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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六十章 紅陽(七) 文 / 縱意紅塵

    與其說,這一槍是刺向青松,不如說,這槍在金世梟手中暴長,長得還奇快,瞬間,已足夠抵達青松的咽喉。而青松卻正被其子一擰脖子、一抽鞭梢的力量扯引了過來,正好要跟那突如其來的槍尖砸吻在一起!

    一槍刺出,人影撲來,一拍而合,急若星飛,眼看金世梟的槍就要刺著青松的咽喉,霎時間,銀光一閃,青松頷上已橫架了一把匕,銀芒熠熠。

    這一刀,正好及時格住了金世梟的槍。兩人身形正迅接近,更因鞭身拉引的勁道,馬上就要撞碰在一起,瞬間就得短兵相接。

    就在這時,金世梟的手突然一翻。他的手翻得極為奇特。他這麼一翻腕,本來是槍尖攻向青松的,現在卻陡然地變成槍尾刺向青松胸際!

    他的槍尾也有尖刃。血刃帶艷。他這一槍也帶著艷色。就在這艷然一招中回槍再取青松!青松若在平時,不一定就接不下、應付不來、反應不過來。

    只是,而今,他先錯疑是亡妻而失神分心,又引起懼高症作,而且,他先中了金世梟一劍,劍柄上的「紅毛丹」之毒已自指掌上滲入,況且劍尖、劍身也喂有鶴頂紅之劇毒,兩路並進,並激了原先所中的迷藥和「瀨尿蝦」毒性,還有原先布在空氣山嵐間的「五里霧」之毒,也作了開來。青松只強以內家氣勁撐持著,再以外家功力拚搏,但實已凶險百出,險象環生矣。

    就在這千鈞一之際,一人閃現。這人來得快。出手也快。一出手,就拿住了金世梟手上的槍。他是赤手空拳,一動手就拿住了金世梟的槍。

    他還叱喝一聲。「你居然敢弒父?!大逆不道!」說話的人是凌雪驚。好一個凌雪驚,他及時出現,適時動手,要扭轉時機,決勝一瞬間。

    凌雪驚空手入白刃,一把抓住金世梟的槍。金世梟刷地漲紅了臉,忽然沉腕一翻。他是以右手槍的,但槍已給凌雪驚一把抓住,不但槍桿動不得,連指掌也扳不動。

    金世梟猛翻的卻是左手。說也奇怪,他左手一翻,效果完全形同右手也同時翻動,左手一翻,右手槍勢立變,變成脫了凌雪驚的掌握,不刺青松,反扎凌雪驚。

    凌雪驚本以右手憑空一手捉住槍身,卻沒料到金世梟的槍法詭變莫測已臻匪夷所思的地步,變得他翻左手,動的卻是右手,到現時,槍已刺近胸臆!

    凌雪驚知形勢不妙,急中生智,左拳急打而出!拳打金世梟!迎面擊去!狠。而且快。

    如果金世梟要一槍刺殺他,只怕臉上就得給他一拳砸個稀爛。他的拳在出擊的半途,也迅自拳易鑿,以屈四指第一節叩擊,快攻及敵人時,又轉鑿為插,陡然彈出指尖,急戳金世梟咽喉。三次轉勢易招,為的是爭釐毫之善,在著槍之前先行擊殺對方!

    金世梟應變也是極!他的槍勢突變。槍一揚,反挑刺凌雪驚那一拳!毒。而且絕!

    他反應快,凌雪驚應變可也不慢!他出的本來是拳。後換作鑿。遂而易指。而今五指一收,緊扣拿捏,又抓住了金世梟的鐵槍。

    他是第二次拿住了金世梟的槍。豈知,咯的一聲,金世梟手上的槍,一分為二,一頭仍拿在凌雪驚手裡,但另一頭卻已倒轉飛刺,急攻凌雪驚喉頭!

    這一下,連凌雪驚也意料不及。措手不及。他只有反手一拳,右拳急打金世梟,不惜拚個玉石俱焚!

    可是這時青松已然掠至。他眼看自己心愛的兒子和戰友為自己相互火拚,招招搶攻,屢屢凶險,於心不忍,而今只怕就要拚個兩敗俱傷,當下他受鞭力牽扯,正飛撲入金世梟、凌雪驚的戰團,他手持匕,高叱一聲:「住手!」

    一刀格住金世梟急取凌雪驚的一槍,錚的一響。一手裹住凌雪驚險攻金世梟的一拳,又撲的一聲悶響。

    他誠不願眼見金世梟死。儘管這不肖子要殺他。他更不想見凌雪驚犧牲。凌雪驚不但是他的同盟戰友,而且還是在這山崖遇襲中唯一一個為他捨死忘生拚命相保的好漢!

