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三竿,子奼才跨出了院子。凌雲一早已經去了宮裡,走時囑她好好歇著,等他回府再下床。但她終是醒了,見到外面已然天晴,又不由穿好衣服下了床來。
在門口遇見了捧著茶盤的朵兒。「喜兒呢?」她隨口問。朵兒想了想,說道:「方纔見她挾著包東西從外頭回來來著,怎麼沒過來嗎?」子奼心頭一跳,知是她辦好了藥回來了,當即便止住了往外走的步伐。朵兒告辭了一聲,也端著茶盤走了。
沒多久喜兒果然回來,拉著她進了屋。藥已經買回來了,費了好大的力。喜兒咬著下唇,擔憂著望著她,她卻笑了笑,靜靜地坐下了。
正要吩咐她拿下去熬了來,凌雲卻正好走了進來,「奼兒!快收拾收拾,隨我進宮見駕。」「進宮?!」子奼又驚了一跳,「進宮做什麼?」
凌雲微笑著拂她的頭:「瀧陽暴動一事順利鎮壓下去,皇上今日興致不錯,想起還未召見我的夫人,便喚我領著你入宮走走。快些換衣服吧,咱們這就動身。」
「現……在?」子奼臉色頓時變白。凌雲柔聲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君主召見臣子命婦相見也是常見的,怎麼嚇成這樣?你是堂堂相國夫人,他又是你的表兄,莫非還怕見了不成?」
子奼望著喜兒,喜兒也正睜大著眼睛。而凌雲還在執著地扶著她的肩膀……這就,入宮麼?她垂頭歎了一氣,片刻後,終於坐到了妝台前。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料想龍煜也不致明目張膽將她怎麼樣,既然違逆不了,那便就去吧。
「你等等,我換好衣裳就出來。」她朝凌雲頜了頜,挽著喜兒一道進了裡屋。
裡屋裡,喜兒一邊侍候著她換衫,一邊擔憂地問:「不會有事吧?」她強笑了笑:「不會的,他沒有理由……那些藥,晚上回來再熬吧。」喜兒點了點頭,片刻後默然與她一道出了門檻。
「來——」凌雲在外屋等著她,微笑著朝她伸出了手掌。她淡然勾唇,將手放入了他的掌心。兩道身影並排步出了院門,步出了相府大門。子奼被他牽著,渾然有些不知去路為何方的錯覺。
一路沉默著入了宮門,下了轎輦,路過的宮人俱都好奇地往這邊看,似乎也在好奇這位從未出府的相國夫人的一舉一動。她心情複雜地低下頭,隨著凌雲的牽引上了長廊甬道。凌雲低向她微笑,她一偏頭,竟從那雙清亮的眸子裡看出了一絲得意與……幸福。他在因她而感到幸福,這讓她的心莫名的一震。
「人家在瞧著咱們呢。」她低頭輕聲地說。
「怕什麼。」他淺笑。將她地手挽得更緊。
有那麼一瞬間。她簡直有一絲想要與他這樣一直牽手走下去地衝動。如果歲月靜好。如果人生長安。就這樣平平靜靜地相守一輩子。又有什麼不可。可是就在這一瞬間過去之後。她抬頭望見地卻是刻骨地現實。——龍煜正站在園中地花木畔。一派閒適地望著他們。
心中地依戀頃刻間煙消雲散。身邊人帶給她地溫暖還不夠濃厚。不夠抵擋眼前地冰涼。她停住腳步。雙目微垂望向地面。卻沒有焦點。她地雙手驀地僵住。從他地手裡滑落下來。帶著些許無力。
「奼兒。」凌雲又將她地手拾起。緊緊握在掌中。龍煜也在望著她。雖然僅只是停留了半刻。他也看見了。他感覺了她地依賴和漸生地信任。他正在為此而高興。可是沒來由地。龍煜地目光讓他忽而想起了那日在梨雪齋裡地一幕。
龍煜絕不是會輕易失態地人。可是那一天他失態了。是因為看見了她。如果說那一日僅只是因為詫異。那麼現在。他為何又一次看見他地目光裡燃起了一絲星火……這說明什麼?從小地非凡歷練使得他有了比旁人更為警覺地心。他望著遠處恢復了一派泰然地龍煜。又望著身邊微顯不安地她。他地心口。忽然擦過了一絲寒意……
「凌相和夫人怎麼不過來呀?」龍煜在遠處懶洋洋地問。
凌雲半垂了一下雙目,而後噙笑頜,「皇上。」低頭又柔聲衝著子奼:「走吧,皇上都在催了。」那樣的一番平靜和坦然,就彷彿分毫不曾察覺到什麼。
子奼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略顯蒼白的臉,微笑點了點頭。
宛如一對璧人的兩人比肩下了長廊,走到了龍煜所在的花園深處,這裡,繁花似錦,毗領御池,湖岸楊柳輕搖,輸送著柔和的清風。
子奼緊緊握住凌雲的手,偎依在他的身側。感覺到了從她手上傳來的力量,他不由安然了些,那抹笑意又回他的眼中,並又握緊了回去。
他在告訴她,只要他有的,只要她需要,他一定會全部奉獻給她。
子奼淺淺地笑著,忽然間心裡什麼都拋下了,那堵得滿滿的心裡,變得像無雲的天空一樣空爽。
「臣凌雲攜拙荊拜見皇上!」因為子奼是頭一次正式面聖,凌雲拉著她恭謹地行起了大禮。「夫唱妻隨」,子奼坦然地隨著他拜倒,甚至在她的心裡,還有著微微的歡愉。她忽然覺得這樣與另一個男人攜手出現在龍煜面前,是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也許那個人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的確確掃到了他眼底傳來的冷意。
她知道她在玩火。可是現在的她,當看到他眼裡那抹熟悉的怒意時,她就像打贏了一場小仗的孩子,為自己爭取回來的小小贏面而感到興奮。
她甚至微笑了,那樣淡淡地,淡得如同清風拂過湖面留下的水痕。
但是這抹微笑落在龍煜的眼裡,卻如同火上澆油,——他背著的雙手已經握得如鐵一樣緊,可是,那股怒意只在眼中微閃了一下,就被他極好地隱藏了下去。他也在微笑,並且喚人搬來了錦墊,又上了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