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對面果然忙碌了一陣。凌雲在傍晚時,又過來了一遭。在簾櫳下執著子奼的手,餵她進了藥,又拿起梳子替她梳了番長,才又離開。
喜兒總是默默看著這一切,直到他走後,子奼又起了呆,她才坐在對面,傷神地望著她。
「我竟然一點也看不懂……他那麼無情地把你逼上絕路,可是回過頭,卻又像守護自己的領地一樣把你圍在身邊,——為什麼同胞而生的兄弟,性格反差卻如此之大?二少爺單純得像白紙,可是他……他溫柔又無情,早知道這樣,當初下定決心離開就好了,到了如今,卻是想走他也不肯放手……」
喜兒說著說著,抹起眼淚來。子奼怔怔地聽著,手指甲一下下摳著窗子上的雕花,像是要把那象徵著富貴吉祥的牡丹給剔除下來。
「二少爺最近也不來這裡了,聽說是在老太太面前了誓,不再過問小姐的一切。否則,否則就要將他逐出門牆……」
子奼抬起雙眸,問:「這也是『他』的意思?」
喜兒搖搖頭,「那倒沒有。老太太在罵二少爺的時候,他還求情來著……可就是這樣,我才看不懂他!按理說,他應該很恨二少爺不是嗎?可他為什麼還愈加對你們好了呢?」
子奼面上黯了黯,指甲摳進了窗縫裡。
如此以後,凌雲每日來得雖晚,倒也必定來上那麼一回,縱然子奼一言不,他也默然不語,攬著她或坐或站,在屋裡呆呆,念上幾句詩,在園子裡走走,看看寒月。一切被他做得那麼淡然自若,彷彿那幾日地獄般的日子竟成了一場過去的噩夢,而子奼看著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半點怒色的他,也越來越覺得他如同迷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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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凌大人到了。」
攏月山莊地內院裡。龍煜正在書房裡翻書。跟隨了十年之久地侍從衛階推門進來。恭在門口稟道。「唔。知道了。」他挑了挑眉。把書復又插進書架。背手出了門檻。
門左是間有著月亮窗地大廂房。龍煜到了廊下時。又習慣性地回頭了望了望。三個月過去。那屋裡還保持著那夜地情形。地板和床上還有幾道血跡。床褥上還有著曾經一夜歡愛地氣息……
龍煜收回目光裡地寒意。徐徐進了前廳。
「王爺。」
凌雲起身。朝甫進門地他含笑招呼。他唇邊也漾開一抹微笑。拉著他在凳上坐下。又接過小廝奉上地紫玉茶盅親手遞了過去。凌雲淺嘗了一口。讚了口「好茶」。遂又從懷裡摸出一件物事。推到了龍煜面前。
「白虎軍虎符?」龍煜將之舉到眼前。眉眼間也有了笑意。「看來。老六是比聽話很多了。」
凌雲淺笑,拔了拔桌下的火盆。「王爺英明神武,一舉擊中了他的要害,柳姑娘柳如煙千嬌百媚可瞬間就要香消玉殞,多情纏綿的他豈有不聽之理?」
龍煜含笑將虎符塞進袖籠,端起了茶盅。「如此說來,三日後的除夕夜裡,便就可以行事了!介時三更一過,宵兒率領兩萬朱雀軍攻入玄武門,吳毅率三萬兵馬守住各個宮門,葛雲與圓真大師則率領其餘軍隊守住城門。」
「而王爺你,則可率領親兵直入太極殿,黃袍加身,接受天下四方百姓朝賀之禮!」凌雲直視著龍煜,眼神專注而堅決,「介時,臣等必將恪盡職守,守護大溏江山新帝登基!」
龍煜點點頭,伸手與凌雲的手互擊了一掌,「我為百姓之君,你為肱股之臣。大溏和我龍煜若沒有你們凌家,便如鳳無翼,虎無足。」
「保家衛國乃我凌家男兒的本職。何況凌家受了皇家百來年恩寵,豈有袖手旁觀之理。」凌雲握拳輕咳了兩聲,又說,「只是我這身子骨,卻不能披甲上陣,伴隨皇上運籌帷幄,親見那激奮人心的一刻,卻深感遺憾。」
龍煜微笑,「你放心。你身上的毒我定會想法子給你解了,瀧國的毒藥雖奇,但天下自然另有解毒之道。」凌雲歎息,「我也試過許多方子,卻實在是沒有醫效,頂多也就是暫且保住這條命不掉而已。」
龍煜蹙眉,「你為我此次之事立下偌大的功勞,三公之位非你莫屬,這身子骨自然是要早些調理好的。我這裡有些大理的奇藥,也說對毒物極有相剋之力,你且拿回去試試。」
龍煜往後一示意,衛階已將一個七八寸長的漆木盒子拿了出來。「只須照龍鬚草的法子服用便是。」凌雲接過,道了聲謝,便起身告辭:「天色已不早,我還須去一趟金坊,就先告辭了。」
繡著「凌」字的馬車漸漸消失在暮色裡。先前綻放在唇邊的微笑已然凝固,龍煜望著天際,雙眼微微瞇起,在微暗的天色下顯得更為莫測。
天黑了,喜兒點了燈,把飯菜一樣樣端上桌。子奼過來坐下,拿起了牙箸卻又乾嘔起來。
「實在吃不下就喝些粥吧,老這麼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喜兒舀了粥上前,替她順了順背,又探頭看了看窗外,「這天兒大約要下雨了,明天沒雨我就上街買些青梅去,聽說有了身孕的人都愛吃那個。」
「算了吧,近來外頭也不平靜。」子奼按住她,乖乖舉起了瓷勺。「是啊,究竟是怎麼了呢?」喜兒坐下,蹙眉說道,「昨兒上門口外一看,路上人也沒見幾個,那些個官人家的門也大多都閉上了,好像要生什麼大事了似的。」
子奼微怔,想起了那日在相國寺裡的一幕。「只怕的確要出大事了……」她木然說道,手裡的勺子無意識地舀著粥水。「小姐如何確定?」喜兒不覺有異,仍問。
「那日在圓真大師的房裡,我在地板上摸到了血……」
「什麼?!」喜兒驚叫起來。子奼急忙掩住她的口,「別這樣!」喜兒緩下神情,點了點頭。子奼放下手,站起身子,緩緩踱到了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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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