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兒見巴丹上下打量自己,又把目光轉向巴丹。「巴丹哥哥,在屋裡你為什麼也背著槍?」
面對水靈兒單純的目光和質樸的話語,巴丹也緊張的不行,在巴丹的世界裡,只有尖酸,刻薄、自私、冷血、可當面對水靈兒的時候,這些彷彿都不存在了。三個戰火硝煙走出的漢子,在這個小女孩面前竟然會不由自主的緊張。巴丹甚至懷疑,如果日軍在水靈兒面前,會不會也被她的單純感化了。巴丹把槍從肩上放下,卻不知道放哪。從山炮犧牲,他有隨時為山炮報仇的衝動,所以一直槍不離身。看到巴丹緊張的樣子,水靈兒又咯咯笑了起來。「巴丹哥哥,可以把搶借我看下嗎?」
水靈兒的真誠讓人無法拒絕,巴丹把槍遞到她手上。水靈兒仔細的撫摩槍身,又用瞄準鏡向外看去,然後由衷的讚歎。「這槍真好。」
屋裡所有人都尷尬的笑笑。「小妹妹,你這麼小的年紀,槍法這麼好,跟誰學的?」戰刀問。
「跟我父親和哥哥。他們都是獵人。」水靈兒回答。
寧傑點頭。「好的神槍手都是獵人出身。」
戰刀又問。「你父親和哥哥呢?」
水靈兒明亮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憂傷,不過一閃即逝。「被鬼子殺了,是八路軍救了我,不然我也死了。」
戰刀有些愧疚。「對不……」
水靈兒頑皮的把他打斷。「過去了,沒什麼。」
夜幕悄悄籠罩了山坳裡的小山村,村邊的樹林裡,巴丹一人躲在林裡苦練出槍速度和上膛速度,經過寧傑的指導,動作明顯熟練和流暢了許多。初夏的夜晚有些微涼,巴丹額頭依然滿是汗水,山炮犧牲那一刻起,他就暗暗發誓,一定親手為山炮報仇。
正練著,背後悄然伸過一枝槍口衝他後背伸出,巴丹迅速轉身,手裡的槍瞬間在手上抬高,很有點寧傑的架勢。但還差那麼一點,槍口雖沒有對準身後持槍的水靈兒兩眉之間,卻和水靈兒槍撞個正著,巴丹順著力道而來,水靈兒被撞得退後一步。她呵呵笑著:「嗨嗨,巴丹哥,你這速度比寧傑差不了多少,要不要他比試比試?」
巴丹淡淡的道。「沒興趣,我練槍是為了給兄弟報仇,和他比試幹嘛。」
水靈兒調皮的笑起來。「難怪你總沉著臉,今天犧牲的是你兄弟?」
巴丹每次見到她都拘謹而靦腆,水靈兒笑的純真乾淨,巴丹不由鬆弛下來,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是我最好的兄弟。」
見巴丹有了笑意,小姑娘不想在提這個沉重的話題,話鋒一轉。「父親說,要成為好獵手,必須要身體和槍溶為一體,不是用眼睛去看獵物,而是用心去感受,想像你就是一棵樹,槍是你的手臂,把手臂無限伸長……」
巴丹覺得這小姑娘很有意思,於是閉上眼睛,按她的指導去做,靜下心,感受森林裡的動物撕咬,獵物的奔跑,槍口隨著動物輕微的聲腳步移動,當他睜開眼時,水靈兒竟然靠在樹上睡著了。
巴丹有些吃驚,一個小姑娘,竟在一個男人身邊安詳的入睡。她的坦率、自然和信任,讓他有些感動。
看著女孩單純微笑的睡容,巴丹臉上浮起一種憐愛的表情。這不是愛情,對巴丹來說,愛情是避之唯恐不及,會帶來極大傷痛的。但眼前這個少女帶給他的情感是不一樣的,不是他所熟悉並懼怕的愛情,不是那種動輒劍拔弩張、針鋒相對、歇斯底里傷到骨子裡的激烈情感對峙,它是一種更單純更平和的情感,也許類似戰友情,兄弟情,親情什麼的。巴丹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巴丹有一點能感覺到,這種感情是很單純的,能讓人心靈變得安靜的。
此刻的巴丹正需要這種純真質樸的感情,他坐在這個睡著的女孩身邊,自己也一臉安詳。他覺得如果沒有這場戰爭,如果不打仗,這個女孩也許放羊?種田?洗衣服,做飯,收拾家?那樣她的一生會簡單、快樂、美麗。可這場狗日的戰爭,要讓這樣美麗善良的女孩滿臉硝煙,在子彈橫飛的戰場上出生入死!
