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出度假山莊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這一次的旅行會成為一些人一生中的噩夢!
李墨生與龍舌蘭走在隊伍的尾端。看著前面有說有笑的大伙,李墨生壓低了聲音,問龍舌蘭「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昨天你遇到你以前那個朋友時,沒有現他有什麼異常嗎?」龍舌蘭反問道。
「啊,你是說蔣龍嗎?沒現什麼啊!怎麼了?」李墨生好奇的問道。
「哦,沒什麼了。那可能是我眼花了。希望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龍舌蘭笑了笑,接著說道「沒事,天下之大,但是想在你我聯手之下還能取得便宜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我們路上小心點就是了。」
李墨生滿肚子的疑問,但是見龍舌蘭閉上了嘴,知道也問不出什麼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青天,白雲。原野,草坡。一朵紅得十分紅的紅花。
大勇最希望看到的情景是這些。可是他現在身處的環境,卻完全相反:
深山,深山,深山。走過深山,之後,是森林,森林,森林。也就是說,這一帶,不是深山,就是森林。
深山很森沉。森林根深遂。總之,沒有原野,沒有草坡,看不到青天,也看不見白雲;更沒有看見過花!
這還是那座太白山嗎?大勇感到迷惑。為什麼換了一條路,就像是換了一座山,換了一個時空呢?
大勇一向很愛美。他希望能遇到美麗的事物,包括:美麗的女子。美麗的男子。美麗的風景、美麗的傳說、美麗的人、美麗的心……
但在此行中他卻連一朵美麗的花都沒看見過!——這地方竟連花都沒有!
天啊,現在可是春天!
就算有,他卻沒看見過:曾有一朵,當然不是紅色的。而是牛糞色的,他以為是花,摸了一摸,濕轆轆的。還咬了他一口,原來是一條蟲!
一條會咬人的、而且還自以為是花(至少讓他以為)的蟲!
給咬了之後的食指,迄今還有糞便的味道。
幸好,深山終於走遍,也終於走出了森林。——好了,又見天日.又見大日!
卻沒料。
深山行遍之後,竟然是荒山!森林走盡之後,居然是荒野!——山窮水盡仍無路!
「我操!這還是秦嶺嗎?」大勇朝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罵道。
這兒那兒,全是棗紅色的石頭,乾巴巴的,一塊一塊的,一層又一層的,堆疊在那兒,形成一座又一座的山峰。看去就像一塊又一塊的墓碑!
山峰之上,猶有山峰。一直蜿蜒盤旋而上,那兒像是一個荒漠。廣邊但孤絕,死寂的世界。
那是亙古以來已給廢置、忘懷、遺棄的一個世界。
晚上,他們夜宿於森林。聽到狼嗅。獸嗚,大勇已覺得全身戰慄,不能人睡,滑過的蛇身不僅嘶呼嘶呼的爬過他的靴底,也溜人了他的夢裡,使他在窒息中驚醒!
他是男人,尚且如此,身邊的女人是什麼狀況,就可想而知了。
長夜難眠。恐怖難耐。他只想快快脫離這種夢魔。他只想好好的看到人,看到城鎮,看到酒樓和飯館。最好,還有一叢花,甚至只一朵也好。
走出了森林,又遇上深山,仍然不見花。一朵花都沒有。
到了晚上,他覺得大家好像是睡在一頭長毛怪獸的懷抱裡。他的確聽到他的頭上有人在濃重的呼吸。
有一次,還有女人尖聲喊了起來,他跟王光兩人迅抄起了鐵鏟,不顧衣服給荊棘劃破,膚被結籐鉤刺傷,終於趕到了現場,現那竟然是一隻七色多彩的鸚鵡,正撥翅大叫,倉皇且妖媚得像一隻引誘人的女人,周圍竟繞著千百隻紅眼編幅,肌牙振翼的盯住他們,在叫著一種奇怪的單音字。
「飛。飛、飛。飛。飛、飛——」
但它們沒有飛,是那鸚鵡兀地開了屏——尾巴摹地炸張了開來,就當它自己是一隻高貴的孔雀一樣——當尾巴開盡之際,只見那兒沒有七色的彩羽,但卻有一張拼湊起來的鬼臉。
大勇永遠也忘不了那張鬼臉。「它」令他了兩天高燒。
連膽大的王光也忘不了。不過,他們的際遇已經很好。
富貴與老狗,同樣也聞聲救人,結果,他們真的就在月夜裡,「遇」了一個「人」:這人也沒什麼,只是前一眼,明明是看不到這個人的。只是有一棵樹在那兒,長得像一隻古怪的猿猴,但下一眼就現,月色下,居然行過了一個人,這個人,也不怎麼特別,只不過,他的頭卻令人直了眼!
