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七八級法學類研究生總共有五名,三名統招生,兩名特招生.
七七級、七八級研究生教研室坐落在江大圖書館南側小樓內。一樓是研究生獨立學習的小房間,二樓是教室,法學研究生教研室設在二樓進門的頂頭,相鄰經濟學研究室教研室,樓上是幾位教授的辦公室。小樓周圍是茂密的樹木,一條平整水泥小徑直通小樓和校園,小徑兩邊是正在開放的花花草草,芳香迷人,整個環境優美,安靜安逸,獨立不群,是江大學子們羨慕嚮往的地方。
七八級法學教研室內,兩側堆積著大量的資料,其中外籍資料占一半,中間五張課桌拼成半圓形正對講台。半圓形佈局很有眼光,非常合理,因學生少,按照常規整齊有序排列必然單調孤寂,如一棵大樹孤零零地屹立在山頭上,顯眼而尷尬。半圓式佈局配合兩側書籍資料,充滿溫馨而濃郁的文化氛圍,使教師與學生、學生與學生,相互之間無論是聽課還是探討問題,簡單方便,親切自然。
四雙八隻眼帶著驚訝、狐疑的光芒,齊刷刷射向半圓形正中課桌後的人身上——谷秋!顯而易見,在五人中谷秋年齡最小,按年齡排在倒數第二位的至少大他十歲,排列第一的大他二十多歲,在五人王國裡,他是小矮人,矮小顯眼,不合時宜。偏偏他對四位同學視若無睹,正專心致志翻閱桌子上的一大堆書籍,由於看書度過快,好像在翻書,而不是閱讀。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課堂知識,然後棄之一旁專攻史學和古典文學。
「我,何志毅,上次考試時正在國外,匆匆趕來為時已晚,這次有幸參加並錄取。」相鄰谷秋左側的二十六七歲男子自我介紹,一掃眾人帶有異彩的目光落在谷秋右側女孩臉色,這女孩年齡跟比他小幾歲,清秀可人,讓他頗有好感,「輪到你了。」
「該他吧?」女孩一瞥谷秋。
「他?」何志毅顯然覺得谷秋年齡小,不在一個層次,沒有共同語言。但是,女孩已經提到了,他該有所表示,「小孩,大家等著你自我介紹,你叫什麼?」
谷秋傲然瞥了一眼何志毅,又低頭翻書。
「不理?」何志毅頗感意外地一笑,因谷秋年齡小並沒生氣,「各位同學,誰知道這小傢伙的來歷嗎?以他的年齡能坐在這裡了不得啊,必然是奇才,神童一類。讓我等汗顏。」
左右兩端分別是一男一女,男子年齡約四十,面色和善,穩重沉著,面帶微笑大量眾人,局外人似的看著何志毅與其他人打交道;女性年約三十四五歲,長披肩,著裝樸素,整潔整齊,典型的新時代女性與傳統女性的混合體,屬於睿智言辭鋒利一類。這兩位大齡學生是特招,之前都有工作,自感與統招生有著年齡、閱歷、經歷、學識等差別,無形中與統招生之間有著無形而的確存在的鴻溝,不願加入三位統招生的談話中。因此,他們兩位沒有回應何志毅,默然無語。
「活躍點嘛,」何志毅聳聳肩無奈道,「今後我們是同期同班同學,用部隊的話說,是同一戰壕的戰友,一起衝鋒陷陣,攻城略地三年,期間大戰小站無數,拚搏奮鬥相互掩護相互配合,缺乏瞭解和默契是致命錯誤的。況且我們就五個人,各自為戰……這日子怎麼過?」
「他叫谷秋,十五歲,孤兒,」年齡較輕的女孩說,「是七七級江大錄取生,精通琴棋書畫,博學多才,是有名的天才神童。七八級全國春季研究生統考中,成績全省第一,被北大錄取,因他本人不願去北大,後被江大錄取。」
「這麼厲害?」何志毅吃驚非小,掃視另外一男一女,神色平淡,微笑不語。他懂了,搖頭歎道,「這麼說來你們都知道,都認識他,是我有眼無珠不識金鑲玉。這位女同學,你既然介紹了谷秋,為何不介紹自己呢?介紹另外兩位同學呢?」
「我,南鳳儀,土生土長的農家人,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絢麗奪目的鍍金留學經歷。從小到大日出田地勞作,日落回家做飯照顧家人,除了江雲市沒去過國內其它大城市,更談不上漂洋過海出國了。如此而已,不足為外人道,見笑方家,有辱各位尊耳,也請有出國見多識廣經歷豐穎的何志毅同學不要見笑。」
另兩外同學忍俊不禁,谷秋也抬起頭望著她。
