為意地笑道:「你倒有閒心擔心這個,這天都要黑了,還不快去催催廚下把晚膳早些弄好?我近來可是乏得很,夜裡須得早些歇息才好。」
喜兒笑道:「我去過了,約摸還得一兩刻的功夫!二少爺不是拿了好些酥餅酥糖的來麼?來吃兩個解解饞罷!」她邊說就邊從斗櫥上將碧玉圓甕笑嘻嘻地抱了下來,子奼搖頭笑了笑,「你吃罷!方才喝過蜜茶,這口裡還甜得緊。」
二人正說著,宮女盈兒從門口走過來稟道:「夫人,~郡娘娘來了。」
「……~郡娘娘?」喜兒與子對視一眼,眼神裡閃過些憂鬱。子沉吟了一下,定定道:「在哪兒呢?」「在宮門外了,於公公說夫人若是不想見的話,可以吩咐下去說歇著了。」
「於公公」是館陶宮的總管,叫於英,他既這樣說,想必是來自紫陽殿那邊的旨意。子歎了口氣,原本不想吃東西,這會兒也拿起正在呆中的喜兒手裡的酥餅來輕輕咬了一口,說道:「請她進來吧。」
盈兒愣了愣,俯道:「是。」
喜兒碰了碰子:「小姐,為什麼要讓她進來?你不怕……」子奼揚了揚嘴角,說道:「怕有用麼?再說,她也該來了。你小姐我最近連連造下這麼多的『孽』,如今竟是連冊後的日子都已定了下來,她若還不來看看,反而不正常了。」
喜兒輕輕瞟她一眼,手裡絞著手絹兒,滿眼憂色地望著殿門口。
那副樣子,竟是十二分地提防著子嫣帶著人馬怒不可遏地衝進來打人似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