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雖然是曾經顯赫一時的六王爺之女,尤老爺也是心裡有些傷感,但沈姑娘只是個沒名沒份的姑娘,而六王爺也早已被皇上貶為庶人了,更何況離故君三年喪期結束還有幾月時間,實在是不能、也不敢大辦喪事
不過尤子君是堅持挑了一塊風水寶地,選了上好的棺木,找了尤府幾個下人讓沈姑娘入土為安了。除了尤子君與冷霜冷彤兩個婢女,沒有人給沈姑娘憑弔,也沒有人去墳前探望一番。
尤子君用手撫摸著沈姑娘的墓碑角,久久不願離開。這尤府裡頭,唯一處處為他著想,陪他開心陪他憂愁的女子走了。可惜他不能為她做什麼,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含冤而死。
他憤怒的一拳捶在冰冷的碑石上,指骨生疼卻也不曾皺眉。孝!孝!孝!就是為了這個『孝』字,他什麼也不能做!
「少爺,我們回去吧。沈姑娘向來都以少爺的安康為重,她在天有靈也不希望少爺為她悲傷過度有損身體的。」冷霜低聲勸道。
尤子君沒出聲,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往回走了。
冷霜與冷彤互相看了一眼,便緊跟在尤子君身後了。她們也是想說些安慰的話,不過卻也明白此時說什麼都沒用,還是讓少爺安靜安靜的好。
尤子君回到尤府,在門口呆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直奔靜寧院去了。他想了許久,竟還只現自己唯有去靜寧院了,因為他相信只有夫人,才知道如何讓他心裡好受一些。
而此刻靜寧院裡,冷莉與冷凝兩個婢女正守著秦漫,沒準她往門外去一步,也沒準其他人往靜寧院來一步。秦漫則是自得其樂,在房裡研究著孫姑娘的書畫。她純粹是有些好奇,孫姑娘的書畫中啊,似乎總是在暗喻些什麼事情呢,不過目前她還看不出什麼來。
月成匆匆忙忙的跑進了屋,稟告道:「少夫人,少爺過來了。」她頗有些擔憂的看著少夫人,心裡邊兒對少爺這趟過來有些摸不著譜兒。少爺莫不是要立刻處罰少夫人吧?
秦漫聞言便讓月成將書案收拾乾淨,自己迎向門口去了。她等尤子君走到門口,才一如既往地說了句:「夫君回來了。」
尤子君雖是輕微的震動了下,可也畢竟沒有心情回一句給她,逕直便走到了桌前坐下了。他一看見她,便想起前些日子她說的那番話,真真的是讓他生氣!
秦漫也不以為忤,跟著走過去便倒水給他:「夫君從府外回來,想必累了,喝杯水吧。」
尤子君心裡氣惱更是多了些,她竟像沒事人一般,絲毫不對前些日子的事情加以解釋。但他什麼也沒說,伸手便接過她遞來的水杯,打算如她所願喝了去。
可惜他的力道過於強勁了些,而秦漫只是微托著水杯,這一番動作下來,那水杯便落了地,出清脆的碎裂聲。尤子君自己也愣了愣,順著秦漫的視線往那地上的碎杯看過去。
月成那邊兒看著,心裡一緊便三兩步奔到尤子君面前,跪下央求道:「少爺息怒,少夫人前些日子所說的話那是搪塞沈姑娘的,是為了要讓沈姑娘走得安心吶。少爺若要罰,便罰賤婢吧,少夫人可是真心實意待少爺的啊!」
尤子君心道他什麼時候說過要罰自個兒的夫人了?他不過是不許她離開尤府罷了,這才讓冷莉冷凝看著,防止她逃跑的。不過他卻也拉不下臉來解釋,便一言不的自個兒重新倒了水喝著。
秦漫微微皺了皺眉,月成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她轉頭吩咐道:「月成,你與尤苦先出去吧。」
月成原本還想說什麼的,可門邊兒的尤苦已經走過來將她拉向外頭了,並努了努嘴示意少夫人的背後。月成看過去才現少夫人的手在背後衝她打手勢呢,看來少夫人對少爺的事兒是胸有成竹的,倒是她瞎操心了。她這才站起來與尤苦退出去了。
秦漫慢慢地走到尤子君身邊,掏出手帕替他擦著額際的汗珠,一邊問道:「夫君,沈姑娘的墳地兒離尤府遠不遠吶?」
尤子君本沒想答她的話,不過他沉默多久,她也就沉默多久。最後他還是回答了她:「步行得一個時辰。」
秦漫停了手裡的動作,笑了笑說:「倒不是很遠,夫君下回有空了,帶妾身去探望探望沈姑娘吧。本來這幾日想去,不過……」說到這裡她便停下了,臉上一直掛著笑,那意思便是十分清楚了。
尤子君也知道冷莉冷凝兩人是奉了他的命,不會讓秦漫走出靜寧院一步的。他便哼了一聲道:「也不知是誰先說了那些令人惱怒的話。」
秦漫心想還是躲不過這件事,不過尤子君似乎不打算追究她的,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但她實在還沒把握,能將之前說的那番話給圓了去,畢竟那番話是她心裡的真話,不好找借口。
許是尤子君自己也知道那話題不易再被提起,便又說道:「夫人坐吧。」
