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依然,荊羽跟著荊缺拐了好幾個彎,來到了族內一個相對比較偏僻的地方。
這裡屋子極少,僅有幾間小屋,荊缺和荊羽此刻就停留在其中一間之前。
荊羽認識這裡,這是他爺爺居住的地方,他過去雖然從沒來過,卻也是知道的。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荊羽皺眉,看向荊缺,他不願意來求他的爺爺,否則的話根本不必荊缺帶!
荊缺沒有回答荊羽,他的笑容不知不覺變得詭異,他瞇著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小屋的那扇敞開的門。
荊羽心頭一跳,他感覺此時的荊缺就像一條盯上了獵物的蛇,他在準備著,隨時都可能衝出去,咬住他的獵物。
「是誰?」
荊羽不由看向小屋的門內。
小屋的門雖然敞開著,但裡面卻黑漆漆,什麼也看不見。
蛇的感覺是很敏銳的,荊缺的感覺同樣敏銳,閣樓雖然黑暗,但他卻已經感覺到他期待的獵物即將從那黑暗中走出來。
一個模糊的人影漸漸出現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走向外面,黑暗中的身影朦朧,荊羽看不清他的臉。
「會是誰?到底是誰讓荊輝受到了這樣刺激?」
荊羽屏息,等待著那道身影一步一步朝外面走來。
終於,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最後跨出黑暗,走出了小屋,他的樣貌清晰呈現。
這是一名十五歲左右的青年,劍眉星目,眉宇間有著難掩的英氣,他身穿紫衣,身後背著一柄三尺長劍。劍在鞘中,不見其真容,而青年的目光卻有如出鞘的利劍,直指人心!
「是他!」荊羽驚訝。
就在這時,荊缺動了!
他先前一直一動不動盯著門口,而此刻那青年剛從其中一步跨出,他立刻從極靜轉成極動,朝青年衝了上去!
荊缺此刻的動作完全就像一條朝獵物發動了攻擊的蛇,迅疾、凌厲!
「好快!」荊羽暗驚,他看向那青年,不知道他能否躲過荊缺這突如其來的攻勢。
青年站在雪中,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他靜立原地,和迅疾的荊輝形成強烈的對比。
這一刻,青年的全身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他只動了他的右手——握住背在身後的長劍。
但是此時,荊缺已經衝到了他的近前!
「會成功麼!」關平一直跟著荊缺,關係親近,此刻荊缺佔盡先機,但他的手心卻已滲出冷汗。
驀地,荊缺的身影停下,靜立雪中。
他從極靜轉為極動,又從極動轉到極靜,兩者間的間隔只有短短一瞬間。這種強烈的反差和節奏讓人心裡壓抑得難受。
關平見狀,雙手一緊!
荊羽的雙手也不知不覺緊握,內心充滿了震驚!
小樓之前,荊缺靜立,他臉上仍是帶著邪異的微笑,靜靜看著他身前的青年。
青年卻沒有看他,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在荊缺身上停留過一秒。
他的身體還保持著出門前站立的姿勢,只有他的右手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
他的右手握著已經出鞘的長劍,橫在雪中!
片片雪花從空中落下,翩然落到劍刃上,頓時,那些雪花都被長劍一分為二,落到地面上的時候已經殘缺。
劍,泛著冷冷的寒光……指著荊缺的喉嚨!
只要那把劍再進一分,荊缺的咽喉將和這雪一樣被它刺破!
「不愧是大哥,好恐怖的速度!」荊缺雖然失敗,卻很從容,臉上那邪異的笑容沒有顯出絲毫挫敗感,反而更像是興奮。
這個青年不是別人,他就是荊氏家族當今的第一天才——荊越!
