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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一回 星芒飛麗影 書劍證同源 (二) 文 / 點蒼狂劍

    點蒼山上,佛頂峰頭。

    雲飛霧卷,山風凜冽。

    深澗無底,絕壁如削;蒼松蟠虯,怪石崢嶸。

    青黛色的石壁之下,那些稍微平緩的石台坡地上,一片片潔白無瑕的積雪,顯得分外醒目耀眼。

    一塊青色巨石突兀而起,陡立在雪地之上,方圓十數丈,高一丈有餘,頂端似被鬼斧神工攔腰削去一樣,平整光滑,真如精工磨琢過一般。

    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正在巨石上練劍,他時而輕揮慢移,時而蹤躍飛舞。細細看去他的步伐時若行雲流水,一無阻滯;時似身負千鈞重擔,舉步維艱。手上的劍招與足下的步法更是忽徐忽疾,絲絲入扣;一會兒好似龍飛鳳舞,罡風陣陣,沖天擊地,左右盤旋;一會兒又恰如逆水行舟,分分寸寸,皆盡全力……地要觸地之時,卻陡然頓住,輕輕往上斜提,復又自上而下劃了個半弧,劍勢未止,

    只見他手中長劍點點劃劃,上挑之後,突然極快地直劈而下,待劍光堪堪他橫移半步,長劍順勢橫掃,帶起一陣短促的破空之聲。嘯聲一而止,他也收劍縮身,劍尖平指前方,身形微微下銼,好似劍法套路演練結束,已到收勢一般。

    猛然間,他身形一蹤,長劍電閃般刺出,劍鋒瞬時化作一條白線,凜冽山風中頓時傳出一陣尖厲刺耳的破空之聲,久久不絕於耳!人影落處,他以「夜叉揮海」之勢,單足立於石台邊緣,身軀向前探,懸於石台之外,右手持劍前突。

    一陣山風襲來,吹得他身上的豹皮背心起伏鼓動,那兩根雪青色的劍穗也飄動不止。

    他身體雖一動不動擺著架式,但那支單立於石台邊緣的右腳,足尖已略略突出石台邊緣,正在微微顫動……

    「水涵碧玉!」一聲清脆的喊聲傳來。

    隨著喊聲,一位身披大紅袈裟,面色紅潤,銀鬚垂胸的老僧從草屋中邁步走出,身旁跟著一個身上也是豹皮背心,下著翠綠裙裾的姑娘。

    石台上的青年聞聲微微一怔,眉尖動了幾動,咬牙猛一提氣,單足一蹬,全身平飛而出,手中長劍自上而下連連斜劈;繼而身形一卷,空中一個翻滾,長劍左劈右削。他尚在空中,身子已展開成站立之勢,手上仍未停頓,長劍一陣揮灑之後,連連橫削,緊接著上挑突刺。

    不料最後一刺劍勢尚未運足,雙足已然觸地,他只覺腳下一軟,「呀」的一聲猶未喊完,只聽得「噗哧」一響,整個人囫圇的沒入了積雪之中,只剩一束烏黑長露在皚皚白雪之上。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姑娘清脆的笑聲和老和尚渾厚的朗笑合在一起,猶如寶剎中梵鈴與古鐘交響奏鳴,給這千古深山平添了一派勃勃生機。

    老和尚手捋銀鬚開懷大笑,那個姑娘已手捂肚子彎腰下去,顯是已笑得短了氣,卻仍然忍不住還在大笑不止。

    那沒入積雪中的青年使勁在雪中拱了幾拱,極狼狽的爬出雪坑。他一邊拍打身上的雪花,一邊走過來,開口喊了聲:「師父!」口氣中不無沮喪,亦帶著幾分委屈。

    姑娘好不容易止住笑,迎上前去替他拍打著滿身雪屑,又自懷中掏出一方手帕,伸手替他揩拭頸間的殘雪,口中打趣道:「大師,不知這落雪豬比那落湯雞,其滋味孰優孰劣?」說話間,她眼波盈盈,漾出一片憐愛之情。

    老和尚笑道:「哈哈哈哈!善哉!善哉!老衲出家久矣,早已不識雞豬之味。不過,老衲上山幾年來,素以雪泉茯苓、清溪煮芋為食,其味鮮美,且養顏益壽,神清氣爽。這落雪之豬,於爾等庶人,恐是大補元氣的,其味恐若天廚,妙不可言者罷?哈哈!哈哈!」

