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生忽然現,自己不喜歡這個李濤。
李墨生尤其不喜歡他說話的方式和語氣,用李濤的這種方式和語氣只能讓一個勤務兵聽從他的命令。有話直說,簡單明瞭而且不會被誤會就可以,用不著軟中帶硬的外交辭令。李濤在直屬機關的時間長了一些,所以他以為他的那一套在哪裡都行得通。
李墨生看向李鵬。
「我已經說過,這個工作不需要他參加。」李鵬提高了聲音。「頭,你現在就向上面反映,跟他們商談下一步的工作,我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太多的時間。」
他氣呼呼地看著李墨生,眼神中分明流露出「這就是拜你所賜」的悻悻意味。
李墨生不敢看他的眼睛,望向了遠方。
當戴軍離開他的辦公室時,意外地看見李濤站在走廊裡。他似乎專門在等戴軍,用那雙大得要從眼眶裡滾落出來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戴軍。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死那個女人。」
「那又怎樣?」戴軍大步從他身邊走過。「沒有人會在意你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你害怕看到她受那種折磨!」李濤快步跟在他的後面,衝著他的背影大叫。「我不知道你和這女人有什麼關係,不過,你的做法肯定會讓你倒霉的!」
「至少你的髒爪子再也碰不到她了。至於你想對她的屍體做什麼,我不在乎。」戴軍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停下腳步。「順便說一聲,她也不會在乎。」
看到戴軍已經走到樓梯口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李濤只得停下腳步。
「我很高興你這樣做,戴軍。你知道嗎?你就這樣做下去,早晚我會在我的辦公室裡看見你。」李濤失控地揮舞著一隻枯瘦的手臂。「你比誰都清楚這一點,要不是老頭子包庇你,你早就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裡了!」
戴軍微笑著向他揮手,輕快地跳下樓梯。
李濤抓著面前的欄杆,死死地盯著戴軍,他的表情和目光讓戴軍心生寒意。他得罪過很多人,但很少有人會像李濤這樣讓他感到這種不自在。至少有一點李濤說對了,有人願意看見他倒霉,而且現在已經有人在這麼幹。
儘管對別人說,自己完全相信李墨生應對複雜局面的能力,但在面對李濤**裸的威脅以後,他還是決定跟李墨生聯繫以商討接下來會生什麼。這一次的情況有很大的不同,勢單力薄的李墨生無論如何也應付不了這樣龐大的力量。
電話響了幾聲就被掛斷,當戴軍再打過去時,李墨生的電話已經處於關機狀態。
李墨生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他說話。
這讓戴軍感到氣憤,但同時他也很清楚,李墨生從來就沒有指望過自己。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戴軍從來也沒有承諾過要為李墨生提供支援,而李墨生也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在今天之前,戴軍都很享受這種感覺:李墨生這樣做不是因為理智,而是因為驕傲。他要在戴軍面前表現出他的領導氣概,這就說明他很在乎自己在大傢伙心中的形象。如果不是這樣,以他的冷靜和理智,他早就會要求戴軍給他以同樣的支持。
但現在他不禁要去猜測,在這種情況下李墨生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稍加思索,他就感到不妙,儘管他從來不會承認,但實際上他已經很瞭解李墨生。殘酷的經歷已經把他調教成一個有著野獸本能同時又有著人類理智的矛盾混合體。這個結果相當殘忍:當有壓力時,野獸本能會讓李墨生對局面有清晰的認知,這其中也包括對危險的認知,而人類的理智讓他就算意識到了當前危險也不會選擇逃避。