    他就是壞在這一念之仁下。

    可是,就在此際,遽變驟然開始了!且一不能收拾。無可挽救。

    凌雪驚的右手,本來正拿住金世梟的槍,突然運勁轉勢,那一槍變成直撩了過去:直扎入青松身體裡!同一時間,凌雪驚鬆開了的左手,一肘撞在青松的肋間,到他肘部受到巨俠沛然內力反彈了開來時忽而噴出一股血泉,大家才知道他肘底裝了尖刺利刃。

    這還不可怕。可怕的是金世梟的「殺招」,變招反搠,不是攻向凌雪驚,而是攻殺青松。更可怕的是凌雪驚的拳勢反拋,也變得不是扑打金世梟,而是兜錘青松!

    一拳一槍夾擊而來,好像一早就準備如此施為,只蓄勢以變,本來已負重創的青松已血濺當場,又如何應付、接招!

    這還不算可怖。可怖的是金世梟的槍尖和凌雪驚的刃鋒都餵了毒!基本上,今天對付、暗算青松的兵器、暗器,幾乎無一不喂毒、淬毒,而且所塗上的莫不是厲毒、劇毒!

    如此手段,目的只有一個:要青松死!非死不可!非殺不可!

    在這樣的生死關頭上,青松連負巨創,居然忽然飄然而去,明明槍已攻至,拳已打到,但人影一晃,槍扎空,拳打失,人已退去丈外。崖邊。因為去路已給龍舌蘭截斷。她鼓著氣,全身膨脹,在緊待出擊。他要攻誰?青松,還是青松之子?

    但他沒有機會。青松不往他那兒退。他飄然倒踩,止步時,意未止,人已在崖邊。

    雲深。暮重。殺意濃。

    就算他所修爐火純青的絕世輕功提縱術,也無法如當年再故伎重施了。

    他已沒有退路。甚至沒有路了。在他面前的只有絕路。眼前就是死路。

    青松全身披血,捂胸喘息。他傷得雖重,但更傷的是他已遭各種毒性攻心,何況,他更心喪欲死。晴裳畢竟不曾出現!(怎麼剛才在對崖的倩影卻如此酷似?!)連兒子也要布下步步殺機,務要剷除自己!(恁地仇深似海,如此恩將仇報!)甚至連自己最信任的戰友也要殺害自己!(卻是為了什麼?!自己可有虧待/怠慢了他?)

    所以他也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

    他這一句既是問金世梟,也是問凌雪驚,更是問在場所有向他下手的人。為什麼?!(為什麼非要殺我不可?!)

    得手了。(終於得手了!)能誅殺青松,這才算是功德圓滿。

    金世梟與凌雪驚兩人心裡都同時掠過一陣狂喜,但又馬上警惕,不讓這尚未斷氣的一代巨俠有反擊、反撲之機,更不容讓自己有絲毫的大意與疏忽:除惡務盡。殺敵必死。就算是除善也一樣要趕盡殺絕,弒父弒師,非要將之置於死地挫骨揚灰令他絕無反噬報復之機不可!

    不過金世梟還是回答了:「我非殺你不可。你在,人人都只知道我只是你的兒子,我出不了頭。大家都知道我仗你的庇蔭,不殺你我怎能自立為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何況,你把持峨眉多年,卻對我等兄弟怎樣?還不是要打就打,要殺就殺!既然如此,任你指點,不如把你殺掉算了……何況,殺了你,誰還能制得了我!我可高枕無憂了!」

    青松苦笑。一面笑,一面咯血。

    他隱約記得,曾有一位近身弟子,曾向人過毒誓,一定要為某事保密,不然就「吐血身亡」,結果,他一不小心,說夢話時教人聽去,後來真的咯血重創,令他深為惋惜。只不過,他既從未負人之約,也從未有這般誓言,今日恐亦難免有此下場,不覺感觸深良。

    他已不再看金世梟。他已死了心。

    他看向凌雪驚。他的眼光充滿了不解。還有痛楚。以及痛苦。

    凌雪驚也許覺得自己除了得手之外,還有得意和得志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已快一步步迫近「功德圓滿」的境地了,所以他才回答:「這些年來,我在西崑崙門下,儘管蒙師傅信重交託,但大抵也不過是崑崙旗下一名總管,麾下一個入室弟子而已。我可不要入室,我要登堂。我要當就當最大的,登就要登最高的,拿就要拿最好的,所以別人許我的名位我都不想要,我要全部。我寧可做一名出室弟子,不惜破教出門,怒犯天條。硬碰又非你所敵,只好跟你兒子暗中聯手來格殺你了。你也怪不得我,人望高處,水往低流,你正礙著我的前程。我與失笑一旦結合聯袂,都正有大好前途!可是,你一定反對阻止,我們只有先殺了你,以樹權立威!殺了你之後,下來就會對付西崑崙的那幫老不死!」

