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單行,朱奶奶病倒了。是朱建兵親自帶來的消息。第二天,谷秋和朱男丫匆匆趕到藍河村,然而相隔一天朱奶奶已經去世了。幾天後,按照當地風俗習慣,谷秋以孫女婿的身份將朱奶奶風光地入葬。
家裡事多,谷秋和朱男丫暫時留在藍河村。
雖然朱男丫離開藍河村時間不長,但母女都感到時間一晃過去了幾十年,恍如隔世。她們談在省城的古式房子和生活,談谷秋賺錢的本事,談谷秋準備開店舖……點點滴滴都談,興趣濃厚,不厭其煩。
「丫丫,我聽了心裡高興,」朱媽媽抬起手用袖口拭去眼淚,「小秋有本事,能給你別人求不到的生活。你要記住,賢惠持家是女人家的本分,千萬不要學城裡女人只會花錢,撒嬌耍脾氣。小秋在別人眼裡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但我們知道他不是,他什麼都懂,只是嘴上不說。他裝修房子是給你一個家,你想做生意他就攤子鋪的很大,為啥呢,是為了你,讓你安心,他尊重你。他的話對,你什麼都不缺。」
「媽,是真的,家裡什麼都不缺。那天半夜我跟著他去淘寶——就是撿破爛。從一堆破破爛爛的破碗破罐子裡挑出了幾件,姬師傅賣給別人一千多,本錢才八十元。可是……我心裡不踏實,他太能折騰了,出事了怎麼辦?開字畫店一間店舖就夠了,他偏偏租下整棟樓。別人想都不敢想。」
「能折騰的男人有本事,沒本事想折騰都沒能力。丫丫,我教你個辦法。平時小秋給你錢,要多長一個心眼,你每天節約一點錢,時間長了就是一大筆錢。這錢你不要動,要悄悄地存起來,那是救命錢,懂嗎?」
朱男丫眼睛一亮:「媽,我懂。小秋眼裡只有琴棋書畫,錢他從來不管,隨便讓我花。我一天存五元,一個月存一百五十元,一年存近兩千元,十年就是兩萬。」
「一天能存五元嗎?」朱媽媽驚訝。她一年也存不了五元啊。
「能。他賺來的錢除了買書和筆墨紙硯等,還留一些給尚河治病,其它的錢仍在箱子裡不管,給我備用錢一次就兩百。還有,他每天練習書法繪畫,完了就丟在一邊不要了,我拿給姬師傅裝裱後賣給別人,這錢他不要,姬師傅就交給我了。他看不上的那些古玩,姬師傅都變成了錢,錢我拿著。就這個月我攢了三百。」
「這麼多?」朱媽媽嚇了一跳。「丫丫,不管你們多有錢,都不能亂花,而且比別人還要節約。人沒錢不行,有錢最容易學壞。你不上班,有錢,稍不注意就學城裡人好吃懶做,打扮的花花綠綠,妖裡妖氣。你要跟小秋學,他不抽煙不喝酒不在外面胡來,最有出息。我這個女婿年齡是小了點,脊樑骨直,為人正派,有本事,誰不誇讚呢。」
「嗯,我都記住了。媽,小秋這次要把睛芸睛嫣接到城裡,你在家一個人很孤獨,小秋說讓你也去城裡。媽,你就去吧,幫我帶孩子。」
朱媽媽搖頭說:「我在農村生活了一輩子,城裡住不慣。丫丫,四個孩子都在城裡,你一個人能照顧得來嗎?要不留一個我帶。」
「我也擔心,但小秋說不怕,白天幾個孩子上幼兒園,晚上大家帶。媽,小秋很關心孩子,有空經常去幼兒園接尚冬回家,有時我都搶不上。隔壁衛嫂子跟我關係很好,經常幫我帶孩子,她的兩個孩子上小學,也經常搶著接尚冬回家。」
「那我就放心了。丫丫,你有福氣,是小秋給你的福氣。等小秋長大了,以後你們有了孩子,小秋肯定很喜歡。他能這樣關心收留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更不用說。」
朱男丫俏臉一紅幸福感瀰漫全身。她也想過未來,相信未來是美好絢麗多彩,她的孩子……是天下最可愛最有出息的嬌兒,像谷秋一樣有本事,但千萬不要像谷秋瘋瘋癲癲的怪異而讓人哭笑不得。谷秋不懂圓滑待人接物,說話直接一是一二是二,不該得罪人偏偏得罪了;說好去東邊,偏偏糊里糊塗跑到西邊……總之,一身缺點跟他的優點一樣多,鬧出不少笑話。她希望兒子精明伶俐,繼承谷秋的優點……
「你們種的茶樹長得很好,」朱媽媽打破了朱男丫絢麗的幻想,「我一直照顧著,用你們的法子我又種了不少苗子。以後,茶樹也夠我忙的了。」
「媽,你就城裡生活吧,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心裡踏實,方便照顧。」
「有空我到城裡看你們。丫丫,這麼說尚河的病大醫院也治不了?」
「是的。小秋經常用蒸籠治療,醫院也去。」
提到尚河的病,母女倆心情沉重起來,大醫院治不了,就這樣一輩子疾病纏身?想想都怕,要花錢,孩子沒一天能過上好日子,咋辦呢?
