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之後,隨著世界範圍內的反恐怖熱潮興起,反恐作戰也已經成為一個時髦的詞彙,而阿富汗戰爭和海灣戰爭又給這個詞彙增加了許多花裡胡哨的裝飾,試圖使人忽略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反恐戰鬥的過程和結果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麼精彩。面對無孔不入的恐怖威脅,無論從形式到內容都越來越豐富的反恐作戰始終都帶著力不從心的無奈。
當柳五帶著全隊轉入反恐怖部隊的時候就已經清楚地瞭解這一點。
以色列的反恐怖部隊無疑是世界上最好的反恐怖部隊之一,而跟那些來自以色列的教官們接觸後,柳五甚至認為,以色列的反恐怖部隊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他們不但擁有無以倫比的技術和經驗,還有著許許多多匪夷所思的技術明,令人歎為觀止。如果說,已經擁有全部高級技巧和豐富戰鬥經驗的前秘密部隊成員還有什麼不足的話,那就是他們還需要更多的交流以應付時刻也在學習進步著的恐怖分子。
柳五隻需要考慮作戰這一環節。在城市反恐作戰訓練中,他和所有的成員實際上起到的是教官助手的作用,同時做為反恐怖部隊裡的拳頭支隊,他們不僅要訓練別的隊員,也要不斷地提高自己。拋去各種技術上的細節不談,城市反恐作戰沒有什麼必勝的絕招和秘技,而且由於行動過程中的諸多限制和顧慮,反恐怖一方其實處於絕對被動的狀態。
在城市反恐作戰中,反恐怖一方唯一確定無疑的優勢就是戰鬥人員之間的默契,而要形成這種默契,只有通過不間斷的實戰和沒日沒夜的訓練。除了細節不同之外,這也和他們在部隊時的情況極其相似,只是反恐怖部隊的訓練沒有那樣大的強度而已。
結束一天的訓練,柳五回到家裡時已經感到很疲憊。
離開秘密部隊後唯一一點不同的是,他可以有自己單獨的住處,這樣沒有輪值任務的時候他可以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私密空間。他還沒有打算結婚,但現在他和一個大學講師過著半同居的日子,而且他現,自己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女朋友今天不會來,她到另一個城市看自己的父母,也許是要跟他們講一講柳五這個男人,也許只是因為思念。明天早上她回來的時候,精力充沛的柳五就又可以把她抱在懷裡,而且她也很喜歡這樣。
在睡夢中,柳五聽到自己的房間裡有人咳嗽。
做為一個身體和精神上都很健康的人,出現幻覺的可能性很小,還在睡夢中的柳五差點以為是女朋友提前趕回家,但馬上他就意識到,自己的房間裡真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房間裡一片漆黑,柳五悄悄把手伸到枕頭下,那裡有他的92式自動手槍。
「不用費心了,五哥。」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知道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柳五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李墨生?」
房間裡的人又輕輕地咳嗽兩聲,聲音裡帶著笑意。
「把雙手放在頭上,慢慢地坐起來。我戴著你的夜視儀,所以別冒險。」
柳五慢慢地靠在床頭上。這時候他隱約能夠看見,床對面的沙裡坐著一個人。「真的是你,李墨生?你沒死?」
「還有半條命。」李墨生把手肘放在膝蓋上,似乎在打量著柳五的表情。「看到我還活著你好像並不開心,這真讓人傷感。」
「別跟我來這一套,你想開槍就開槍。」柳五冷冰冰地回答他。「我執行的是命令,所以我不會對我的行為感到不安。「
「如果我想開槍,就用不著叫醒你,所以你不用為自己擔心。」李墨生又靠回沙裡。「你並沒有殺死我,所以我也並不把你當成兇手看待。」
「你這樣說也不能讓我對你表示感謝。」柳五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了吧,李墨生,你的那一套我很清楚,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我可以告訴你,除非你給我上刑,不然你什麼也得不到。我還可以告訴你,我的記錄是八個小時,所以你儘管放馬過來。」
李墨生似乎笑了笑。「沒人說你不是個硬漢。」
「那你就該知道在我這裡你什麼也得不到。」柳五的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氣。「你知道嗎?其實你應該死在成都,死了對你來說倒是一種幸福,那樣的話,至少對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來說你還是個英雄。」
