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時間翻回到頭一天的晚上。「颱風眼」軍事基地。
慧能和尚縮在走廊的角落裡無法動彈。
更糟糕的是,走廊裡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光影閃動,正有很多人順著走廊接近他藏身的地方。他能夠躲開控制室裡的觀察,卻無法在走廊兩頭接近的人眼前消失,另外,整個「颱風眼」裡至少還有一支「獵手」小隊,一定要出警報驚動其他人以進行自衛。沒有時間思考,慧能向走廊裡距離自己最近的出口跑去。
應急燈下,他的身影立刻被控制室裡的人現。慧能聽到身後的門出玻璃破碎的聲音,通過消音器射出的子彈打在走廊的牆壁上,有人從控制室裡追出來。慧能全力奔跑,在通訊室還有一個警報系統,只要趕到那裡就能叫醒基地裡的人,但他不知道的是,在這個時候基地裡的大部分人都已經掛掉了。
慧能和尚跑到通訊室的走廊裡,就聽到一聲爆炸,巨大的氣浪裹挾著灰塵和火光將他重重地摔了出去,在他意識到生了什麼事情之前就昏迷過去。
「颱風眼」內部的爆炸驚動了正在用砍刀全力應付攔路的荊棘叢的李墨生。
「這是什麼聲音?」擦了以把額頭上的汗水,李墨生吃驚的看著面前的基地。「有人在搞爆破?」
就算有人搞爆破也不會是在夜裡,李墨生的臉上是一片茫然。
他現在已經接近了距離「颱風眼」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因為地勢的原因,「颱風眼」裡的人看不到他們,他們也無法觀察到「颱風眼」裡生了什麼事情。一聲爆炸過後又是另外一聲,「颱風眼」裡的人肯定不會睡覺,不管生了什麼,他先前的計劃必須改變。
他接通了控制中心的電話,將眼前的情況告訴了李鵬,並維繫著通話的暢通。
現在用不著遮掩形跡,李墨生找到一條容易走的路線接近「颱風眼」。接近的時候已經能夠看到這個基地的形狀和基地上空的濃煙,通訊天線和信號塔都已經倒塌,爆炸之後就是大火,但顯然基地裡沒有人試圖控制火勢。
「難道他們已經在毀滅罪證?」李鵬在電話那頭喘著粗氣問羅門,劇烈的爆炸聲使李鵬在電話那頭聽的一清二楚。「他們的行動可是夠快的。」
李墨生沒有說話,這是他最擔心的問題,如果這一次慧能逃逸,那麼再想找到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他就從那條單行公路上向「颱風眼」衝去,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基地的大門還關得緊緊的,但是沒有哨兵。
哨兵倒在自己的哨位裡,每個人身上都有幾個彈孔。
李墨生朝哨兵看了一眼,如果說基地遭受到了襲擊,那麼襲擊只能來自內部。基地內部還在傳出爆炸聲,李墨生顧不得去詳細查看,快越過基地裡的院子向控制中心跑去,院子裡的電力中心已經被破壞,他聞到了一股什麼東西被燒焦的味道。這跟他的計劃有所相似,電力中心和通訊中心先被破壞掉。難道這是慧能和尚自己先下手為強?