「多謝夫君。」秦漫便坐了下來,又提醒他道:「夫君心裡難過妾身明白,不過生者才可追,夫君莫要冷落了尤姑娘。夫君若能得一男孩兒,老太太與父母親都會高興的。」
尤子君看著她道:「夫人果真一點也不嫉妒尤姑娘?」
秦漫訝然道:「夫君說的哪裡話,夫君有了子嗣,妾身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會嫉妒?」
「是了,夫人本身也不在乎的。」尤子君輕輕的敲了桌沿一記,接著又囑咐道:「在尤姑娘順利生產的這段日子裡,夫人最好少外出,莫要沾上什麼是非才好。」他是擔心啊,擔心有人借了尤姑娘肚裡的孩子,又要來害他的夫人了。
「謝夫君提醒,妾身會小心。」秦漫心裡也是在思量著,這恐怕是目前她最要注意的事情了。不過時間還有,她總會想出一個讓幕後人害不了她的法子地。
尤子君便不再說話了,他原本以為夫人有法子能讓他寬心一些,卻不知為何越心煩意亂了。他是不該來這裡的,畢竟除了沈姑娘去了的事兒,他與夫人之間還有前些日子所生的不快。
秦漫觀察著尤子君的神情,心裡也在快的打著主意,她要如何才能使尤子君的自責及悲傷減輕,而且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兒上去呢?總之尤姑娘與肚裡的孩子是不能使他轉移注意力的了。
她想了半會兒,見尤子君手一動,心知他是想離開了,便開口說道:「夫君,妾身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若是犯了夫君的忌諱,還請夫君莫要怪罪。」
尤子君瞥了她一眼道:「夫人前些日子那番話我都沒怪罪,我倒想不出夫人還能說出什麼話來讓我忍不住要怪罪夫人。」
秦漫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笑,復而才抬頭說道:「妾身知道,夫君對沈姑娘一事是心知肚明的,其實妾身也知道。夫君要盡孝,妾身要自保,所以沈姑娘的事兒便石沉大海了。可總有一天,這石頭還會被找著的,夫君實在不必過分自責。沈姑娘想必也對夫君說了些心裡話,妾身以為此時確不是追根究底的時機,妾身怕夫君一個忍不住,便在眾人面前露了心思,所以才說了這話,請夫君務必要往心裡去才好。」
尤子君聽她敞開了說話,便也吐露了心事:「夫人這番道理我自是明白,可真正讓我揪心的——是這要害我的人,為何是我最親最信的人?」
秦漫見他眉宇間有些痛苦之色,雖是極力隱藏,卻還是被她給瞧見了。她忍不住伸手過去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聲寬慰道:「有果必有因,事情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屆時——說不定連夫君也要意外一番。人生的事兒,福禍還不一定呢。」
檀香的事兒,矛頭的確是指向尤夫人與尤姑娘的,不過倘若真是尤夫人做的,那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有什麼特殊的原因,能讓一個母親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除非……
但她如今卻是什麼也不能對尤子君說,眼前最要緊的事情,是尤姑娘及其肚裡的孩子。她相信,就這一件事兒,都能整出大矛盾來。她得想個萬全之策,避過這場災難才是。
尤子君聽出她話裡有話,對沈姑娘一事倒是有了些放鬆,不過心裡仍然是有些芥蒂。他見天色已晚,也是想留在靜寧院,不過他還想問一件事情。
秦漫見尤子君神情稍有放鬆過後又肅冷了起來,似乎是有什麼話想問卻又猶豫不決,便柔柔一笑道:「夫君是否有什麼話想問妾身?若真是有,便問吧,妾身會實話回答的。」她知道她曾說過的那番話必定會在他心裡掀起浪花,他如今雖是不追究,但也必定是想問一些什麼,她若不能好好回答,那從此兩人之間便是有了裂縫不好修補的了。
尤子君見她如此說,方才下定決心問道:「按夫人所想,若有一天我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夫人是否會……是否會真心陪在我身邊?」
「夫君哪裡有三千,那是皇上才有的……」秦漫沒想到他要問的是將來,原想玩鬧著搪塞過去,在見著他沉下面容後方才改口道:「妾身想……也許吧。」
一句『也許吧』,尤子君已經覺得滿意了。他這才換上笑容說道:「夫人歇息吧,我想在夫人這裡看賬冊到天亮。」
「妾身陪著,原本也是沒有睏意的。」秦漫知道尤子君是不會上床歇息的,畢竟沈姑娘屍骨未寒。
尤子君聽了,便也不說什麼了,夫妻本來就是禍福同當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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