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串子一副苦瓜臉,戰刀卻戲謔般的不慌不忙。「不要擔心,糧食還能維持幾天,把三山十八寨的問題解決,後方穩定了,還愁沒有糧食。」
他說的很輕鬆,眾人把目光投向戰刀,戰刀神態自若。旁邊的草上飛也是滿面笑容。不但錢串子搞不明白,巴丹也搞不明白,為什麼草上飛和戰刀這幾天總是一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姿態,難道他們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
既然團座有信心,錢串子也不好在說什麼,回到座位下靜觀事態的發展。
「橫闌山和天寶寨接連送來請貼,主動權在我們手裡。」戰刀還在繼續為大家解釋自己的信心來自何處,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曹伯伯,為什麼三合山沒有動靜?」
草上飛喝口茶,又掃視眾人一圈,還頗有大將之風。「三合山和橫闌山不同,三合山大當家鑽山豹這個人陰險狡詐,善於玩弄心機。這三合山勢力雖弱,山寨卻是最為險峻,易守難攻,依靠自己的天然優勢,估計大當家鑽山豹只求自保。」
「明天的龍舟賽,三合山會不會去?」戰刀問。
「一定會去,鑽山豹的目的如果我沒猜錯,他在看各方面有什麼反映。」
「能有什麼反映,目前形勢,如果各自為戰,為自己的那點小利益,只會讓日軍魚翁得利。」戰刀皺著眉頭,說出自己的擔憂。
「都是些草莽,不會顧全大局,但爭取到天寶寨和橫闌山的支持,我想問題還是不大的。」草上飛寬慰戰刀。
戰刀又在撓頭了。「三合山怎麼辦,我們三山互為犄角,如果日軍來攻,既算我們爭取到橫闌山和天寶寨,失去一角我們也非常不利。」
兩個人正在談論,「砰」的一聲,寧傑重重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明天如果談不攏,我帶偵察連端了他的老窩。」
草上飛連連搖手。「此事莫要想,萬萬不可,三山之中大大小小三十六崮,十幾個崮集中分佈在三合山,別說一個連,即使千軍萬馬,只要崮內食物充足也毫無辦法。」
草上飛所說的崮大家都見過,大青山分佈的七個崮被建成永久的防禦工事,竹下聯隊炮襲大青山那樣口徑的重炮對工事都毫無損害,何況目前的大青山基本沒有重武器。
眾人都低下頭不做聲了,戰刀只好揮手。「三合山先不管,明天爭取到天寶寨和橫闌山的支持,三合山餘下在說。」
草上飛也點頭,已經這樣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眾人分頭散去。
臥龍潭在天寶寨的南邊,離天寶寨不過一里多遠。
這潭聽來名字不響,其實了不得,足有七八百丈長,百多丈寬,幾百畝水面平平坦坦,放在別的地方,這算得不小的一個湖,但十八寨的習慣,不管水面大小,一概都叫做潭,於是聽來就不甚起眼了。
臥龍潭不僅寬闊,水也奇深,船到潭中,竹篙從來探不到底,最深處到底有多深,哪個也講不清,只聽老輩人講這潭底有連著大海的暗河,由此可以直達遠在連雲港的大海。幾百年前,十八寨古往今來第一條好漢周大太爺在這潭上曾碰上一條豬婆龍興風作浪,掀起的大水沖壞了多少人家,淹死了多少鄉鄰。大太爺是個狠英雄,便操了刀子下潭跟它拚命,被那豬婆龍帶入水中,三天三晚不見人浮起,周家上下哭啼啼都備好麻衣孝帶準備給他辦喪事了,卻不料快馬傳來消息,大太爺在幾百里外的徐州府鑽出了水面,手裡還抓著龍鬚三根。原來那豬婆龍是沂河的龍君,臥龍潭是它曬太陽的地方,它鬥不過大太爺,便往家裡逃命,大太爺揪住它龍鬚不放,直闖入沂河底下的龍宮,奮起神威,水底下大戰三天三晚,鬥垮了三千蝦兵蟹將,打服了老龍小龍,豬婆龍才服軟承認自己不是對手,願將臥龍潭永遠送與大太爺。太爺見它答應再不來興風作浪,便揪了它三根龍鬚以示懲罰,浮出水來一看,才知道自己竟然已在徐州府。
這傳說是真是假誰也不知,反正周大太爺早已是十八寨各樣傳說中神一般的英雄豪傑,說他殺過百十條龍只怕大家也會信。
豬婆龍把潭送與了大太爺,此後這潭上便風平浪靜再無水患,夏日裡山洪暴發這裡倒成了洪水的好去處,不管多大的山洪湧進來,臥龍潭也不見漲起一尺兩尺,潭裡又有捉不盡的魚撈不完的蝦,養活了四周不少家貧無依的山民。
