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員梁燕背靠一班宿舍前面不遠處的樹幹上,兩隻眼睛紅紅的而連隊辦公室,徐連長和指導員面帶怒容盯著裘三華,裘三華站得筆直,臉上的怒火不比兩位長少。
「連長,指導員,我堅決要求把谷秋調到其它班。」
「為什麼,谷秋不服從命令?」指導員問。
「服從。可是,他一板一眼一根筋,你讓他東,他絕不往西,讓他往西,絕不往東,嚴格執行,一絲不苟。不下命令他就隨心所欲惹事生非,還到處亂跑。我就奇怪了,部隊有嚴格的紀律,我從來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現在我得說,條例不健全。按說,谷秋的所作所為沒違反任何一條條例,找不出他的錯,是事實他確實錯了,只是鑽了空子。」
「條例是不是健全,是部隊長考慮的問題。也就是說谷秋沒違反班級條例,對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那麼,谷秋訓練不認真?」
「非常認真,只是認真過頭。下午擒敵訓練中,他本來就比其他人慢一拍,這也能理解,可是他是不是專心反覆連一個動作,忘記在隊列中,結果全班亂套。」
徐連長沉聲道:「這很好理解嘛,谷秋剛來,初學乍練,慢一拍說明他跟得上,接受能力很強。換句話說他第一天參加軍事訓練,表現的已經相當不錯了。我看你還是思想的問題,對谷秋有偏見。你總是瞧不起城裡人,誰告訴你谷秋是城裡人?」
「他肯定是城裡人,農村人哪個像他似的細皮嫩肉,大姑娘也沒他白。」
「說你思想有問題還不承認。你在埋汰農村人,農村人長年累月辛苦種地,風吹日曬的黑是事實,但也不是絕對。改革開放了,農村人離開山旮旯做生意、進廠工作比比皆是,他們很少曬太陽,時間久了也是細皮嫩肉的。」
「這……」
指導員陳維嘉問:「裘班長,通過下午的訓練,你覺得谷秋怎麼樣?我指軍事方面。」
「如果在新兵連他絕對很優秀,」裘三華實事求是地說,「隊列、擒敵、戰術、體能他都有很好的基礎,唯獨沒摸過槍,缺乏團體意識,這是以前單獨訓練的原因。」
徐連長和指導員不由自主驚呼。「呃,是什麼人教他?」徐連長問。
「我一再追問,他不說。」
「好小子,我越來越喜歡他了。」徐連長大笑。一頓道:「梁燕又是怎麼回事,怎麼牽扯到谷秋?梁燕素來穩重,谷秋也不像隨便的人。」
「我要求把谷秋調出一班,就是為了這事,說起來真丟人,一班的臉面讓他給丟進了,」裘三華氣得咬牙切齒,「訓練結束後,我讓南匯川帶谷秋到衛生隊檢查一下,擔心他中午暴曬後中暑。結果他在衛生隊鬧出笑話了,現在,梁燕堵在一班門口,非要讓谷秋出來給她道歉,偏偏谷秋好像什麼都沒生。」
「梁燕為什麼要讓谷秋向她道歉?」指導員問。
「據南匯川說,梁燕給谷秋檢查後表示正常,沒中暑的跡象。」裘三華苦笑,「本來谷秋就此離開,什麼事都不會生,也不會有後來的事了。氣人的是,谷秋懶著不走,非要盯著人家梁燕看,真不臉紅。梁燕忍無可忍幾次委婉地示意谷秋離開,谷秋是離開了衛生室,但在門外繼續看著,梁燕也沒辦法,就隨他了。」
「你的意思是谷秋看上梁燕?不會吧,」指導員不相信,「我看你們是誤會了,谷秋剛來,我們不是很瞭解,但他不是那種人。」
「指導員,在這一點上我支持裘班長,」徐連長若有所思,「谷秋是孤兒,但上午來的那兩個女學生,自稱跟谷秋是一家人,姓葉的那個女孩長相一點都不比梁燕差,姓鳳的女孩更別說了,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你當時在場,那兩個女孩對谷秋的親熱勁,我都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她們眼中只有谷秋。這說明什麼,說明谷秋到處沾花惹草,是他的本性。」
「不對,」指導員搖頭,「你想想,當時谷秋對那兩個女孩一句話都沒說,說明他們之間不是我們想的那意思。裘班長,你繼續說,後來生了什麼。」
「好像是在門外看著梁燕不過癮,又跑進衛生室。進去也就罷了,像回到自己家一樣亂看亂翻,沒一點禮貌。」裘三華一頓,抿抿嘴,「當時南匯川回來了,至於谷秋對梁燕做了什麼,他不說,但梁燕眼淚巴巴地追到一班,堵在門口,傻子也知道生了什麼。連長,指導員,這個問題很嚴重,我建議嚴肅處理谷秋。」