    青年人撅起嘴兒道:「弟子落入雪坑之中,大師與翠羽姐姐不來提拔助我,反倒取笑不止,我,我……」他一時語塞,結巴了一陣,道:「我上去再重來過。」說完便欲轉身。

    老和尚伸手止住他,仍不無戲謔的說道:「老衲已年近九十矣,方養得幾縷花白鬚眉,而你如今卻已滿面青霜,須皆白,龍鍾老態矣!何來精神氣力重新來過耶?」

    青年道:「大師和翠羽姐姐明知石台之下三丈內藏有深坑,卻偏偏要叫出『水』字訣,那儘是一串飛騰撲擊的動作,凌空而下,弟子自然落入雪坑之中,不知又錯在何處?惹得大師與翠羽姐貽笑如此?「

    姑娘一邊用手帕輕輕的擦去他頭上的雪花,一邊柔聲問道:「平地上你縱身一躍,能去多遠?」

    「也就五丈遠近。」

    「平地既能五丈遠近,那居高臨下,這一躍卻為何落於三丈之內?」姑娘追問。

    「這,這……我只覺往下蹬腳之時,彷彿石台邊緣略軟,似不足以力一般。」青年回答。

    「那前些日子又為何能躍過深坑?」

    「那時地無積雪,界限可見,輕重可拿定。」

    「那石台邊緣略軟之感何在?」姑娘窮追。

    「時在時無。我亦曾查試過,無一處不堅硬,令我甚是百思不得其解。」青年有些困惑。

    「阿彌陀佛!此乃癥結之所在也!」老和尚接過話頭,說,「武學之道,講究頗多,其中尤以準確為最。而招式之準,搏擊進退位置之準,則又當以實地實戰為定。譬如書法,五尺大宣與方寸素絹書寫同樣幾個字,運腕行筆之先,何行何止,何疏何密,何處落款,何處鈴印,無不早成於胸。而你在石台上那一招『花露流丹』,挺劍突刺,猛則猛矣,然下落時腳趾已突出石台邊緣。但凡人蹬腳力,幾乎全仗大腳趾,你半個大趾已然無處著力,自然覺得石台邊軟,無從使力了。哈哈,哈哈!善哉!善哉!『落雪豬』者,捨汝其誰?哈哈哈……」老和尚說到末了,卻又打起趣來,笑得雙眼瞇縫,銀鬚亂顫,真如一尊開心大笑的彌勒大佛立於雪地之中一般。

    青年人聽著聽著,臉色逐漸開朗,聽到老和尚又在打趣,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眼珠轉了幾轉,眉頭一皺又道:「大師平時教誨:凡一招一式,皆須竭盡全力。如一跨步本有三尺,此時只限二尺五寸,豈非弟子偷懶?」

    老和尚笑道:「非也,非也!君不見高山流水,時而懸崖飛瀑,一瀉千仞;時而委婉曲折,深潭徘徊。水本無心,蓋因地勢所限也。人乃天地之靈物,安能不如水乎?」

    姑娘與青年對視一眼,同聲道:「請大師明示。」

    老和尚手捻銀鬚,侃侃說道:「投師學藝,須用心惴度,無論琴棋書畫、刀劍拳棍,皆有貌似、神似之分,更有神貌在似與不似之間者共三等境界。所謂貌似,辟如孺子之描紅,畫匠之臨摹,書家之習帖,循規蹈矩,不作它想,不越雷池一步,長此以往,數十年如一日,似則似矣,卻亦呆滯古板之至。此乃學之下者也。所謂神似,辟如巫婆妝神,小沙彌打坐,其神態縱使惟妙惟肖,然其質、其韻卻相去甚遠,令人不禁噴飯。所謂神貌在似與不似之間,辟如唐寅之仕女,董源之山水,師法自然,又不獨為自然。又如老衲之狂草,脫胎於上古高僧懷素章法,又飽含老衲胸中塊壘;字裡行間,隱見懷素家風,更揚老衲豪氣,龍蛇飛舞,自成一格,貌似懷素,古風猶存,神如老衲,正氣凜然。凡學者,應以此為上者也!」老和尚注目兩個年輕人,略略一笑,又道,「你二人莫非以為老衲在妄自誇口?須知欲將他人技藝一招一式學為己有,豈為易事?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難矣哉!如老衲此等支離老手,窮究已近百年,亦非熟極而生不可。此中道理,你二人需細細體察參悟才是。」

    兩個年輕人頻頻點頭應道:「多謝大師指點迷津!」

    老和尚笑道:「好!好!好!小翠,你且去將『山水雲石,風花雪月』狂劍三十二式演練一遍,讓老衲與風兒一一點評。」

    姑娘抱拳道:「謹遵大師吩咐。」眼波流盼,含笑看了看那個青年,轉身一串急步,近得石台,提氣一蹤,衣袂飄飄,凌空翻捲,身形展處,人已落在石台之上。她略一定神左手劍訣一領,寒光暴閃,一柄綠穗長劍迎風而出,破空之聲嘯嘯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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