李墨生這樣做很危險,把自己全部暴露在被控制室的火光照耀得像白天那樣清晰的開闊地上,看來這個地方的重要讓他失去了慣常的冷靜。李鵬在聽筒那邊焦急的呼喝著,提醒他注意自己的戰鬥隊形,可是一切都是徒勞。
猛地推開進口的大門,李墨生點亮了步槍上的戰術燈。走廊裡都是輕煙,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他貼著牆壁快前進,並且感到汗水正從皮膚裡滲透出來。走廊裡一片寂靜,除了東西燃燒的聲音就是自己的腳步聲,他半蹲下身子,試圖向前方觀察。
「現在是什麼情況?」耳麥裡傳來李鵬的喝問聲。
「我們好像來晚了。」李墨生喘著粗氣。「我正準備開始搜索。」
這裡的一切都已經被破壞。按照默記的地圖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地圖上標記的房間,很快李墨生就現了屍體。每個人都死在自己的床上,好像他們根本就沒有進行過抵抗,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在這些特戰隊員身上生這種事情簡直不可思議。清理過走廊後,李墨生進入控制室。
爆炸過後,控制室裡一片狼藉。
「事情不對勁。」站在門口,李墨生的語氣裡有點焦躁。
「有什麼不對勁?」已經坐臥不寧的李鵬急問他。「除了看起來這裡好像經歷過一次浩劫?」
「這些人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全部殲滅。你能相信這樣的事情嗎?」李墨生問他。「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有什麼樣的武裝力量能夠做到這一點?」
「什麼人也做不到這一點。」控制室裡忽然出一個微弱的聲音。
李墨生在第一時間就閃身到了門外,控制室裡傳來有人在地上拖動身體的聲音。
「什麼人也做不到這一點,除非是自己人。」說話的人咳嗽了幾聲,微弱的聲音裡似乎帶著笑意。「現在這裡安全了,至少在上面這裡是安全的。」
辨別出了這個聲音,李墨生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藉著戰術手電的光線,能夠看到滿身鮮血的慧能和尚靠在一面牆上,正向他露出淒慘的微笑。看清楚周圍的環境,李墨生關閉了手電,慢慢走近慧能和尚。
「是你嗎?李墨生?」慧能和尚急促地喘著粗氣。「我有預感,這個時候找上門的一定是你。」
「是我,慧能。」把槍背在背上,李墨生蹲在他身邊。慧能和尚全身都是鮮血,但看起來他胸前的兩個彈孔才是致命的,李墨生的心沉了下去。「看起來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沒錯,我的好日子是到頭了,可你也別想在我這裡得到任何東西。」慧能和尚自嘲地笑著,鮮血開始從他嘴裡流出來。「因為我就要死了。」
李墨生沉默地看著他。
「你一定很失落。」慧能和尚的嘴角邊閃過一絲得意的微笑。「你是抓到了我,可你還是來得晚了。只要二十分鐘,只要早來二十分鐘你就得手了。」
「那你臨死前可以做件好事。」李墨生按捺著自己內心的焦躁。「告訴我誰是你的老闆?到底是誰想對付我?」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慧能和尚笑得咳嗽起來,原本蒼白的臉上居然有了點血色。「如果是換別人問我,我可能會痛快地告訴他。但你是我的敵人,所以你別妄想了。」
李墨生拔出手槍,頂在他的兩眼之間。「要是我給你一個痛快呢?」
「不必了,我隨時都會死去。」慧能嘲笑地看著李墨生。「只要看著你還是敗在我的手裡我就覺得很滿足。」
「你的老闆已經拋棄了你,你還要維護他的秘密?」李墨生冷冷地看著他。「你這算是什麼?忠誠還是愚蠢?」
「我可不是為某個人盡忠。保護我的老闆,他就可以繼續禍害別人,這才是我要做的事情。這個國家和這個政府都病入膏肓了,我要做的就是把它們再往地獄裡推一把。」慧能和尚的臉上帶著惡毒的微笑。「這才是我的事業。而且,這一切都將會被認為是你的傑作。隨之而來的,將會是比這個要慘烈百倍的報復,你還是更多的考慮一下自己的命運吧!我的師傅從來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雖然,他一直信奉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墨生沒有說話。
