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生跳過汽車向他撲了過來。「雪豹」以守為攻,跳到了他的側面,果然,像他預料到的,李墨生並沒有不顧一切地撲上來,而是像一個輕量級拳手一樣在他面前跳動著。
「要是你不敢過來,我也能理解。」李墨生微微地笑著。
他話音未落,「雪豹」已經打出一記閃電般的直拳,他雖然及時躲閃,但這一拳還是打中他的鼻子,鮮血立刻從鼻子裡流出來。李墨生迅退到「雪豹」的攻擊範圍之外,伸手抹了一把鼻血,然後擦在褲子上。
「你就這點力氣?」他繼續跳動著。「你到底是不是一個男人?」
對他的嘲笑無動於衷,「雪豹」微笑著在他面前晃動著自己的拳頭。一個小小的試探就讓他對這個人的實力已經心裡有數。一下的重擊可能無法擊倒這個對手,但連續的組合拳足以讓他倒下。唯一讓他警惕的是對方的度,他的跳躍標準而且優美,動作無可挑剔,他的架勢表明他在拳擊上有很高深的造詣,如果在拳擊台上,他甚至會比職業拳手有更好的表現。
只可惜,在拳擊運動中力量是決定性的因素,而且拳擊並不是格鬥的全部。如果不是忌憚廠房裡的同伴,「雪豹」在這個照面中就已經使出殺手,所以「雪豹」決定讓事情盡量平緩地進行。
他不用殺掉這個人,他只要他喪失反抗能力即可。
「雪豹」跳了過去。
他的刺拳只是虛晃一槍,後手的直拳也是另一次的虛張聲勢。剛才那一下試探對對手顯然很有影響,他害怕被「雪豹」的重拳擊中,連續的閃躲立刻讓他出現了破綻,而這根本就在「雪豹」的預料之中。他一個箭步跳上前去,用一個極大幅度的彎腰躲過了對方做為反擊的左右勾拳,兩個人的距離已經近到呼吸可聞。這兩記勾拳乾脆利索,有那麼一瞬間連「雪豹」都在後怕,如果被其中一拳打中,他也不敢說會有什麼後果。
不過「雪豹」已經用一個上衝拳打在李墨生的上腹部,觸手的柔軟感覺告訴他已經這一擊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對手會喘著粗氣癱倒。但立刻他就知道這一拳並不像他自己想像的那麼有效,因為這一拳雖然擊中了對方的身體,但並不是他要擊中的太陽神經叢部位,而是打在對方的肋骨上,因為他在兩記勾拳失手後就已經在向後摔倒。
不是被「雪豹」打倒,而是自動向後摔倒,而他的兩條長腿迅疾準確地夾住了「雪豹」的脖子,同時扭住了「雪豹」的一條手臂,牢牢地夾在腋下。
兩個膝蓋的夾擊差點就扭斷了「雪豹」的脖子,像條蟒蛇捕獲了獵物一樣立刻縮緊,「雪豹」想要反擊,李墨生緊緊鎖住他的一條手臂,拚命地把身子貼緊地面,不斷地改變姿態以化解「雪豹」的掙脫。「雪豹」的努力維持不了多久,頸動脈被壓迫讓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這是「桑波」。不是做為體育運動的「桑波」,而是做為殺人技術的「桑波」。
做為保險,李墨生等到「雪豹」停止掙扎後還是把他的手臂擰脫了臼才放開他。
他從地面上跳起來,用手支著膝蓋喘了口氣。薩莎
「呵呵,挺有意思。原來軍方的一些技巧還是蠻有用的。」李墨生並沒有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而是用了從李鵬那裡偷學來的一些小技巧。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是場遊戲,對他來說。
李墨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無線電耳機。「嘿,李鵬。」
「用了這麼長時間,我已經開始為你擔心了。頭?」李鵬的語氣說明他是在開玩笑。「一切都正常?」
「大家都活著,一切正常。」李墨生爽朗地笑起來。「不過當這人醒來後會恨死我,因為我徹底騙了他,把他耍得團團轉。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笨。」
回到汽車裡,李墨生慢慢坐到方向盤後邊。啟動了汽車。
趙雪峰被高公路上的變化弄得目瞪口呆。
「其實我和你一樣想不到事情會展成這樣。」李鵬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終於露出自內心的微笑。「我對「頭」雖然有信心,但在沒有看到結果之前,我實在是捏著一把汗。」
「那你還要跟我打這個賭?」趙雪峰悻悻地看著李鵬。「你到底是瘋狂還是愚蠢?」
「都不是。」李鵬還在微笑。「我想我敢打這個賭,原因跟你的一樣。」
「那是什麼原因?」趙雪峰冷笑。
