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了牌位,吩咐丫環退下,關起門,廳裡只剩了三個姓周的,太爺這才發話:「如今亂世,家道艱難,山外日寇虎視耽耽,三山和我十八寨矛盾不斷,你們兩想想,明天的端午,我們怎麼辦。【本文來自瘋狂
作為長子,繼武就一本正經清了清嗓子:「我們十八寨一直接受橫闌山和三合山的同盟,可橫闌山並沒把我們放在眼裡。雖然大青山的草上飛以前不參與同盟,但目前,大青山兵強馬壯,如果與日寇抗衡,我想還要依靠大青山。」
「一派胡言,人多槍多就厲害,國民政府幾十萬部隊,不照樣跑了,區區一個大青山如何抗衡?」
周繼武有些搞不明白。「爹的意思是?」
周唯南不慌不忙的敲著煙鍋裡的煙灰。「黃口小兒,不明事理。我十八寨山民歷來安分守己,日本人也好,民國政府也好,那個來我十八寨,我十八寨還是自己的一片天,交糧納稅,千百來年的規矩,日本人來了就換了天?」
周唯南想的也沒錯,無論誰來了,山民還是山民,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他希望古老、淳樸的十八寨可以繼續過現在的安穩日子,但在徐州讀書,目睹日本人燒殺擄掠的周繼文可不這麼看。
「爹你想的簡單了。」繼文站起身。「什麼是侵略,說簡單點,侵略就是佔有異國的土地和資源,奴役佔領國的百姓,我們附近的山林盛產樹木,山上又有礦產,如果日本人進來,我們十八寨的山民都會成為他們採伐、挖礦的奴隸,真到那時,我們無法面對十八寨的鄉親……」
「住嘴」周老太爺大聲把周繼文的話打斷,手指著香案前的牌位。「我管你吃了多少洋墨水,梳了怎樣油光水亮的分頭,穿了如何稀奇古怪大開衩子的西裝,規矩都不能亂,不然如何對得起祖宗?」
「爹」繼文已經急了,「如果和日本人同污合流,那才對不起祖宗,十八寨歷來都是中國的土地,怎能容倭寇立足,如果您真為十八寨的山民好,只有把日寇拒之門外,日本人也不會和你講什麼規矩,他們離我們也不是什麼天遠地遠,他們馬上打到我們十八寨來了我們還在這裡麻木不仁,難道非要等到做亡國奴的那一天才去後悔嗎……」
他滿臉漲得通紅,繼武趕緊拉他,他卻一把扒開了繼武的手。
他正準備繼續講下去,「砰」的一聲,周老太爺已經重重一拍桌子:「放肆你爹我還沒死,什麼時候輪到你個後生崽來胡說八道了,坐下」
「爹……」他還想爭辯。
周太爺一聲厲喝:「坐下」
他顯然還不服氣,但被繼武狠狠地拉了一把並按倒在椅子上。」
周唯南虎著眼睛。「小孩子說的混帳話,把日寇拒之門外靠什麼?靠你們這些學生娃喊口號?」
「我們那是愛國。」繼文還是急著爭辯。
周老太爺就笑。「愛國,喊口號就愛國了,我也愛國,可我更愛十八寨的百姓。」
繼文就低起頭,一聲不吭。
繼武趕緊護著弟弟:「哎呀,爹,繼文說的沒錯,不能讓日本來進來,我們要學大青山,和鬼子鬥。」
繼文小時候很羨慕哥哥的勇武,一直羨慕到十二三歲,後來他發現自己認得的字哥哥認不得,自己算得的數哥也算不清,才懷疑這羨慕有沒有必要。再往後自己進了徐州讀了中學,講得英文也曉得了分子原子,知道地球是圓的,回來講給哥哥聽,發現哥哥把這些直當天書聽,他這才明白哥哥其實不值得羨慕,有時還有些同情起哥哥來。
但眼下他只覺得自己應該被同情,只覺得窩著一肚皮都是無奈,偏偏又說服不了爹爹,還發不了火,還要低眉順眼裝出一副死人相,所以當哥和爹說話的機會,收了一臉的正經,衝著擠眉弄眼笑他狼狽的哥哥狠狠回瞪了一眼。
周太爺可一點都不覺得繼武說的有什麼道理。「越說越混帳,我們能和大青山比,他們有槍有炮,我們有什麼,殘弓劣孥,別說和日本軍隊對抗,打獵都要失手。」
「好嘍好嘍。」繼武一臉不耐煩。「我早就說,多購置些武器,我緊講緊講,可你不聽。」
「我還沒說你那,你以為老祖宗留下這些產業容易?你們還要娶妻生子,攢下這些錢財,還不是為了你們好?」
繼武更不耐煩了,「別說娶妻生子,如果爹爹把日本人放進來,我第一個離家出走,永遠不見你們。」
周太爺就瞪起眼珠,「反了你了還,十八寨何去何從,還要徵得你的同意?」
繼武轉身就向外走。「你不必徵得我的同意,但護寨團聽我的。」
周唯南氣結,繼文也在說。「如果你一意孤行,我會和哥哥一起走。」