徐連長怒道:「如果屬實,問題就嚴重了。好小子,報到第一天就鬧出這麼多亂子,長此以往那還了得。指導員,這個谷秋真他娘的不爭氣,老子看錯他了。」
「先不要忙著下結論,根據裘班長的說法,南匯川並沒看到最後,僅僅是猜測,」指導員沉吟片刻,「我建議把谷秋和梁燕找來,當面問清楚原因,也許事情並非大家所想那樣。事關梁燕的名聲,及谷秋的前途,一定要謹小慎微。」
「也好,先把問題弄清楚。裘三華,你回去告訴谷秋和梁燕,讓他們馬上趕到連部。警告班裡戰士,事情沒弄清楚之前,誰敢胡說八道我處分他。」
「是。」裘三華轉身走了。
過了一會兒谷秋和梁燕先後進去連部辦公室。谷秋坦然自若,神色平靜,梁燕滿臉委屈,粉臉上還掛著淚痕,梨花帶雨我愛猶憐,但情緒穩定。指導員陳維嘉示意兩人坐下。
徐連長沉聲道:「谷秋,你厲害呀,報到的第一天鬧騰的全連雞飛狗跳。你讓我說什麼好呢,」他還是不想把事情鬧大,「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是不是不想當兵?」
「不想。」
「啊?」徐連長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想當兵你來部隊幹什麼,玩?虧你說得出口。」
「這事以後再說,先談談眼前事,」指導員轉入正題,「梁燕,你來連隊兩個月,工作認真,作風良好,有目共睹啊。但今天你堵在一班門口,非要讓谷秋道歉,我跟連長想知道原因,是誤會大家說開就好了,如果谷秋嚴重違反部隊紀律,必須嚴肅處理。」
「你讓他自己說。」梁燕一瞥谷秋,挺委屈的。
指導員笑道:「都要說,但你是老兵,你先說。」
「他故意跟我搗亂,翻看衛生室醫療記錄,盯著我給前來看病的同志配藥,」梁燕委曲地又想掉淚,「一排三班王成山同志最近胸部有些舒服,今天也來抓藥,本來王成山拿著藥走了,谷秋……他追出去硬把王成山拽回來,然後裝模作樣給王成山診脈,還不經過同意粗魯地從我脖子上取走聽診器,他自己戴上給王成山聽診。最氣人的是他把我原來配的藥丟了,莫名其妙的另配藥,嚇得王成山沒拿藥就逃走了。」
「他沒膽大妄為對你動手動腳?」徐連長問。
「動手動腳?」梁燕一怔,驚訝道:「你們想哪兒去了,我沒說有這種事。」
徐連長和指導員心裡踏實了,只要谷秋沒犯作風問題一切都好說。「你繼續說。」指導員說。
「他說我是庸醫,我……」梁燕掉淚了,「當時很好幾個來看病的同志,肯定都笑話我,我以後怎麼工作,我要他向我道歉,在全連公開道歉。」
兩位連領導哭笑不得,鬧了半天像小孩過家家似的。
「梁燕,根據你的說法,谷秋除了把王成山追回來,並親自給王成山看病,即沒對你動手動腳,也沒作風問題,只說了兩個字——庸醫,除此外再沒出格行為對嗎?」
「是的。」
指導員望著谷秋:「根據連部瞭解,你去衛生室檢查,然後一直在衛生室留戀不去,最後追回王成山還給人家看病,又當著眾人面說梁燕是庸醫。現在,我們想聽你的解釋。」
谷秋去衛生室他並非為檢查身體。他抱著體驗軍旅生活的心態到連隊參加訓練,連隊衛生室當然他要瞭解。所以有種種不為他人理解的怪異行為,在他而言都是正常行為。王成山並不是胸部不舒服那麼簡單,所以他追回來親自檢查,診斷結果印證了他的判斷。庸醫,是他對梁燕的評價,倒不是侮辱梁燕,但瞧不起是肯定的。
「谷秋,既然你不想解釋,也就是說認可了梁燕的說辭,」指導員神色一正,「打擾衛生室工作在前,自以為是給王成山亂看病配藥在後,你應該向梁燕道歉。」
谷秋無動於衷,懶得解釋。
「谷秋,你這態度要不得,」徐連長提醒,「如果你拒絕道歉,我關你禁閉。」
「好。」
「你……」徐連長氣得直拍桌子,「來人,送谷秋去禁閉室,讓他好好反省。」
「是。」
谷秋被通訊員帶走了,他樂意關禁閉,體驗軍旅生活嘛,何樂而不為呢。以前,蔣林峰總是說要關他禁閉,從來沒採取過行動,關禁閉是什麼滋味他不知道,現在,很快就知道了。他是不會向梁燕道歉的,不屑道歉,或者說梁燕不夠資格接受他的道歉。
「梁燕,你先回去,連部嚴肅批評谷秋,絕不姑息。」指導員說。
「是。」
梁燕走後,徐連長和指導員半晌無語,面對谷秋他們大有黔驢技窮的感覺,一來谷秋背景複雜,二來谷秋惜字如金,寧折不彎,又好像一隻刺蝟無處下抓。他們直覺因谷秋到來,而帶來的麻煩才剛剛開始,往後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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