山林的露水很重,巴丹脫下自己的軍裝蓋在她身上。樹林裡一聲輕微的響動,巴丹立刻警覺的抬槍直指,壓低聲音。「誰?」
杜靈從林中走了出來,「是我!」
巴丹做個噓聲的手勢,兩人走到林邊。「怎麼還沒睡?」
杜靈臉色有些蒼白。「睡不著。」
杜靈刺死報務員小李,巴丹對他的好感一落千仗,兩人單獨在一起巴丹覺得有些彆扭。「有事嗎?」
「山炮犧牲,我也很難過,戰爭傷亡在所難免……」
巴丹冷冷的重複了一句。「有事嗎?」
杜靈搖搖頭。「沒有了。」
巴丹轉身走向水靈兒,步履沉甸甸的。他眼神陰鬱,已沒有了那份安詳溫馨,再次回到孤獨疲憊的狀態中。
空中傳來巴丹熟悉的炮彈撕裂空氣聲音,「臥倒!」巴丹對著杜靈大喊。杜靈從容的臥倒,並沒有巴丹想的那麼緊張,大喊的同時,想起水靈兒還在林子裡,巴丹在炮火中向水靈兒的方向猛跑,炮彈不停在他身邊爆炸。
水靈兒雖然年紀小,但戰場經驗不比巴丹少,驚醒後隨即滾入炮彈坑,日軍的炮擊目標主要是村落,頃刻間下溪村已經成為火海。
燕京大學物理系畢業的方團長雖然有著文人的文雅,但很有大將風度,臨危不亂,沉著冷靜。
山寶慌張的跑進來。「團長,我們被包圍了。」
方團長對著山寶揮手。「慌什麼。」方團長冷靜的對身邊的營長做著部署。「二營左翼,三營右翼,一營擔任前鋒,山寶?你偵察連負責保護老鄉和救援隊,我們一起衝出去。」
戰刀和粗人們也衝了進來,寧傑聽到方團長的部署臉上明顯不快,他走上前聲音冰冷。「方團長,你們的任務是護送我們去臨沂,應該馬上派人護送我們衝出包圍,而不是保護老百姓。」
方團長耐心的解釋。「寧連長,我知道你回歸心切,但我們都是軍人,我們打仗目的就是保衛百姓安危,現在百姓也在我們保護之內,怎麼能不管!」
寧傑面無表情。「我的任務是安全護送布利到達臨沂,別的我不管。」
山寶咬著牙。「現在情況有變。」
寧傑語氣依然冰冷。「但任務沒變。」
戰刀也對方團長道:「情況緊急,方團長,請理解我們的急切之心。我們也不是不同情老百姓,我要強調的是兩個字:軍人!我們是軍人,擔負的使命和老百姓不一樣,我們應該在合適的地方發揮自己的作用!不能因小失大。」
巴丹、水靈兒、杜靈也衝進團部,目前的情景目瞪口呆,幾人還在僵持不下。
山寶強壓怒火,一字一頓。「你們這些國民黨反動派就是冷血動物,你們根本不配當中**人!你們關心過什麼人?你們幫助過什麼人!」
寧傑忽的把槍順過來,把槍口對準方團長頭部,山寶和幾個營長也動作極快,瞬間把槍頂住寧傑和粗人們,粗人們也毫不示弱,槍口對槍口,場面一時僵住了。
寧傑語氣依然冰冷,面無表情。「下令,馬上掩護我們撤退。」
兩邊都把槍舉了起來,箭在弦上,每個人都分外緊張。水靈兒失望之極的看著寧傑,衝到眾人中間,嚴肅的對著眾人大喊。「放下槍,都放下槍,鬼子就在外邊,你們幹什麼?」
戰刀首先把槍放下,他清楚這個時候不是內訌的時候,然後是巴丹、鐵漢……
寧傑依然堅持,方團長對部下擺手,山寶也放下槍,方團長輕輕把寧傑的槍口移開,語氣深長。「**弟兄們,我們是軍人,日本鬼子殺我們自己的親人,怎能坐視不管,如果你們不放心,我派偵察連護衛你們先走,保護百姓我自己負責。」
山寶不服,方團長果斷怒喝。「執行命令。」
山寶猛然轉身,對著他的團長怒吼。「你可以槍斃我,但我還是要說,這個命令我不執行,護送這些冷血的法西斯,我寧願死在你的槍下。「
然後湊近寧傑的槍口,盯著寧傑眼睛笑:「孫子,衝你爺爺腦袋打啊,你不是槍法好嗎?我就是不護送你,你先打死我,一槍擊中腦門子,你打啊,老子沒死在日本鬼子槍口下,死在國民黨手裡,真他娘笑話,真他娘不值!你打,你打!」
山寶吼著抓寧傑的槍頂向自己的腦袋,寧傑以為他要奪自己的槍。他避開山寶的手,猛退後一步,手同時扣在扳機上,就要扣下去。山寶卻異常坦然,雙手攤開,高舉雙手。
水靈兒大驚,猛地上前擋住山寶,把山寶擋在身後。寧傑盯著水靈兒。水靈兒眼中有無限失望和憎恨。這種眼神令寧傑非常難過,他不明白為什麼水靈兒為什麼用這種眼神來看他。
這樣的場面讓巴丹這個有些良知的文化人異常難堪,「撕掉軍人的遮羞布吧,我現在寧可做個廢人。」巴丹對寧傑冷著臉,語氣尖酸冰冷,他率先走向房間外,粗人們看了戰刀一眼,也跟在巴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