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丹默默走向山炮的軀體,巴丹的步態彷彿大病初癒,搖搖晃晃。近前了,撥弄好山炮的頭髮,然後從地上把那具冰冷的軀體抱起。
眾人看著巴丹,又看戰刀,戰刀像是個沒有感情的人,此時他沒和任何人打交道,而是面無表情的拾掇那挺沒人去管的捷克輕機槍。
巴丹抱著山炮走過,小莫已經淚流滿面,每個人都陰著臉,雖然已經看慣了生死。
巴丹把山炮背在背上,山炮的雙手僵硬的豎起,彷彿在撫摩巴丹的額頭,巴丹面無表情地走著,任由著他背上的人做這種摸索,那隻手從巴丹的額頭摸過了鼻樑,然後掉了下來。巴丹全無表情地感受著一顆頭顱垂落在他的肩上。
沒人說話,隊伍沉默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枝葉錯落中出現一個小村落,應該是八路軍的駐地了,巴丹把山炮放了下來。
沒受一絲折磨的山炮已經完全寂靜下來,靜靜的去了,沒有激懷壯烈,連呻吟都沒有,與山炮生死冤家的黑龍和麻溜走過眾人,把山炮放在一個最安靜的角落。
安靜地照顧著一個死者的黑龍看起來讓人心碎,他用草葉為山炮墊高了頭,用一雙砸碎過幾副骨架的手理清山炮的頭髮。麻溜把他身上的食物全放在山炮旁邊,掰下很小的一塊,放進山炮的嘴裡,他甚至有耐心去幫對方的下牙床用些微勁把餅乾壓碎,然後用適量到絕不會嗆著一個死者的水幫山炮沖服。
一邊的戰刀和跡哥等人運鍬如飛,揮汗如雨,魯東大地的沃土堆積到眾人腳下。巴丹帶鐵漢、杜靈等人砍倒山上的樹木,造了口簡易的棺材,要下葬了,黑龍用額頭頂著山炮的額頭,那是粗人們從未想見過他會對他人而發的親暱舉動。
沒人知道黑龍和山炮、毛楞有什麼恩怨,幾人經常拳腳相向。黑龍和麻溜總揍山炮和毛楞,大家一直覺得山炮和毛楞對黑龍和麻溜挑釁只是為黑龍和麻溜發洩怨氣,而戰場上,幾個人又是配合的最好,有高度的默契。
但現在黑龍和麻溜擁有的好像不僅僅是怨氣。
好男兒為國家,何懼生死。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山炮這個湖南佬從此長眠在沂蒙山的青山腳下。
粗人們繼續沉默著上路,能做的也只能是回頭懷戀的看看山炮長眠的孤寂土包。來到八路軍的營地,營地只是深山裡五十幾戶農家的小村落。村落寧靜安詳。
八路軍魯南軍區**團團部。偵察連連長李山寶和指導員水靈兒向方團長和政委匯報作戰經過,說到寧傑,山寶顯然有些興奮,在狹窄房間裡手舞足蹈:「好傢伙,距離足有八百米,就這麼站著,一槍就把鬼子機槍手撩倒了!」
方團長有些吃驚:「啊?這麼好的槍法?」
水靈兒也來的情緒,但表情明顯不滿。「說的活靈活現的,你又沒在身邊親眼看到。」
山寶情緒高漲中,話像決堤一般滔滔不絕。「怎麼沒看到,我在山頂看的很清楚。」山寶搔搔頭皮。「我明白了,你是妒忌,那個寧傑的槍法絕對在你之上。」
水靈兒心裡不是滋味,聲音有些發沉。「我那有嫉妒,他那槍有瞄準鏡,如果我也有,我也行。」
方團長和政委驚訝得面面相覷。方團長問:「你的意思是說,他用的狙擊槍。」
水靈兒回答:「是。」
方團長自言自語。「戰場情況那麼複雜,能從容擊斃日軍機槍手,而且用專業狙擊槍,是個人才。」
政委也表示同意,看著水靈兒。「要好好注意這個人,他叫什麼?」
「寧傑,戰區司令部偵察連連長。」
方團長點頭。「寧傑……寧傑……對了,你們傷亡怎麼樣?」
「陣亡五名,傷十一名。」山寶回答的有些無奈。
「他們傷亡怎麼樣?」
「他們傷亡比較慘重,其中一名機槍手為了保護布利被鬼子狙擊手直接命中頭部,對他們打擊好像挺大的。」山寶說。
方團長歎口氣。「戰爭嘛!戰爭就要有死亡。」他停下一直運動的腳步。「水靈兒,你是做思想工作的,發揮我們的優勢,多關心下他們。」
水靈兒立正稱是,然後又問道:「我們什麼時候送他們去臨沂?」
「今天先休息,明天一早起程,這次任務非常艱巨,你們偵察連不要讓我失望哦?」
水靈兒和山寶一起敬禮。「請團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團部院子裡曬太陽的巴丹、跡哥、黑龍等人新奇的觀望這小村落的一切。山寶、水靈兒和方團長的談話讓他們覺得不自在。黑龍瘸著腿坐在石磨上。「整的啥玩意啊,屁大點事也敬禮,掉我一地雞皮疙瘩。」
跡哥懶洋洋的欠了欠身。「八路軍軍紀嚴明,我看一個戰士幫老鄉打掃庭院。」
巴丹抬了抬眼皮,一臉疲憊,沒有表情。鐵漢也湊了過來。「我還看到很多八路在幫老鄉做農活。」
