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嫂雖不明白,卻也是歎氣。正在這時,喜兒卻聽見屋裡傳來子奼的溫聲呼喚,連忙起身,掀簾走了進去。
「小姐,怎麼了?」
子奼斜歪在榻上,眼望著地面。「你過來。」喜兒看著她臉色不對,只道是先前在外頭的話被她聽到了,踟躕地走上前,垂站著。
子奼歎了口氣,坐直了一些身子,臉色仍然沉黯,目光裡卻有絲奇異的決絕。「喜兒,我不想這個孩子了。」她幽幽地說出,卻把喜兒嚇得退後了兩步。「小姐!」喜兒眼中露出惶恐,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她平靜地望著她,重複道:「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你聽見了嗎?我要你去想辦法,把這孩子給打掉!」
「小姐!」喜兒臉色白,雙手顫抖地,「你在說什麼?」子奼把背挺得筆直,「難道你不懂嗎?我已經不能要他了!這是個牽絆,龍煜心心唸唸地要對付我,而我為什麼而要為他生下這個孩子?!我要盡快捨棄他,然後……離開。」
她說著說著,眼角已有了淚光,她的胸脯甚至在一起一伏,目光裡有些痛楚,但更多的卻是連喜兒也極少見到的果決。喜兒怔住,上前跪在她膝下,眼中也有了淚花閃爍,「為什麼突然說這個?這可是你費盡了全力才保留下來的骨肉,你曾經為了他冒著被休棄的危險,並幾乎送了性命,是你與『他』之間唯一的牽連,也是唯一的印記……你確定,真的不會後悔?」
「不……」子奼顫聲吐出這個字,大滴的淚水便已經滾落下來,但是她又微笑著抬起頭,望著月亮窗外的草木,一字一句地說:「不後悔。喜兒,我要徹底擺脫他,要擺脫秦家。之前是我傻了,想想我曾經還為當夜的一走了之而心生愧疚,以為嫁為人妻便可擺脫一切,我多麼天真!……你盡快去安排這件事,而且,要做得隱秘些……等此事一了之後,我們立即就走……」
窗外的清風又撩起了長長的簾幔,那優柔的勢態便如煩人的愁絲一般直直地纏進了人的心裡,那話雖然說得決然,但人的心是否也同樣決然?屋裡於是又變得異常的寂靜,除了幽幽的舒氣聲,喜兒便連抽泣也忘了,只是滿含憂色地望著這樣的她,就像當初望著決心要留下腹中胎兒的她時一樣。
人世間的情事,對於簡單又純真的她來說始終無法看透半分。跟在三姨娘與子奼身邊這麼些年,她所看到的只是秦家對於她們母女的不公,以及龍煜對子奼的自私霸道。她的心裡簡單得只有是非觀的存在,但是自從子奼懷上胎兒之後,生的所有事情,她似乎又隱隱約約地明白了些許,至少,她是真的瞭解到子奼是很愛這個孩子的,不管是愛烏及烏,還是出於天性,總之當她意識到子奼的重視時,她就已經義無反顧地與她站在了同一個角度,來愛護這個孩子。可是此刻,子奼突然說不想要他了,她心裡除了那麼一些悵然之外,更心痛的是子奼,——即便是順利離開了,她真的就能無牽無掛了麼?
「小姐,要不要再想想?」她望著她微粗的腰身,又默默地落下淚來。人若是後悔起來,那是根本沒法子醫治的病痛,她不想她將來的日子活在沉痛裡。
「不必了。」
子奼淒然苦笑。從榻畔站起走到窗前。窗外地春雨綿綿地飄在人世間。浸潤了泥土。也澆冷了一顆心。園裡地凋紅隨著風雨落下。僅半日時分便已鋪滿小徑。那點點地花魂仿若也在感歎:繁華如此短暫。唯有待得來年春暖。
「對不起……」她扶著窗沿。流淚在心裡默念。然而這份歉意究竟是要給誰。也許只有那漫天地雨絲和飄飛地落花才懂得罷?
……
不過無論如何。她已經下定決心了。儘管情緒是越地消沉。臉色也更加憔悴。
而這番光景竟是連老太太也驚動了。雖然有與凌宵不軌地誤會存在。但到底都是自己地孫子。老太太還是親自拄杖過來了一趟。看著她打起精神說笑地模樣。不停歎氣。又喚人送了好些補品過來。囑屋裡人好生侍候著。
而凌雲每每到來時。也總是抱著她歎息。很多時候也在沉默。子奼不知他在想什麼。也無從猜起。但偎在他懷裡時。又莫明地湧起些傷感。
自從秦府那一天回來之後,她漸漸地習慣了這樣的依偎,也依戀上了他身上的溫暖。有時候即便是不說話,她也覺得十分安心,好像就這樣子偎著下去也是可以的,只要沒有那些揮之不去的人和事的話。而他彷彿也感覺到了,留在西林苑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的。」那天夜裡,沉默了一陣過後,凌雲忽然間這樣說。他攬緊了她的肩臂,像是著永恆的誓言,「別懷疑我,我們是要牽著手白頭到老的,就像成親那一日,我牽著你邁進了門檻,這一輩子我們都會在一起。」
子奼聽著,眼眶起酸來。她揪緊他的衣襟,緩緩抬頭望著他的雙眼。那雙向來都看不到底的深邃眼眸裡,此刻,居然有著滿滿的柔情和光輝。
「告訴我,奼兒,」他輕蹙眉尖,柔聲在耳畔呢喃:「在你的心裡,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心事?我不相信你近來的變化是因身體反應而引起的,我早已經問過太醫,他們都說這階段不會如此。你心裡一定是有其它的事,來,告訴我。」
「你害怕我會死嗎?」她望著他說。說完,眼淚就刷地下來了。
「胡說!」他搖頭輕嗤,摟住她閉上了眼睛。「也不知要到哪一天,你才會停止懷疑我對你的心。我與你人未老,頭未白,怎麼偏提這個死字?」
子奼垂眸,又幽幽地偎到了他胸膛上,唇角,竟偷偷地浮上了一絲和煦。
這一夜,竟像是冥冥中自有了什麼預示似的,凌雲居然在這裡留了一整夜,和衣抱著她躺在被窩裡,兩個人就那樣聽著窗外的雨聲,幽幽地說著話,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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