碧藍的天空出現朵朵白雲,如仙子舞動著潔白的長長的白帶。徐風拂過,奇峰山連綿林海輕輕搖拽,如一群溫柔嬌艷的少女在回凝視,放佛在歡送仙子。谷秋輕快地登上林場小屋前平整乾淨的草坪,回遙望遠處的山巒,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呵呵,又動隱居山林的念頭了。」
「這裡真美,」谷秋回頭瞧向提著一籃子野菜的羅教授,「老師,你賴在奇峰山捨不得走,過著閒雲野鶴逍遙自在的日子,還說我呢。」
「你這念頭不好,年輕人就該出外闖闖。我不同,過了闖蕩的年齡,你是朝陽,我是夕陽,本質的區別。」兩人依著石桌相對而坐,羅玉山持壺倒茶,端起碗一飲而盡,「呃,真舒服,衝著你這茶我捨不得走,在城裡哪有新鮮的茶喝。」
谷秋連喝兩碗才過癮,放下碗笑道:「老師,這些年我沒斷過你的茶吧,你不想回城別賴在我身上。我也不想回去,準備賴在你身上。」
「哦,你沒去上大學?」
「去了,剛被開除。」
「為什麼?」
「我沒去聽課,學校大概認為我無可救藥。」
羅玉山懂了,他當初就想建議谷秋考研究生,話到嘴邊放棄了。他雖教過谷秋大學課程,卻也不知道谷秋的真實水平。原因是他沒系統教谷秋,他在教谷秋,其他人也在教,主要以谷秋自學為主,通常是谷秋選擇課題。如此一來,除了谷秋本人,誰也摸不透谷秋的底細。
「下一步有何打算,回來?」
「暫時回不來,心有餘了力不足啊,雜事太多,一言難盡。總而言之,剛進城鋪開攤子。老師,你的研究怎麼樣了?」
「怎麼,終於願意跟我搞農科研究了?」
谷秋一笑沒說話。這是老話題了。當初,羅玉山教授看上聰明伶俐的谷秋,希望谷秋跟著他系統學習農科知識。但谷秋崇尚古典文學及史學研究,把農科歸類為雜學,瞭解一二曾加見聞閱歷,無意深入學習。為此羅玉山教授非常遺憾,卻也無奈。
「我在藍河村九年了,熟悉每一個角落,對藍河村的水質、地質、農作物等有深入的研究和瞭解。可惜,」羅玉山教授搖頭,「可惜用不上。但我相信總有一天藍河村重視農業科學,走上科學展農業的道路。你在藍河村算是一號人物,由你牽頭……」
「老師,你在強人所難。」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著也不想管。我把研究材料留給你,你有處理權,燒掉、丟進水裡,都隨你,我懶得過問。」羅玉山教授賴上了。「谷秋,你剛離開就想著回來隱居山林,這不好。想過嗎,山林屬於藍河村,也屬於藍河村人,藍河村是你養你哺育的故鄉,你能盡一二分力藍河村鄉親受用無窮。你真忍心眼睜睜看著卻無視鄉親一窮二白?」
「老師,激將法不能激起我。再說,你那些科研目前不適合藍河村,但將來肯定有用。」
「呃,我該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呢,還是該說紙上談兵,或者該說坐而論道誇誇其談?去了一趟省城,眼睛向上長高兩寸——眼高於頂瞧不起我的研究?」
谷秋不禁笑道:「真理面前我向來謙虛。老師,你的研究我都拜讀過。藍河村目前需要解決溫飽,然後在此基礎上科技興農。你的研究項目需要試驗田和基金、以及需要足夠的時間,這恰恰是藍河村做不到的。人人餓得前心貼後背,嘴冒酸水,誰有心思聽你講科技?」
「那你認為藍河村當前最需要展什麼,以改變平窮面貌?」
「耕種第一,副業第二。」
羅玉山教授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觀察敏銳,必有成熟觀點。請教,如何打破常規改變耕種方式,展副業主要是什麼?」
「問道於盲,老師,你才是農科專家教授,我哪懂。」
「呵呵,你小子跟我玩太極拳。記住我的話,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藍河村永遠是你的家,這個家需要你。」一頓,他又道,「人們常說葉落歸根,你剛走就想著回來,為何沒想過去其它地方隱居?因為藍河村是你深戀的地方,銘刻在你的心靈深處。」
谷秋沉默了。他的家在哪裡?藍河村?不,他的家很遙遠,是跨越時代的遙遠,是兩百年前的家。他永遠回不到家,永遠見不到親人,永遠……永遠……!藍河村是他的第二故鄉,嚴格地說是『谷秋』的故鄉,不是他,他只是陰差陽錯進入『谷秋』的身軀得以復生。當然,某種意義說,藍河村是他的故鄉,因為他重生在藍河村。
小遊戲,等你來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