這完全可以理解,只有自由的李墨生才有價值。戴軍現在才意識到他在李墨生身上感到的那種威脅來自哪裡:李墨生就像一座沉睡的火山,而蘊藏在火山內部那些熾熱的岩漿並不是為了對付別人,而是為了在必要的時候毀滅自己。他也明白了李墨生的眼神為什麼看起來會那麼深邃:他在掩飾自己的恐懼和絕望。
別人只看到了他的決斷他的冷酷,卻沒有看到他所面對的殘酷事實——在他所做的一切事情中,他必須成功。這甚至比人生還要殘酷,在人生裡有的錯誤還可以糾正,而在李墨生的事業中,錯誤就是一切的終結,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終將會犯下致命的錯誤。
所以他絕對會鋌而走險,因為他沒有選擇。
戴軍甚至沒有換下自己的外套,就在車裡思考著對策。
他有必要對形勢重新做評估。總參的做法不算高明但很穩健,對李墨生施加壓力,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麼,都會造成李墨生與十三處之間的聯繫被割斷。如果李墨生被抓獲,十三處的工作內容就會洩露;如果李墨生被擊斃,那麼十三處的工作也會被迫停止。這個做法最妙的地方是,用不著正面交鋒,總參就已經嚴重地削弱了國安局的力量。這種削弱並非惡意,只是要通過這種削弱使戴軍變得被動,由趙強主導雙方的合作,就是變相地控制了十三處。陳磊畢竟是老資格,深諳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兵法精髓。
這也是一種試探。
一下子就調動這樣大的力量來對付一個人,總參的策略是希望在氣勢上壓住戴軍。合作並不意味著親密無間,總要有人來主導這種關係,所以合作也是競爭,必須有人服從,合作才能進行下去。趙強知道無法用行政手段上取得這種主導地位,所以他必須想別的辦法,而且還不能流於表面,如果被他佔據上風,那對戴軍的自尊是個嚴重的打擊。
戴軍擺弄著手裡沒有點燃的香煙,看著遠方的夜色。
他並不打算跟總參合作。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有的時候,人們不但會欺負你是個新人,還會欺負你的年齡。官場就是叢林,人們只用鼻子嗅嗅就知道你是吃草的還是吃肉的,哪怕你只是看上去是吃草的樣子,其他動物都會嘗試著來消滅你。
前面的成功只表示你有資格進入叢林,現在你進入了,你還得能生存下來。
他的錯誤在於他還沒有意識到,李墨生事實上已經跟十三處聯繫在一起,當趙強悄然展開攻勢的時候他還在駐留在自己對李墨生的怨懟中。
趙強一定會在這個調查裡照顧自己的利益,他想在這其中混水摸魚,但他也許沒有想到,如果要調查李墨生,戴軍完全可以借這個時機介入調查。他只是苦於沒有一個介入的理由。現在也許不是打擊總參的最好時機,但任何事情都很難說會有什麼最好的時機。
同時也沒有人願意做食草動物。
現在已經是凌晨,她用中心的內部電話通知在中心的所有人,要他們做好準備,明天出去成都。
從上次的刺殺行動以後,李墨生就找了一架「灣流5」私人飛機停放在閻良的軍用機場。這本來是他為行動部隊準備的應急交通工具,但現在是它派上用場的時候了。當戴軍在機場做飛行準備時,趙山河做為行動部隊的臨時指揮官對在成都的狀況進行了大致的瞭解。行動部隊的主要任務是阻斷李墨生和李鵬這兩人與總參警衛局和總參反恐大隊之間的接觸,為了避免更大的麻煩,行動部隊被告之在各種狀況下都嚴禁與對方直接交火。
戴軍沒有嘗試聯繫趙強。這個時候趙強肯定不會與他通話,而且他的嘗試會讓趙強有時間調整自己的對策,這可是戴軍不想看到的。
趙山河最後一個跳上飛機,把自己的背包扔到座位上就跑到駕駛艙裡。
「你要親自駕駛這架飛機?」
「我的飛行執照允許我駕駛這種飛機。」戴軍最後一次檢查著面前的儀表,看著趙山河微笑。「你想要當機長?」
「為什麼不?」趙山河快活地聳著肩膀。「我希望自己是世界上飛過機型最多的人。」
「不過你在那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戴軍向後面的機艙擺了擺頭。「等返航的時候我會讓你來駕駛。」
他指的是,趙山河要利用路上的時間敲定在成都的行動步驟。趙山河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又跑回到後面的機艙裡,行動部隊的其他人都在那裡等待她的指示。朝陽升起的時候,這架「灣流」飛機爬上高空,呼嘯著鑽進雲層。