荊越是荊缺的獵物之一,所以每次看到荊越,荊缺就會顯得無比興奮。
「這是多麼優越的天才!能打敗他一定會很有趣。」如此想著,荊缺的笑容愈發燦爛,荊越越強大,他就越興奮。
荊越沉默著,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長劍指著荊缺的咽喉,絲毫沒有收起來的意思。
「這就是軒宇劍麼?」荊缺咽喉抵著長劍,卻毫不畏懼,他輕笑著:「真是好劍,想來家族中也只有大哥你才配擁有它了。」
「軒宇劍?」荊羽動容,不由多看了幾眼荊越手中的長劍。只見它寒光閃閃,所有落在劍刃上的雪花都被它一分為二。
荊羽曾經聽說,家族中有一柄劍名為「軒宇」,是荊家代代相傳的寶劍,軒宇劍僅此一柄,再無第二,因此並不是人人都能擁有它,只有當世家主才有擁有軒宇劍的資格。
當然,這也並非絕對,這柄軒宇有時也會被賜予家族內的一些不世之才,而被賜劍之人,不出意外都能成為荊家的下一任家主。
荊越年紀輕輕便修出了世所罕見的異火,如此天才荊家可以說從未曾見過,因此他在家族中倍受重視,甚至被賜予了這家傳寶物軒宇劍,這也就意味著,他是荊家默認的未來家主!
荊羽在觀察著荊越手中的軒宇劍,而手握軒宇劍的荊越卻在盯著他。
從荊越走出大門,再到荊缺向他衝去,再到他拔劍抵住荊缺,這整個過程中,荊越都沒有看過一眼身為他對手的荊缺,因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荊羽身上。
不同於其他族人的冷漠和厭惡,荊越看向荊羽的目光中,閃動著冰冷的寒光……那是殺意!
荊羽始終在打量著橫在雪中的軒宇劍,他的目光順著長劍往上看去,就看到了荊越的眼睛,頓時心中一寒。
「他的眼神還是沒變!」
荊羽以前沒有見過荊缺,那是因為荊缺性格怪異,平時也和荊羽一樣很少出門,但這荊越他卻見過,荊羽只是很少出門,並不是完全不出。
荊羽比荊越小了五歲,他很小的時候最害怕的人就是荊越,因為他每次看到荊越時,荊越就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那種眼神就像他手中的劍,直欲洞穿荊羽的身體!
當時荊羽年幼,面對這樣的眼神自然會心生恐懼,即使到了今天,他面對這雙眼睛時依然感到渾身不自在,他覺得他與荊缺的立場彷彿被調轉了,荊缺被劍指著咽喉,荊越卻沒有看他,而荊羽只是被荊越看著,卻彷彿被他用劍指住了咽喉。
「為什麼他這麼恨我?」
荊羽無法理解,其他族人對他雖然冷漠、厭惡,卻從沒有哪個人會像荊越這樣對他充滿殺意,似乎每次荊越見到他,都想立刻將他殺死。
三個人,荊羽立在一旁,看似置身事外。而荊缺被劍指著,卻在從容微笑。荊越長劍指著荊缺,殺意卻全部集中在了一旁的荊羽身上。
荊羽不敢動,因為荊越的殺機籠罩著他,他一動就可能牽動荊越的殺機,引得荊越對他出手,如果那樣,豪無修為的荊羽面對荊越將沒有半點希望,必死無疑!
而荊缺同樣不敢妄動,他的咽喉被荊越的長劍抵著,只要荊越輕輕將劍刺出,他的生命將在這裡被永久終結。他自信荊越不會殺他,所以從容,但是他也不敢妄動,因為那等於在向荊越挑釁,若因此將荊越惹怒,他這樣冰冷無情的人,殺了荊缺不是不可能。
三個人的中心就是荊越,所有主動權都握在他的手中,他一刻不收回長劍與殺意,荊缺和荊羽就不敢動彈。
只有第四個人沒有被捲入場中,那就是關平,但他身份低微,根本不敢,也沒有實力去打破三人之間的平衡。
時間在壓抑中度過,最終,荊越收回長劍,插入鞘中,他沒有再看荊羽一眼,轉身離去。
荊羽深深看著荊越離去的背影,心中沉重,這是比荊缺更加危險的人!而他們這兩個荊家最傑出,同時也最危險的天才現在卻同時盯上了他!