「畜生,**子,怎麼養兩個這樣的白眼狼。」周老太爺氣的一屁股座在椅子上,還真拿了沒辦法。
生氣歸生氣,十八寨的前途不能由兩個孩子左右,周唯南閉目凝思,心中思考著明天端午上對付三山的辦法。
這個夜晚,玉玉同樣找不著一絲睡意。今天山上的一幕和周繼武那張英俊的臉龐在她眼前不停的搖晃。
「好不好看啊?」油燈下,她趴在濛濛身邊,等待著表妹的評價——那是她花了半個月光陰,一針一線不曉得有多認真繡出來的荷包。
濛濛說:「好看。」
「真的?」
「真的。」
「我繡了十幾天呢,當然好看。」玉玉很得意,就又拿起了濛濛繡的荷包,問她明天打算把荷包送給哪個後生。
「不知道。」
「那你講,明天的廟會我們會有什麼樣的姻緣啊?」
「不知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明天還沒到,當然不知道。」
「那你總想過吧?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你總想過吧?」
濛濛搖頭——她真的沒想過。
「那現在想,趕緊想」
玉玉往床上一躺,等濛濛想。
才等了一下,她自己倒耐不住先開了口:「要我講呀,男的,就得像周繼文那樣,讀過好多好多書,知書識禮,文質彬彬的——不過不能像他那樣瘦,要壯壯的,眼睛閃閃的,嗓門粗粗的,往那裡一站,就覺得像個漢子,看你一眼,都讓你心跳跳的,反正就是特別,特別那個……」
她講著講著,卻看見濛濛望著油燈,呆呆地出神。
她就一推濛濛:「哎,我講的對不對?」
「啊?」濛濛這才驚醒,「你講什麼?我沒聽見。」
玉玉不高興了:「我講什麼你怎麼都不聽啊?」
「那你再講一遍。」
「不講了,睡覺」
玉玉一口吹滅油燈,拉被子蓋上,把背沖給了濛濛。
才躺了一會,她卻又開口:「哎,你講——明天廟會我們能有個什麼姻緣啊?」
背後,濛濛沒回答,卻傳來了細細的鼾聲。
玉玉翻身探頭一看,就傻了眼:「那麼快就睡著了?真是的」
透過窗戶,淡淡的月光映著濛濛那張清秀憂傷的臉——她真的睡熟了。
橫闌山山寨,同樣不安穩的還有錢興,日軍馬上就要來了,送大青山的請貼也送出去了,可卻不見大青山有什麼回應。他心裡很清楚,只要和大青山聯合,大青山和橫闌山蠻可以自保,大青山不會不明白,可為什麼不見回應,難道想在龍舟賽上……
越想越不放心,把三寶叫到眼前:「愚蠢,怎麼不把請貼送去大青山山寨,好歹也可等到草上飛的回話。」
錢三寶對父親的喝斥不已為然。「有什麼區別,收請貼的是大青山的團長副官,看得出來,人很好,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越說越愚蠢,我想要知道大青山是什麼態度,你和個副官一見如故有什麼用」
錢三寶把碗裡的酒一口乾下,豪氣萬千的說:「怕什麼,別說小日本,以前的官府怎麼樣?還不是被我們打的希哩嘩啦。」
第五戰區的撤退,對徐州地區各山寨和一些愛國人士的情緒影響都很大,幾十萬**被日本人一路追著跑,小小的山寨算什麼,現在的錢興在山寨裡如坐針氈。
「小東洋和官府不同,我在新安見過的,槍多炮多,以我一山之力無法抗衡。」
錢三寶哼了一聲。「想的多也沒用,現在只能看明天龍舟賽幾家商議的結果。」
緩緩地,錢興站起了身。他的目光,越過了兒子,落在了北牆上。
錢三寶也順著父親的目光看去,那是橫闌山歷代大當家的牌位。
大青山山寨裡也一樣不平靜,不過氣氛沒那麼凝重,而是顯得比較輕鬆。
軍需官錢串子還在和戰刀嘮叨。「團座,糧食的問題在不解決,弟兄們只能喝粥了。」
錢串子原是瀋陽城內一家錢莊的老闆,家裡幾代人經商,到了錢串子這一代,已經小有資產,不想9.18後,錢莊的財物被日本人搶奪一空,一氣之下,為了信譽,錢串子變賣所有家產為儲戶兌換銀票,捧著一文不值的銀票,錢串子毅然參了軍,他恨死了日本鬼子,但手無縛雞之力的錢串子無法上戰場,還好他有學問,於是做了軍需官。
不但戰刀等粗人,草上飛也敬重錢串子的人品,在大青山,深受大家尊重。
嗜血戰刀第一一八章山雨欲來(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