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無因聽碧煙神尼說自己所中之毒解之極難,不由心中大急,一時思之無方,怔怔地盯著自己負傷的手臂。
無恨歎道:「唉!這怎生是好?神尼所言之物距此間萬里迢迢,此二物一時怎能尋得到?不知神尼可能想出替代之物?」
碧煙看看無恨,微微搖頭,又看了一眼無因,心中若有所思。突然,她眼中一亮,似有所得,她招手喚過慧梅,悄悄向慧兒說了幾句耳語,只見慧兒連連點頭,轉身急急離開了禪房。
無恨此刻正急得連連搓手,走來走去,口中自語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怎生是好?怎生是好?」渾如熱鍋上之螞蟻一樣。有頃,他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站住對碧煙道,「長白山天池之水,乃冰雪之水耳,可否用點蒼山積雪或玉龍山堅冰一試?」
碧煙輕輕搖頭,斷然道:「水可一試,而根卻無處可尋。況且時不待人,待到取水試成,無因之性命亦自休矣!」她目光炯炯,往無因臉上看去。
只見此刻無因正牙關緊咬,濃眉聳動,目中精光閃閃,一把抽出慧兒放在案几上的寶劍,高高舉起!
無恨見狀大驚,口中叫道:「無因不可!」急向無因搶去。
碧煙雙手合什,宣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雙目如炬,直直地看著無因。
陡地,無因暴喝一聲,如雷滾動,只見青光一閃,長劍如電般從上猛劈而下,「卡嚓」一聲,血水飛濺,已將自己受傷左臂從肘部齊齊斬下。
他微哼一聲,手中之劍已「叮噹」一聲,滑落地上,人也悠悠昏了過去,「咕咚」一聲滑倒地上,手臂斷口鮮血汩汩流淌。
碧煙雙目精光暴閃,大聲呼道:「善哉!善哉!」神色激動,大步走了過去。剛好慧兒已端了一盆滾燙的水走了進來,碧煙神尼一把抓起無因的上半截斷臂,將斷口處往燙水中飛快地涮了幾下,馬上提起,又自懷中掏出兩包藥面,先打開一包酷似「麻沸散」的粉末撒在傷口上,旋即又將「金槍藥面」打開,均勻地往傷口上撒布,如注的血流立即止住。她接過慧兒遞來的淨布將傷口緊緊地裹紮好,又取出懷中的一個精緻小小藥葫蘆,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還魂正魄丹』,叫慧兒倒了一杯水化開丹藥,灌進無因口中。碧煙忙完一陣,才抬手抹了抹額頭上涔涔的汗水,長吁一口氣,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料是無甚大礙!慧兒,快將此處收拾乾淨了,免得叫人看了心寒。」言畢,轉身走向另一側椅上欲坐下歇息。
不料一轉身卻見無恨大師竟已昏倒在地!她一驚,急忙走了過去,正要伸手探查,那無恨哼了一聲,竟然甦醒了過來,陡地翻身坐起,臉色蒼白,額頭上冷汗涔涔,白的嘴唇顫抖地翕動著,驚恐萬狀地朝無因望去。
碧煙神尼見狀輕聲道:「無恨大師休要擔心,貧尼已將他的傷口敷藥包好,又服了『還魂正魄丹』,不一刻他便自會醒來,已無生命之憂也。」
無恨聞言,才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手合什,顫聲道:「阿、阿、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嚇煞老衲也!嚇煞老衲也!這無因心性太過猛烈,幾無佛徒之狀。唉,實不知知空禪師何以容忍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碧煙朗朗道:「大師所言差矣!依貧尼看來,這無因嫉惡如仇,敢作敢當,心到身隨,決無虛言矯行,實乃我佛門中少有之皎皎者也。善哉!善哉!阿彌陀佛!其之所以毅然自斷手臂,乃急於營救其師兄無忌之心願所使然也。敢問無恨大師,我雞足佛山廣大僧尼之中,能有幾人如斯耶?」