另有一樣大用處,便是每年端午節的賽龍船,必在這水深浪靜的潭上舉行。
此刻的臥龍潭,寬闊的水面深幽幽的碧綠,潭水兩端,繫起了標識龍船起點與終點的紅綢繩。岸邊靠終點處,一座牌樓扎紅結綵,牌樓下,便是空著的觀禮台,台上擺了幾排桌椅,那是等一下比賽時,周老太爺同各家鄉紳、寨首、寨主們入座觀賽的地方。
觀禮台前,一線排開幾十口熱騰騰的大蒸鍋,蒸鍋裡蒸著成堆的米粽,糯米與粽葉的香氣被火一衝,直飄得滿潭皆是。
觀禮台正中,一把碧玉短笛紮著紅帶彩,用綢帶懸在半空中——這便是賽龍船獲勝者的獎品了,能贏得這把短笛的,便是三山十八寨這一年最大的英雄好漢,若這勝者還是未成親的後生崽,那當場就要成為廟會妹子們追逐的對象,成百上千的繡荷包他接不過來了。
從觀禮台兩邊散去,潭水四周,觀者雲集,男女老少,已擠得層層疊疊,想在廟會找如意郎君的妹子們更是紛紛擠在最前面——她們是要來龍船賽上尋後生崽送繡荷包的,自然沒人跟她們搶位置。
妹子們擠得最多的地方,便是龍船入場的夾道口,這裡離龍船起點不遠,龍船手們便要從這裡抬了龍船下潭,哪個高大英武,哪個眉目清秀,站在這裡都能看個清清楚楚。於是一個個妹子也便自然站成了兩道人牆,目不轉睛地盯住了入口。
鼓聲陣陣中,一支支龍舟隊正從夾道的人群中次第入場,每走進一寨的隊伍,那寨子的老少男女便會大聲叫起好來,為自家的好漢們鼓勁添彩。於是整個賽場上,歡呼之聲便一陣陣地此起彼伏。
玉玉、濛濛、繼文這時也便擠在人群中,爭相觀看。
「哎,周繼武,周繼武啊」突然間,玉玉興奮得揮手喊了起來:「周繼武——加油——」
現在進場的,正是繼武帶頭的天寶寨龍船隊。
他一路進場,一路就眼睛不停地到處尋找那個他心裡掛念的妹子,四下裡人山人海正找得他著急,忽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才一轉腦袋,就看見了濛濛正站在聲音來處的人群中,他便興興頭頭舉起手中的鼓槌,向她使勁地揮舞。
奇怪的是向他直揮手直叫喊的,並不是濛濛,倒是站在濛濛身邊的另一個妹子。
「周繼武——加油——」那妹子喊得好來勁。
繼武不知道這是為何,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妹子眉眼熟得很,待看到妹子身後站著的阿弟繼文,才猛然想起來,這不是方家油坊的女兒方玉玉麼?
難怪繼文會跑起來看龍船,他跟方家常來常往,必是被這玉玉拉來的。
倒是那個水靈靈讓他心慌意亂的妹子從大青山山腳到臥龍潭,就似乎一直同繼文和玉玉在一起,他知道弟弟在天寶寨也沒有什麼相熟的妹子,那妹子必是同玉玉結伴來的,就趕緊向玉玉笑,向她揮手點頭——既是同那妹子相熟的人,他周繼武自然怠慢不得。
看見繼武在向自己揮手笑,玉玉就越發地來了勁,越發地喊得響。
她突然卻發現四周不對頭,剛才還喊聲一片的人群突然一下子安靜了,安靜得自己的喊聲單單地顯得那樣突兀。
一轉頭,就看到那支戴著山鬼面具的龍船隊正走進場子。
方纔還熱熱鬧鬧的人群,剎那間鴉雀無聲——這支狠煞煞、橫蠻蠻的隊伍,這幫魔怪般凶悍、血腥的男人,彷彿自然地散發著一股子無形的威懾,震懾得四周周的人群一齊啞了口。
人群中,似乎也沒有屬於他們的觀眾群。
他們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陰森森地走了進來。
打頭的漢子突然停了腳步,掃了一眼人群,他突然變了方向,逕直向觀眾走來。
凶神惡煞的面具下,是那雙眼睛亮閃閃、凶煞煞、直勾勾,直盯著前面的什麼目標。
一直走到濛濛這群觀眾面前,面具漢子這才站住,突然一把掀開了臉上的面具——那是張黑繃繃的臉,正是曾在大青山山腳堵住濛濛的那個凶野後生。
他的身後,眾面具漢子也同時掀去了面具——那是與後生一起的那幫兇野漢子們。
觀禮台上的巴丹內心一緊,錢三寶他自然是認識的,在看周繼武那兇惡惡的目光,弄不好今天要出亂子。
「喂——」後生扯開了黑粗粗的嗓門對濛濛喊,「你叫什麼?」
順著他的目光,四周觀眾的眼睛便一齊落在了濛濛身上。
嗜血戰刀第一一九章臥龍潭(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