這人的頭,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特別,只不過,頭殼竟是透明的,使人完全可以看見他的腦袋,和頭裡邊的「東西」,而且,上面還有一道很大很大。很深很深的裂縫,可是,裡邊的「事物」,並沒有因而流出來。溢出來,或者淚出來。反而,那些像腦漿的「物體」,在那」人」走動的時候,晃來晃去,倒過來,傾過去,很令人擔心它會突然傾瀉出來了。
老狗登時白了臉。
富貴鼓起勇氣叫了一聲:「喂。」
那「人」回頭,像一隻尖耳尖鼻尖牙的猿猴,尖聲尖氣尖著調子的叫了一聲:「旺!」到底是「汪」還是「王」,他們一時也分辨不大清楚。
跟著便月色暮然一黯。
之後,他們便看見一隻猿猴,迅的爬上了一棵大材:再看,那樹已沒有了猿猴,眼前也沒有了」人」.只剩下一棵很像猿猴的樹,像老早已站立在那兒千百年,仍在吸收日月精華一般。
他們見面之後,交換心得,大家決定向李墨生反映:「不如回去好了!」
他們決定要異口同聲,一齊說。——因為是他們自己堅持要走這條路的。
可是天知道會那麼辛苦!——像去西天取經一樣!竟那麼荒蕪!——這見鬼的地方!
四個人商量後決定還是大家齊心合力,向李墨生力勸:不如歸去好了!何況他們異口而同言!
李墨生與龍舌蘭也是面面相覷。
愈往前行,李墨生感覺就愈強烈。就是那種剛入山時的感覺:——那山,真在召喚著他;且帶著一股詭奇的殺意。
「那當然是鬼!」「要回去的,自己回去。」李墨生回答道。「是你們自己要來的,一件事,沒辦好便要打退堂鼓,日後怎能成大事?」
李墨生已繃起了臉孔,不理他們了。
四個人都沒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墨生,竟一口咬定真的是鬼!
他們經過了一次簡單而迅快的討論。
結論只有一個字。「跟!」
除了他們捨不得離開,又興致勃勃要登山山巔外,更重要的是:住回走,豈不是又要多經歷一次那些恐怖夢魘!?」——而且。這一次,還得要他們自行面對!
故此:到不如——跟!——離不如依!棄不如從!
這是四個人的「如意算盤」。至少,他們還抱了個很大的希望。
結果,他們從深山步入荒山。越走越荒涼,越行越荒蕪。越走越高,越走越寒。他們深入了不毛之地:不見原野。沒有草原。沒有紅花,沒有綠葉,沒有樹。
蒼穹有雲,沉甸如鉛。天的確是青色的。像一張死神的臉。
他們正要攀登的山不知道叫做什麼名字。
一路跟隨的女孩子們早已經欲哭無淚,也沒有了淚水。李墨生他們從早先的安慰到後來的哄騙再到現在的漠視,說明了女孩子們的心態隨著環境的惡劣生著變化。
從一開始的詛咒謾罵到哭天抹地,再到現在的緊閉雙嘴,生害怕惹惱了男人們,將她們丟棄在這恐怖的深山裡,那可就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去,這已經是上山的第幾天了?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問過。大家好像也都忘記了這一趟上山的目的是什麼,只是跟隨在李墨生的身後走著。
亙古以來的一輪皓月,依舊平靜的照在裸露的沙礫岩層上,顯得無比荒涼。此地是數百年來由三秦通往蜀中的古道,穿過此地,據說便是到了人間的盡頭,抵達一個富庶而又未開化的地方,那兒不受王命,沒有律法,甚至連生存也不受歲月的制限與摧殘:那兒還有捷徑,不必過關入城,便可以從古帝王潛建之隧道,直達京城。
傳說是這樣傳。流言如流水。但這兒很少有水源。
相當不毛,亦常幹涸。在白天,曝曬於烈陽下,人都給燥熱逼得像一尾尾岸上的魚。到了晚上,這一片錯落的荒地卻要飽受寒流的侵襲。變涼。轉冷、而且迅冰封,最後還下起雪來。
來到這兒,人都得面對自己最後的韌力與耐力,不是寂寞得狂,就是要堅強得硬,當飽受折騰歷盡摧殘是一種憤。
如果說寶劍鋒自磨碩出,那麼,這就是折磨,此地就是煉獄。
要是說梅花香自苦寒來,那麼,這兒絕對苦,肯定寒。
李墨生已經走不了回頭路了。先不說他是否還認識回去的路,只是這險惡的環境已經明確無誤的告訴他,這些人往回走,恐怕就真的回不去了。
往前走?前面是什麼?有什麼?他真的不知道,只是他的第六感在告訴他,前進、前進、再前進!好像前面有個龐大的寶藏等著他去挖掘,開採。
裡面有著天大的好處等著他們這一行人去分享。
真的是這樣嗎?