「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和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遵守自己的諾言,這就是原因。」李鵬聳了聳肩膀。「你不會留下來,而我也不會因此而勉強你。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所以你根本不在乎『雪豹』是不是能控制局面。他能控制局面,你耍賴就耍得漂亮一些,他不能控制局面,你耍賴就耍得難看一些。比如像現在。」
「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就要告別了?」趙雪峰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看起來是這樣。」他這樣明目張膽地推翻自己的諾言,李鵬居然沒有生氣。「記得照顧『雪豹』,『頭』下手非常狠辣,我敢說,他不會讓『雪豹』太舒服。」
趙雪峰笑了笑,大搖大擺地轉身離開。
一顆子彈擦過他的身邊,打在對面的牆壁上。
「站住!」一個人的怒喝從身後傳來。「就這樣走了,你還算不算一個男人?」
趙雪峰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李鵬。
「別看我,他只是提出他的問題而已。」李鵬微笑。「我覺得你應該回答他,因為不光是他不理解你的舉動,我想你的同伴也會很迷惑。」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我的行為。」
趙雪峰傲慢地看了那個陰影中的男人一眼,然後轉向李鵬。
「他就更不需要。在不能確定我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之前,比這更卑鄙的事情我都幹得出來。高尚或者卑鄙並不能干擾我的工作。我也有一個問題問你,『李鵬』,如果『雪豹』控制了局面,你會不會真的跟我走?」
「我從不做假設,所以無法回答你的問題。要是你自己對沒有判斷,那是不是說你一開始就已經打算跟我胡攪蠻纏下去?」李鵬向趙雪峰眨了下眼睛。「不過,這沒關係,我們是自己人,自己人之間不用客氣。」
他的話讓趙雪峰感到很意外。「現在你還敢說我們是自己人?」
「為什麼不敢說?」李鵬笑了起來。「秘密部隊雖然不存在了,可我們不是仍然在盡自己的職責?從這一點來說,我們就是自己人。」
趙雪峰看著李鵬,半晌沒有說話。
他先想到的就是李鵬在向他示好,但緊跟著他就意識到李鵬沒有向他示好的必要。李鵬的表情裡仍然帶著淡淡的嘲諷,並沒有什麼諂媚討好的意味,而且李鵬根本不在乎會有怎樣的敵人。李鵬只是在描述一個事實,只是在提醒或者警告他。
有那麼一瞬間,趙雪峰猶豫著要不要把那個名字告訴李鵬,但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帶著同伴快離開了這間倉庫。
「這叫什麼事情,我們費了這麼大力氣就這樣讓他走了?」背後的男人把步槍甩到肩膀上,語氣裡帶著強烈的不滿。「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來幫助你,你願意浪費這樣的機會是你的事,但你別想我在任何時候都會這樣幫你。」
「如果趙雪峰上來就開槍,最後有誰還能站在這裡?」李鵬長出一口氣。「這是我最希望的結果,也是你應該希望的結果。他只是做錯了事,他還是我們的同袍,你確定你到時候能夠對他扣得下扳機?」
「他可是向你開了兩槍。」那個男人冷冷地反駁。「不是一槍,而是兩槍。」
「可我還活著。」李鵬苦笑。「這就讓他開槍的事情變得不再重要,所以也沒有必要在這上面糾纏,再說,我們並不知道他開槍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現在就開始審判他還早了點兒。我們希望趙雪峰回來,那我們先就得不計前嫌。」
「老趙比所有人更不喜歡你,你想讓他聽你的可有很大的難度。」男人咂嘴搖頭。「我的意思是,既然他有很大的可能會成為我們的絆腳石,你就該早點向他說明情況,你不是很喜歡冒險嗎?」
李鵬搖頭。
要說服趙雪峰很難,而且他們要隨時調整工作方向,要避免一切可能引歧義的行為,所以只有那些一開始就加入的人員才可以信賴,而人手的嚴重不足讓十三處無法展開更深入的調查。戴軍已經做了他所有能做的事情,整個秘密部隊中有一大半的人已經被他挖來並在新的部門重新就位,但有一個問題大家都在迴避,那就是,要沒有足夠的行動人員,秘密部隊就什麼都不是。要按照過去的模式重新建立一支部隊,先就要召集那些有經驗的人。
「我們也沒有從他這裡得到任何情報。」男人看著李鵬。
「他的反應就是情報。知道他在隱瞞什麼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至於接下來該做什麼我也有了計劃。我們還有有『頭』。」李鵬看著他。「你準備好了嗎?現在還能不能繼續堅持下去」