「偏偏在這種時候,我修煉竟然失敗了!」
荊羽感到無比壓抑,他堅信如果自己能夠修煉,必定不會懼於他們任何一人,然而他卻失敗了。
「他想殺你!」荊缺開口,荊越的殺氣強烈,無法逃過他的眼睛。
荊羽點點頭,他能感到荊越的殺意,那種感覺就像炎炎烈日下湧來的無邊黑暗,明顯的而清晰。
荊缺微笑,看著荊越離去的方向自語道:「越來越有趣了。」
「什麼?」荊羽以為荊缺在對自己說話,問道。
「沒什麼。」荊缺笑著,轉向小屋,道:「爺爺既然會主動派出僕人去叫你接受考驗,想必對你也有所期望,你去找他,也許他可以幫你解決修煉的問題。」
荊羽看向敞開的門,心中複雜。他本來寧願自己冒險摸索,也不願意來求爺爺,但是在見到荊越,感受了荊越對他的殺意之後,荊羽心中又有了壓力,他必須成功修煉,否則他會被荊缺和荊越啃得連渣都不剩。因此即使他不願意,此刻也不得不選擇去求他的爺爺了。
「他剛剛也是從這裡出來的。」荊羽看著大門,荊越顯然可以隨時來這裡,他如此受爺爺重視,而自己卻甚至連見都沒見到過爺爺。
「嗯,他可是爺爺最寵愛的孫子啊!嘿嘿,因為我們兩個的天賦加起來也趕不上他。」荊缺笑著,對此不怎麼在意,他不是那種會在乎親情的人。
荊羽沉默,突然想到,如果他超越了荊越,爺爺還會不會對他那麼冷漠呢?會不會多關心他一些,不再像過去那樣對他不聞不問?不會再那麼冷漠?
荊羽和荊缺畢竟是不同的,他從小無父無母,沒有人比他更渴望親情,而家族中的那些親人們卻一個個對他如此冷漠,就連他最親的爺爺也是如此。
若說親情如水,那麼整個荊氏家族就是茫茫沙漠,而荊羽則是沙漠中長出的一棵小草,他靠著自己在沙漠中掙扎存活,從未擁有過半點雨露。
他渴望被親情滋潤,而他爺爺就是這茫茫沙漠中唯一一個能給他水,但卻從來沒有給過他的人。他就站在荊羽這棵小草旁邊,並且他手中有著不盡的水源,但他卻寧願將他手中的水都灑在沙間,任由它們在沙中流失殆盡,也不願意將那些水分給荊羽一滴半點,所以荊羽一直不願意接近他,他是荊羽的爺爺,但卻對荊羽如此殘酷。
「看來,我只能去找他了。」
最終,荊羽還是走入那扇敞開的門,向著黑暗的屋中走去。為了生存,為了對抗荊缺與荊越,他別無選擇。
後方,荊缺站在原地,目送著荊羽向黑暗深處走去,嘴角勾起笑容。
「少爺,我不明白。」關平上前,開口道。
「哦?不明白什麼?」荊缺背對著關平,話語透著玩味。
「如果說少爺你幫他是想將他培養成對手的話,那太浪費時間了,眼前就有個越少爺可以做少爺你的對手,而這羽少爺,雖然天賦的確非凡,但是卻剛剛開始修煉,要成長起來還要不少時間,況且他現在修煉失敗,想解決這個問題恐怕都很難,少爺你為什麼不直接放棄他,專心對抗越少爺呢?」關平將內心的疑惑問了出來,他是家族中最瞭解荊缺的人,但是這次卻有些不解他的舉動。
荊缺目光深邃,凝望著荊羽消失的方向,道:「他們都是我的獵物!」
關平打了個寒戰,彷彿荊缺的話比這漫天風雪更冷。
荊缺道:「荊越固然是荊家中最優秀的,但是培養荊羽卻比超越荊越會更加有趣,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關平問道,他很清楚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樣的話,主子問他什麼,他就知道主子想聽他回答什麼。
「因為……」荊缺嘴角上揚,就連他俊美的眼眸彷彿也笑了起來,道:「荊羽在家族中從小受到族人的厭惡,在周圍都是親人的環境中,他卻是一個人在孤單中長大,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孤獨。而這些都是家族中的親人們賜給他的,他們如此對他,我很想知道當荊羽強大起來,甚至超越族人們引以為傲的荊越時,那些人會怎麼看他,而他又會怎麼看待那些曾經對他冷漠、厭惡的族人們……」
關平動容,他知道那一天這雙方一定不可能和平共處,荊家人不可能將荊羽視作第二個荊越,而從他們對待荊羽的態度看來,荊羽的強大很有可能就是荊家的災難!
「那一定會很有趣,而且我有種感覺……」荊缺顯然不會沒有想到以後的結果,但他卻反而笑得更興奮,他望著漆黑一片的小屋,道:「他一定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