這裡沒有市鎮。沒有人跡。
只有沙礫,沙礫。沙礫,還有:亂巖、亂巖、亂巖。
高處一孤峰,像一座尖頂的城堡,聳在半空。——那大概便是主峰吧?聽說,有一座廟就在峰頂。
已入暮。夜荒涼。
這回,連龍舌蘭也不禁響咕了起來:「我們該不會是走錯路了吧?」
王光也在心裡拿不住準兒,「應該錯不了。這兒上山。自古只一條路。」
李墨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也感覺到大傢伙的惶恐:——這幾個傢伙,大概是見過「鬼」怕黑兒。一到晚上,便喜歡你推我讓窮嚷嚷,疑神疑鬼,又害怕又好奇。
他並不擔心走錯了路。他只擔心路的盡頭是什麼東西在等待著他們。他還擔心這些子人的安危。
想到這裡,忽聽前面一陣騷動,都叫:「鬼呀!」——啼,夜裡想鬼,鬼便來了!真是比鬼還靈!
李墨生嗤笑了一下。他往前望去,前面隱有綠火閃動,幽秘秘的。
前面是荒地。荒地旁有一團火。
人是綠色的。——像一叢綠色的幽靈,一聳一聳。一晃一晃的,映出了一個蹲著的慘綠影子,似乎正在燒東西。
「什麼鬼?」李墨生問。男男女女們都恐後爭先的指著前面道旁:「火。火……」
「綠色的火……」
「……鬼火!」
「墨生,前面有異物!」說有「異物」的是龍舌蘭。這些人中,就她最不信世間有鬼。就算有鬼,碰到她也只有跑的份。
「那是人。」李墨生張望了一下,便走近前去,「那是個人在燒東西。」
只不過,如果是人,怎會是慘綠色的?要只是火,又怎會是幽綠色的?
四人心中狐疑,但都只有跟在李墨生身後畏縮前行。——到那總比留在後面的好。
因為他們聽到背後似乎有異響。那就像是有足的蟒蛇趴跨過粗糙沙礫的聲音。
他們不敢回頭:寧可硬著頭皮去面對那堆鬼火——以及那個綠慘慘的東西。
於是,一行人靠近了那人。
火堆旁的人抬起頭來,臉色綠得怖人,眾人都大吃一驚:但畢竟仍是人。還好不是鬼。
火熊熊,綠慘慘。
綠火映在他綠衫綠褲與綠臉上,綠得更幽秘,在這荒山絕嶺裡,好像一隻剛在膽汁上打過滾來的山魈一樣。
「你好。」李墨生一面觀看著那堆火,一面和他招呼。
「你好。」那人仰著臉,臉長得像馬,又薄又長又削,但輪廓其實相當清俊,只不過臉龐實在是綠得像一塊孔雀石。
「你在燒東西?」
「我在燒東西。」
李墨生端詳了一下,說,「你在燒裙子?」
不錯,那的確是女人的裙子——他至少已燒了兩件,裙子顯然並不好燒,他手上還有一件,冒著綠火,灰燼如煽。四散而飄。
「是的。」
「誰的裙子?」
「不是我的。」那人居然這樣回答。
他的牙齒也是綠色的。然後他反問:「你們要去峰頂?」
李墨生老實地回答:「是。」
那人說:「我跟你一道去。」
李墨生問:「你去做什麼?」
「跟你一樣。」那人吱吱吱吱的笑了起來,就像是是一隻吱牙鬼,「去燒香拜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