何志毅怔了半晌苦笑著搖頭:「敢情你在諷刺我炫耀出國經歷,誤會,天大的誤會,我只是推心置腹而已,想博得大家認可及交心。實話實說,由於經濟文化等等差異,出國並非想像中光彩奪目,恰恰相反,人家瞧不起咱們,處處排斥,箇中滋味一言難盡。但是,任何坎坷艱難的經歷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收穫。不可否認,在國外幾年裡,我體會、感觸良多,下決心回國展,我相信有朝一日那些歧視我們的人,會仰視我們。」
「慷慨激昂,雄心勃勃,祝賀何志毅同學美夢成真,將來在國外耀武揚威一番,揚眉吐氣顯我國威。」南鳳儀呵呵一笑。一瞥谷秋,「谷秋,盯著我看什麼,我臉上長花了還是長豆豆了?五位同學中只有你我來自農村,怎麼,跟我同病相憐套近乎?」谷秋一笑沒說話。她道:「但是,我對你瞭解很多,因為你是大人物,名動江雲嘛。」
「繼續介紹?」何志毅催促。
「劉成山,曾經上過大學,畢業後在地方法院工作,能力突出,率破奇案,去年調到省法院,現有被推薦到江大讀研。」南鳳儀一瞥男子說。隨後一瞥女性,「羅鳳麗,市法院工作,精明強幹不讓鬚眉,被譽為本省女判官。」她的介紹寥寥幾句,簡單而有力,介紹姓名,工作單位,個人能力等。
何志毅笑道:「各位都有傳奇色彩,請今後多多指教。」
「應該,某種意義上說這裡你最年輕。」南鳳儀說。
「什麼意思?」何志毅疑惑不解,一瞥谷秋,意思是谷秋年齡最小,怎麼能輪到他。
南鳳儀笑道:「不明白是吧。這麼說吧,劉成山結婚多年,有三個孩子,最大的一個跟谷秋差不多;羅鳳麗,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我,孩子兩歲了;谷秋,雖沒孩子,卻有家室。唯獨你是單身無妻無子,聽說在國外有個對象,人家不願跟你回來,沒錯吧。」
「啊?」何志毅瞠目結舌,失望、震驚兼而有之,失望南鳳儀已有家室,他第一眼看到她心動了,很有好感,然而沒等他展開攻擊性追求,失望突然而來,非常兇猛有力。他懂,聰明的南鳳儀正是察覺到他的一絲微妙想法,睿智地快刀斬亂麻打破他的企圖,用另一種方式委婉果斷地決絕了他,把剛剛在心裡滋生的情感萌芽無情掐斷。他震驚谷秋小小年紀已有家室,谷秋才十五歲,怎麼可能成親呢?
「何志毅同學,你的驚訝不足為怪,我們理解。究其根源是我們雙方之間的觀念不同,」南鳳儀半帶開玩笑說,「你出國幾年受西方國家的文化、生活方式等影響、熏陶,是洋派;我們土生土長見識有限,文化不高,生活艱難,尤其在農村三餐不飽,貧窮而艱苦的生活催促年輕人當家立業。比如我,十八歲成親,過早地承擔了家庭責任,丈夫是普普通通的農村人,為我們這個家辛辛苦苦在地裡刨食,求的是溫飽和安逸。再比如谷秋,六歲失去唯一的奶奶,無依無靠,是比他大五歲的妻子拉扯大。這就是現實生活殘酷的一面。至於劉成山和羅鳳麗有家室更不奇怪,你說對嗎?」
何志毅半晌無語,是,他從小生活在幹部家庭,生活比較豐裕,又在西方國家生活了幾年,對國內農村瞭解不多,如不是南鳳儀挖苦式的告訴他,或者換一個人說給他聽,他不會相信,或者一笑置之當故事聽而已。然而此時此刻,他震撼了,南鳳儀重重地給他兩擊,先擊碎他從西方學來並不純熟的男女間開放言談,第二擊擊碎他虛榮的西方觀念,正高他不瞭解國內,不瞭解農村,極度地貧乏。
「我馬上找個農村姑娘結婚,成立家室,承擔一家之主的責任,向各位看齊。」他苦笑著說。
「君子一言!」南鳳儀說。
「駟馬難追!」他說。
「谷秋,你是見證人。」南鳳儀笑道。
谷秋抬頭瞥了一眼何志毅,面帶理解的神色搖搖頭,目光回到書頁上。他拒絕了作證,不屑玩這套小孩子把戲。事實上,他把何志毅和南鳳儀從沒列為同一等級,在他眼裡,兩人算不上什麼,或者不值一提。
「谷秋,你不相信我,還是看不起我?」何志毅忍不住大叫。「不就找個農村姑娘成親嘛,我要讓你們瞠目結舌,無話可說。」
何志毅語出驚人,慷慨激昂,衝動而肯定,然則他頗為洩氣,因劉成山和羅鳳麗微笑不語,谷秋置若罔聞,南鳳儀似笑非笑,似乎沒聽到他的有力而別出心裁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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