    「這世上的規矩沒有打不破的,權威也沒有推不倒的……只不知打破、推翻了之後的效果如何?」

    青松明白了。他靜了下來。

    暮靄蒼茫。殘赭亂飛。山嵐勁急。雁行泣血。

    「我明白了。你們是想我死。」他說,「好,我死。」

    敵人已逼近。勝玉強、許美靜、龍舌蘭自三方逼近。金世梟與凌雪驚則不動。他們不動卻比逼近的殺意更濃。

    這一下子,青松想起很多很多的事,許多許多的人。晴裳還在嗎?晴裳,我要追隨你去了。人生常哀,歲月無歌。生盡歡,死無憾。晴裳,我要死了。

    一切忽然靜止了。包括了青松的思潮。

    他往後、翻身、下墜,永無止境的失落。像一場死亡之約。

    看到青松往萬丈斷崖翻落下去,金世梟忽然流了淚。凌雪驚卻慟哭了起來。

    「小穿山」、勝玉強正在吃痛,只龍舌蘭猶有旁騖,看看這兩個一個剛剛才弒了父,一個則剛剛才弒了友的兇手在哭。他們完全不能理解。也許,只有他們二人才能互相瞭解,這一種繁華落盡、瞬間寂滅的感覺。

    所以凌雪驚說:「他畢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他語音裡充滿了感慨,「沒有他,我成不了才,也成不了大器。」

    「我也是。」金世梟的語調也充滿了緬懷和追思,「沒有爹,我也不會有今天了。」他用手抹乾臉上的淚,道:「其實,有不少人都在他面前說了我壞話,不過,他都沒有聽,卻依然信任我。要不然,我才不可能那麼容易得手。」

    凌雪驚居然老實不客氣地問:「包括我?」

    金世梟居然也直言道:「你就是要他特別提防我的人。」

    凌雪驚惋惜似地說:「不然,他才不會沒有聯想到我和你竟是聯手殺他的。」金世梟道:「你說我壞話,就有這個好處。」

    凌雪驚補充道:「好處還不止一個。他要真的防範你,也一定會跟我說,那我到時也可以提醒你小心一些。」

    金世梟再作補充:「也許你知道他已防範我,你也不一定會通知我,說不定,會倒過來,跟他除了我。」

    凌雪驚皺了皺濃眉,儘管他已殺了青松,但他好像只開心三分之一,餘下的三分之二,仍舊濃眉深鎖,心仍感慼慼,未得盡寬似的。

    「你說得對,」他似乎有點無奈地道,「可是,畢竟,我還是跟你殺了他。」

    金世梟眉目中金色的殺意已全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哀愁,彷彿,他那種五蘊深種的殺氣,一旦殺了人,尤其是十分難殺的人,就會自行一一消除似的。

    青松之所以看不出他動了殺機,那是沒想到也根本不知道他已練成了這等邪功。只要他狙施暗算,青松已不一定能制得了他,而這種邪功卻可把一個人的氣場容色全都改變,縱青松有望氣觀色之能,也一樣得受他兒子所騙。

    不過,他心中最震動的,還是對凌雪驚實力的度量,顯然還是低估了他。

    凌雪驚沒有練過什麼神秘的妖邪的功夫。可是,剛才,打殺青松,他還是做了功。認真說來,如果沒有他的變節合擊,同謀狙襲,還可能真殺不了父親!

    他原本並沒有低估凌雪驚,但他一直以為這個崑崙大弟子頂多是輔弼良才,還未致可以獨當一面,呼風喚雨,吒風叱雲。而今看來,此人心機深沉,實力非凡,潛力驚人,勢力可觀,實不可小覷。

    所以他很快地變易了態度,伸手拍向凌雪驚的肩膀,熱烈地道:「還好,凌師兄,沒有你助我一臂,此事還真不可成。萬一他反撲,只怕你我都不一定招架得住!」

    凌雪驚也顯得有點受寵若驚,彷彿也沒那麼憂鬱了,伸手指了對崖,饒有深意地道:「對面就是送子崖,真有意思,你們畢竟父子一場,還是送了青松一程。」

    他就那麼一遙指,金世梟的手就拍不下去了。至少,真要拍下去,腋下四個要穴的破綻全要暴露在凌雪驚指間了,金世梟的手在空中僵住了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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