「我知道接下來會生什麼,但我不敢去想。」這個男人咬著牙根。「我跟你出來就是不想面對這些事情,我想,只要有希望,我還是能夠堅持下去。」
李鵬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在他們的工作裡經常要碰到逢場作戲的事情,不管你接受過什麼樣的訓練,一開始你總是很容易陷進那些感情的糾結中,但隨著你一次又一次地主動擺脫,你的精神也開始扭曲,慢慢你就會對一切都失去了感覺。他遇到這種逢場作戲的任務的次數還不多,所以他還不能有效地控制自己。喜歡上敵人並不希奇,人們先是人,然後才能以各種形容詞來界定,人們可以用理智來決定自己做什麼,但人們不能決定自己的感情會在什麼時候生。
「逃避不是辦法,永遠都不是辦法。」李鵬看著他。「我會盡快叫戴老闆把你弄出來的。」
「你遇見過這樣的事情嗎?」男人期待地看著李鵬。「什麼時候?多久?」
「我遇見過。」李鵬微笑,但他的眼神裡殊無笑意。「但我不確定我的辦法對你也有效。」
說話之間,他們也上了事先隱藏好的汽車離開倉庫。
趙強再聯繫上趙雪峰的時候,得到的信息卻是行動失敗。這讓趙強非常生氣,他倒不擔心誰會承擔責任的問題,在這樣的聯合行動中,趙雪峰是借調的一方,如果因為他的自作主張而中間出了岔子,上面並不好出面責怪,只能把他回原單位了事,趙強最多被安上一個控制不力的評價,反正這在他最近的工作已經是家常便飯,現在的年輕人,各個都心高氣傲不服管教,他們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趙強已經可以預見,所以他也不為這些人而去懊悔什麼。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比過去的年輕人更有能力,但他們的承受能力也更差,他們看上去比以前的年輕人更有前途僅僅因為有更多的前人為他們做了鋪墊,而他們自己什麼都不是,如果他們要有所成就該感謝這個社會的寬容,但他們各個都感覺自己是白手起家的英雄,這就讓人無法尊重、至少是自內心地尊重他們。
所以社會不是在進步而是在倒退。
趙強生氣的是,趙雪峰並沒有考慮到兩敗俱傷的結果。借調他們原本就存在著爭議,所有人都認為總參警衛局的特工足以應付這類「小場面」,只是在會議上,有人提出秘密部隊的掌故,認為知己知彼能夠讓行動更有把握,但這個人顯然沒有想到,警衛局對李鵬知己知彼,反過來也是一樣
李鵬挫敗了趙雪峰,而且沒有付出任何代價,這比趙強想像得要高明得多。離開了秘密部隊,李鵬似乎再次脫胎換骨,他的能力和膽識又有了飛躍。這說明以前的頭腦器重他是有道理的,當你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的時候,李鵬總能給人以意外的驚喜做為回報,這一點在過去和現在都已經被多次證明。
如果李鵬想做一個壞人,那麼還有誰能夠限制他?當時,軍部都有限制他的做法,而現在的李鵬就像回到海水裡的鯊魚,所有的限制不但被解除,他反而有了自己的小群體,而且他對自己的職責已經不那麼熱中,從上次行動時他就現了這一點。李鵬當時隱藏了自己的反應和感受,如果他那麼做,只能是因為他不想別人預料他的下一步,而這通常都是出現變化的預兆。
現在,李鵬在對抗自己人的時候表現出了從容不迫的技高一籌,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趙強見過這樣的人:當他們有所成績後,自信和野心都會無限膨脹,結果就會被暗中關注著他的人悄悄處理掉。秘密工作並非什麼浪漫而刺激的玩意兒,它處處陷阱步步驚心,最後的主宰是體制而非哪一個獨立的精英。
這次行動的失敗會讓藍星月對李鵬有一個新的認識,這就會讓十三處的處境更加微妙。戴軍想要把一切都置於自己的保護之下,而李鵬也很爭氣地把局面輕易地扭轉了,看起來年輕人們佔據了全面的上風,但趙強覺得這其中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妥。最重要的是,藍星月已經秘密責成他為這次行動做一個全面的評估,趙強可以敷衍任何命令,但這一個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藍星月不是一個可以隨便敷衍過去的人。
藍星月一定是想要在其中得到什麼才會有這樣特別的委託。
趙強打定了主意,他會為這次行動做全面的評估,但他會把這個評估的內容也告訴給趙雪峰。這算不算是一種背叛呢?趙強在心裡這樣問自己。不過當他拿起一支圓珠筆的時候就已經做了決定,把正確的信息給正確的人,怎麼也不能算是一種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