真相?聽到這個詞,李墨生在黑暗中露出一個不屑的微笑,當然柳五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有弱者才會偏執地去追求什麼真相,因為沒有證據他們就不敢堅持自己的主張。
李墨生沒有說話讓柳五以為自己的話已經打動了他。「自吧,李墨生。」
「哪怕根本沒有什麼證據?」李墨生的語氣裡帶著嘲諷。
「我們這樣的人是永遠也不會被公開審判的,所以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證據。」柳五扭了扭頭,眼睛的餘光掃過近在咫尺的電燈開關。「你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如果李墨生真的戴著夜視儀的話,他把房間裡的燈打開會讓李墨生在瞬間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那他或許可以反客為主。
這時候他聽到李墨生扳動手槍擊錘的聲音。這聲音不大,不是在靜夜中根本無法聽到。
「我說不把你當成兇手,可不表示我會允許你再對我做同樣的事。」
李墨生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但柳五知道,李墨生從不虛聲恫嚇。一般情況下,他只有在確定自己會用到武器的時候才會把武器亮出來,而且在需要開槍的時候絕不拖泥帶水。一個人要是真聰明的話就不會去試探李墨生的底線。
柳五終於感到氣餒。盡量拖延時間和盡力分散李墨生的注意力是柳五現在能夠用到的全部手段,可看起來,他所有的努力都沒有效果。他也可以放手一搏,用最快的度從床上跳起來,用枕頭下的手槍反擊,但終於放棄了這個想法。
當李墨生有準備而且佔據上風的時候,想在他手裡扳回局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神經就像鋼絲那樣堅韌,好像永遠不會受外界的影響而崩潰,柳五知道他不可能快過李墨生。
「說說成都的事情。」李墨生又咳嗽起來。「我們總不能就這樣坐到天亮。」
「我是部隊出來的,你應該知道我們的原則。」柳五冷靜地看著沙裡的陰影。「我沒什麼可說的。」
「就說說誰給你下的命令。」李墨生似乎沒有聽到柳五的話。
「那你為什麼不說說那些跟你一起出現的人?那些跟我們交火的人與你有什麼關係?」柳五反問。「你想知道什麼就得拿些東西來交換。」
「你現在在我掌握中,所以我不會和你交換任何東西。」李墨生笑了笑。「那些人與我沒有關係,如果你一定要在這個問題上跟我費口舌,那只能說明你很愚蠢。那天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那裡會生什麼事情,這還不能讓你想起什麼?」
李墨生的問題也曾經是柳五思考的問題。
事情生之後,他也意識到李墨生很有可能跟那些人不是一路,因為李墨生在事之後並沒有加入那些人,在那個生死攸關的時刻,李墨生根本不可能再去考慮偽裝的事情,所以這說明,當時的混亂令李墨生也很是迷惑。
那天知道那裡會生什麼事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總參派來的特工。但柳五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那個人會有什麼問題。那麼是自己的老闆嗎?他對李墨生的態度很反常,但這也說得通:他給李墨生設下陷阱,如果李墨生活下來,那麼肯定會回來找她報復。間諜們為了保護自己總是不擇手段,其中就包括互相殘殺,在這個時候,活下來的那個就是全部真相,人們也只能相信活下來的那個。
柳五忽然注意到,李墨生並沒有提到他的老闆。
李墨生注意到了柳五的沉默。「看來你對生過的事情也有疑問,但你不肯說出來。」
柳五點點頭。「在這個時候我相信他勝過相信你。」
「你寧願相信一個叫你對自己人下毒手的人也不肯相信我?」李墨生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詫異。「我不得不說,『野馬』,你墮落的程度遠遠過我的想像。」
忘了,先下毒手的那個人是你。那你如何解釋你殺死『鱷魚』的事情?」柳五反唇相譏。「你至少還活著,但『鱷魚』卻再也聽不到你的解釋。」
「那是誤傷,我很遺憾,關於『鱷魚』的死我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李墨生的聲音裡聽起來很疲憊。「但問題在於,你是蓄意殺人,這其中有很大的區別。一個真正正直的人不會對自己人下這樣的命令。」
「狡辯。」柳五冷冷地回答。「你為什麼不去對『鱷魚』說這樣的話?」
沙裡的人舉起了手臂,柳五能夠看清楚消音器長長的輪廓。「我很累,討論到此為止。」李墨生咳嗽了一聲。「告訴我名字,『野馬』,不然我就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