說到「國家和政府」時,慧能和尚眼睛裡流露的憎恨讓他感到心驚。李墨生對付過很多敵人,但就是在這些敵人的眼中他也沒有感受到這麼強烈的憎恨。慧能一定有他的理由。不過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他的傷勢很嚴重,而在這裡顯然已來不及對他進行搶救。儘管慧能和尚還能開口說話,可就像他自己說的,他隨時都可能死去,而他一死,這條線索就算斷了。
他告訴李鵬去想辦法看看基地的通訊系統,看能不能現什麼。李墨生在慧能身邊坐下來。
「背叛自己的過去是不是經歷過好一番痛苦?」
「你要跟我談心?」慧能好笑地看著李墨生,忍不住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裡的鮮血變成了血霧瀰散在空氣中。「別來這套了,你在我這裡找不到什麼歉意和愧疚。我不欠任何人什麼,別浪費力氣了。」
李墨生看著他。「你不欠別人什麼,那就閉上嘴好好等死。」
「誰能想到,死到臨頭的時候是敵人陪在我身邊。」慧能和尚哈哈一笑,忽然伸手抓住李墨生的袖子,劇烈地喘息著。「也許有件事情你可以幫助我。」
「你以為我會同情你這樣的人?」李墨生微笑。「死了這條心。」
「我恨這一切不表示我不喜歡別的。」慧能死死地抓著李墨生的袖子,用力地喘息著。「我有一個基金,那是我為所有跟我一起共事過的人所準備的,他們或許干的都是壞事,但他們的家人不是,所以,我準備了這個基金。」
「你這是在表達自己的內疚?」李墨生嘲笑地看著他。「如果這些人知道你的錢沾滿無辜人的鮮血會怎麼想?」
「我只負責給,他們怎麼想、拿這錢幹什麼與我無關。」慧能和尚的手又緊了緊。「你到底想不想聽我說?」
李墨生猶豫了一下,慢慢地點頭。
慧能和尚用盡最後的力氣把一連串的數字告訴給李墨生,說到後來時要連續喘息才能夠繼續下去。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眼中的光芒也越來越黯淡,最後終於軟軟地垂下了腦袋,縮在牆邊一動不動。
李鵬在控制中心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侵入了已經殘缺不全的軍事基地的網絡控制平台。由於大部分的設施已經遭到了毀壞,所以,當他現了敵人的蹤跡時,已經晚了。
蹲在地上的李墨生忽然從無線電裡聽到李鵬的呼叫。「現敵人!」
李墨生隨之精神一振,按照李鵬的指引來到控制室下的倉庫通道,但不管是李鵬還是他,現敵人的時候已經太晚,只能目送著一輛卡車消失在遠處的夜幕中。營地裡的其他汽車都已經被破壞,就算沒有破壞他也不打算去追。在這種行動裡,總是會有狙擊手斷後,貿然追擊只會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中。而基地裡的通訊設備都已經被破壞,就連他的手機都無法使用,在這種情況下,他自己也必須立刻從這裡撤離。
按照他們的推測,敵人應該是在內應的幫助下混進了這個營地,然後從內向外進攻,同時在內應的幫助下,逐一消滅掉了這個營地裡的所有人,不然的話無法解釋沒有出現反抗的理由。慧能和尚的傷勢表明,他之前在某次的爆炸中倖免,後來被人找到後加以處決,只是不知道是由於驚慌還是水平不夠,子彈沒能打中他的心臟而只是穿透了肺葉。
李墨生和李鵬當然無從知道是郭山用補給車分兩次將趙強的小隊隊員運進基地,然後在借口第二次離開後隨原車返回,行動小隊在他的帶領下對基地內的人進行了一次屠殺;李墨生和李鵬也不知道郭山本人在這次行動後也被行動小隊殺掉,只是眼前生的一切讓他們驚詫於對手的快反應。
「你真的要用他給你留下的這筆錢?」李鵬對李墨生的決定感到好奇。
「從帳戶的使用上我們可以調查一下錢的來去情況,這裡面應該有些線索能用。」李墨生煩躁地揮了一下手。「誰知道呢?反正現在我們也沒別的辦法可以想。來人已經把這裡完全清掃了一遍,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我們只能說,這一次是敵人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接下來怎麼辦?」李鵬問李墨生。
「接下來怎麼辦?」李墨生重複了一遍李鵬的問題,不由苦笑。「接下來還有一條線索可以用,但希望更加渺茫,或者說,我們乾脆得從頭再來。」
「在經歷那麼多之後只能從頭再來可不是個好的結果。」李鵬看著李墨生。「但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和你在一起。」
「慧能和尚的態度很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像他這樣想。」李墨生歎息。「現在我們能指望誰?李鵬,我現在不像你那麼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