且說鳳姑聽蒼老者說出「風兒」二字,不禁大喜若狂。沒想到一路專心打聽,均未得點滴消息,此刻竟在無意之間得知他的下落,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她一躍而起,在屋中踱來踱去,臉上泛起紅光,目中淚光閃閃,口裡自語道:「風弟呀!風弟呀!你還活著,還活在人世間……爺爺,風弟還活在人世間!」她突然站住,對靈幻道,「師叔,咱們快走,上佛頂峰去,風弟定必在佛頂峰上。師叔,快走吧!」
靈幻正在心中惴摸老者之言,見鳳姑喜出望外、急不可待之狀,不由笑道:「善哉!善哉!看你猴急之模樣!此去佛頂峰,山高路險,風狂雪暴,你我腹中空空,如何能抗得住雪壁高寒?阿彌陀佛!還不快快謝過老施主,用過齋飯再動身也不遲。」她心道:「初冬季節,韓風背負一人上山,是否到得佛頂,亦是未知之數;何況事隔兩年,毫無音訊,此時是否尚在山上,誰能知曉?擔當大師縱然真的在佛頂結廬,但大師生性清高孤傲,非投其緣者從不與交,似乎不會將偶遇之人收留身側。」她看看一臉喜色的鳳姑,不忍將心中所思講出掃了她的興致,只好笑笑,又微微搖頭,心中又忖道:「那綠衣女子又是何人?聽碧煙神尼講,貴州雲霧山中碧龍教主孫百媚為追尋翻了臉盜寶而去的師妹,已率眾來到大理,佔了洱海中之小普陀為巢**,手下貼身侍女皆為綠衣綠裙,莫非韓風當年已被碧龍教掠去,又與孫百媚手下侍女雙雙出逃?若如此,日後一旦下山,斷斷少不了一番大大的麻煩。懲罰叛門之徒,江湖上黑白兩道均歷來如此,何況那孫百媚在江湖上乃是有名的魔頭!」
不一刻,她二人用過齋飯,辭別了蒼老者,離開水碓房,向山上走去。
雪下得漸漸小了些,但風卻越來越大,將山坡上的浮雪雪屑層層刮起,逕往人的一身一臉亂撲,迷得眼簾都很難得睜開。
她二人跌跌絆絆,冒著風雪向上攀援,越爬越高,也越來越覺得風寒難耐。此去佛頂峰,本就沒有路徑,只能憑認定之方向走。此刻,漫山遍野皆被茫茫大雪覆蓋,雖方向大致可辨,卻難辨腳下雪層深淺。走著走著,鳳姑腳下一空,「噗哧」一聲,竟整個人都陷進雪坑中去,只剩下快沒了頂的大半個頭露在上面,她驚呼:「師叔,拉我一把!」兩隻手在雪地上面使勁地拍打著,卻怎麼也掙不起來。
靈幻走到近旁,解下身上長劍連鞘伸了過去,道:「鳳兒抓緊了!」一運勁,猛地一拉,鳳姑半截身子被拉了出來,而靈幻自己卻也齊腰陷入雪中!二人各自掙扎著,費了好大的勁,方才爬了起來,但渾身上下都已滿是白白的雪沫子,一副狼狽之相。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覺「噗哧」地相對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心不由得漸漸有些虛了。鳳姑停住口,看看那深深的雪坑,又抬頭望望雲霧深處,對靈幻道:「師叔,越往上走,山勢越加險峻,大雪覆蓋,溝壑不辨,且又無路可尋,萬一再陷雪窩一回,恐怕就起不來了!怎生是好呀?」
靈幻皺了皺眉,道:「貧尼亦正慮此事,倘萬一失足跌落山澗,豈不白白送死?」她沉吟片刻,又道,「不如……我倆沿此山脊斜插下去,先到感通寺,貧尼料元覺禪師亦不會冒險上山,若此去見到元覺禪師,共同商議出一個法子再說……至於那逃匿者之事,也只好聽天由命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鳳姑道:「也只好如此了。」
二人計議已定,折轉方向,沿山坡向東北方向走去。
不料鳳姑腳下又一滑,一**跌坐在雪地上,「哧溜」一聲,竟向坡下滑去,其如飛,只聽得耳邊呼呼風響。她起先一驚,繼而覺如此滑行既省了力氣,還很好玩耍,高興得大叫:「師叔!快,快來呀!你也往下滑來!好快呀!」
兩人走一程,滑行一程,不到兩個時辰,已可遙遙地眺望到感通寺那一片宏偉的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