剛進村莊時,兩支同是中**隊的軍人卻受到百姓孑然不同的待遇,對粗人們更多的是白眼。這讓巴丹這個有些文化的文化人很是惱火,於是大聲對兩人喝斥:「閉嘴!」巴丹狠狠的瞪下幾人,翻下身,眼神迷茫的繼續看著天空,回到他失去山炮的陰影。
黑龍幾人不說話了。而巴丹的腦袋一直飛快的轉著,他在想:「為什麼日軍會這麼快知道接應地點,並且形成包圍,為什麼吳掌櫃槍法那麼精準卻一直深藏不露,而且和日軍一起出現,難道何俊……他不敢在想下去。」
必須要把這個情況告訴戰刀和寧傑,救援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防止何俊倒戈,現在已有了這個跡象,要司令部早做準備,巴丹猛然起身,向戰刀所住的房間跑去,黑龍等人疑惑的看著巴丹消失的背影,跡哥惡狠狠的罵了一句。「狗日的,瘋了。」
來到戰刀的房間,寧傑也在,巴丹把自己的疑慮說給兩人,事態嚴重,寧傑馬上向司令部發報,戰區很快回電:……從得知布利掌握何俊倒賣軍火的證據伊始,軍統保密局已密切注意何俊的動向……司令部一在強調,要盡快把布利護送到臨沂。司令部會派人在臨沂接應。
得到戰區的回復,幾人才放下心,接下來的問題又讓人摸不著頭腦,日軍如此迅速掌握小隊行蹤,難道內部真的出了奸細?粗人們都是隨戰刀從小蚌埠一路走來,戰刀和巴丹同時把目光投向寧傑。
寧傑忙解釋。「別這樣看我?我你也不相信?」
戰刀低下頭,巴丹道:「沒人不相信你,可你的部下……」
「我帶的老兵都跟隨我多時,絕對不可能,也許日軍一直未放鬆對我們的跟蹤。或許也和八路軍……」
寧傑說的也有道理,也許是日軍未放鬆對營救小隊的跟蹤,也許因為八路軍的疏漏,雖然理由都很牽強,幾人還是強迫自己相信這個也許。沒人希望那樣的結果,無論那一方出現奸細,對巴丹、對戰刀、對寧傑,這都是很難接受的
氣氛有些沉悶,水靈兒走了進來。戰刀忙迎了上去。「感謝你和你的戰友還有方團長,這一次多虧你們伸出援救之手,不然我們可就被小鬼子一窩端了!」
水靈兒樸實地笑笑:「唐營長您這話就見外了,咱們是一起打鬼子,誰有難處都會伸把手。再說這位寧長官也救了我,營長可要表揚他啊。」
她說話眼神動作都透著渾然天成的質樸和單純。水靈兒是美的,一點不帶雕飾的自然美。寧傑從未接觸過這類女孩子,他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覺得這女孩好像林間野花,山澗流水,自然舒展。
於是寧傑默默地看著水靈兒,眼中透著溫和,和這個單純少女在一起寧傑似乎也變得溫柔了,俊朗的臉上浮起一抹飛紅。
寧傑沒想到自己臉會紅,竟低下頭。長這麼大還沒被女孩子這麼當面誇過。他有點不知所措,知道女孩仍看著自己,於是再抬起頭來。迎著他的目光,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眸子,單純沒有雜念。寧傑已多年不習慣與女人交往,面對那雙單純的眼睛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竟然又一次移開了目光。
戰刀看出寧傑的窘態,打破尷尬,不懷好意的乾笑:「你這個小姑娘真是**八路軍培養出來的,這麼會說話,一套套的。」
水靈兒靦腆的笑笑。正好小莫進來,兩人年齡相仿,她已經和小莫很熟了,忙打招呼。「小兄弟?」
小莫故意繃著臉:「誰是小兄弟?你才多大啊?」
她又笑了,一臉純真的笑容。然後小莫又問:「你叫什麼?」
「水靈兒,你呢?」
小莫一笑:「大家我叫小莫。」
水靈兒這樸實名字讓寧傑也笑了。水靈兒其實一直在注意寧傑,見寧傑笑了,立刻問:「是笑我名字土氣嗎?」
寧傑趕緊解釋:「不,不是!你名字很好聽。」
「很好記是不,我爹我娘就這麼說的。」水靈兒看著寧傑,眼神清澈如水。
巴丹也在打量水靈兒,她年紀在十**歲,這個少女與衛雅這類大家閨秀、知識青年、截然不同,她說話眼神動作都透著渾然天成的質樸和單純。
ps:今天看電視時,鳳凰台播出朝鮮太陽隕落、民眾嚎啕大哭的畫面,身邊的兒子不解的問我:那些人為什麼那麼傷心?我隨口回答。「在他們的心中,他們的領袖給了他們衣服,食物,所以他們感激。」兒子更不解了。「給了衣服,食物就要感激?爸爸也給了我這些,可你給我吃飽穿暖是你的責任和義務,我並不感激,我感激的是你對我的愛。」看著兒子,不知道說什麼好。雖然話聽起來有些忤逆,但卻是事實,也為兒子能最簡單的理解普世價值而高興。也許兒子是無意識的,但真的希望中國的下一代都能是非分明,不要做白癡的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