因為聯繫不上李墨生與李鵬,趙山河不知道該從哪裡入手阻斷他們和調查組的接觸。考慮到李墨生行動迅,並且總會選擇意想不到的時機和地點切入,這樣的話就需要從陳紅的家到醫院的路上進行布控。他們的人手肯定不夠。
「我們找不到李墨生和李鵬,但我們應該找得到調查組的行跡。」趙山河對著路線圖沉思。「有一點確定無疑,調查組肯定已經在我們趕到之前就完成了類似的工作部署,我們要插進去,還沒有找到李墨生之前就有很大的可能會被調查組現。」
「李鵬不會在這條路線上行動。」曾經有幸參與過上次行動的一個特工語氣肯定的說。
「為什麼?」趙山河感興趣地看著他。
總參肯定會採取追隨戰術,這也是秘密部隊在類似任務中普遍採用的戰術。當人手充足的時候,也只在人手充足的時候他們就會才用這種戰術,先用隱蔽的手段全程保證目標在視線可及的範圍之內,然後在路線上隨機佈置力量機動,隨時準備應對突事件。在這種力量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絕對不允許有失敗的情況出現,所以李鵬不會在這條路線上行動。
「就是說,如果李墨生想有所行動的話,他會改變行動地點。」趙山河用手指敲著路線圖。「那我們分兩步來,你負責進入聯繫李鵬,在那裡等待消息,我們接入調查組使用的波段和頻率,偵聽他們的活動。」
「你可以叫我『兵蟻』。」他看著趙山河微笑。「我不能進入,他們認識我。」
「你的意識是要我去接近?」趙山河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是秘密部隊成員,「兵蟻」當然更加瞭解李鵬,所以也更有把握跟他們周旋,而趙山河也很瞭解警衛局的工作方式和方法,所以這樣的分配顯然更好。
按照慣例,從來不會在公眾場合露面的對手和他的人肯定是抓捕李墨生的主力。他們將會緊緊跟隨希望在第一時間與李墨生接觸。如果做更大膽的猜測,他們會使用兩輛汽車和一輛摩托車。每輛汽車兩個人,在交替跟蹤中,車上隨時有人可以下來改為步行接近,再加上隨機地點的支援力量,這種做法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我覺得這個猜測一點都不大膽,而且還是最好的選擇。」趙山河用讚許的目光看著「兵蟻」。「這個計劃最好的部分就在這些隨機分佈的支援力量上。李鵬也許會認識總參這些人,所以他的注意力肯定都在這些人身上,對其他的人就不會那麼關注。這個計劃很好,他們一定會採用這種辦法。」
不管是對手現了李鵬還是李鵬現了對手,決定最後結果的不是他們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而是那些被隨機分配的警衛局的特工,所以李墨生一定不會在這條路線上出現,他還會想方設法要李鵬離開這條路線,這樣他就能在暗中觀察他身後的尾巴。
「兵蟻」將會負責追蹤他所能找到的反恐隊員。
「另外,我知道你們都帶了自己的自動武器,但我們不是去火拚,畢竟和我們打交道的還是自己人。」趙山河最後提醒所有人。「執行任務的時候你們只能帶手槍,並且,即使在最極端的情況下,也只能等對方開火後才能還擊。」
「等對方先開火我們就沒機會還擊了。」「兵蟻」指出這一點。「我不瞭解警衛局,但我瞭解秘密部隊這些人。」
「沒什麼差別,警衛局的特工也都是一幫牛人。」另外一位特工也表達了自己的疑問。「難道我們不能根據現場情況決定是否可以自衛?」
「不能。」趙山河乾脆地打住了討論。「前面已經說過,我們們是在和自己人打交道。」
對大家來說這個命令很難理解,因為他們不像趙山河這樣能瞭解的絕密,所以他們不會真正參加到這次行動中最危險的那一部分:把李鵬與調查組分隔開,等戴軍用行政辦法解決這一切。就算在整個行動真的出現了最極端的情況,也根本不需要他們開槍。
分配任務後,趙山河拿著陳紅的資料獨自走到機艙前段.
把陳紅的照片擺在桌子上,趙山河給自己倒了杯茶,坐下來研究著這些照片。
這就是李墨生的仇人?趙山河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搖頭。她很漂亮,也很有魅力。這一點從她的眼神裡趙山河就能夠看得出來。這分明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陳紅可能很聰明,但她的眼睛裡沒有從容,缺乏那種經歷過許多挫折卻從未被擊垮過的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