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還是原來的蚌埠,但街面上已經面目全非,到處是殘垣斷臂,處處是戰火硝煙留下的痕跡。
一隊巡邏士兵從街上踢踢踏踏的走過,街道兩旁一些士兵在清理日軍留下的:「大東亞共榮的標語。」
蚌埠還是有了改變,不僅僅是那些嚇唬自己人的民防和更多的兵更多的軍車,不僅僅是巷頭巷尾的防空工事和與此相關的一切軍事氛圍,更多的是來來往往的軍人,甚至非軍人身上感到一種節奏和緊張。一種壓抑的並且遲早要爆發出來的東西。
衛家大院是整個蚌埠戰火中唯一損害教小的院落,衛萍和巴丹等人的出現讓衛雅和世兒驚的手足無措,反映過來後兩人抱頭痛哭。
衛漢國親眼目睹了日軍在小蚌埠的殘暴,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每天只是吃完睡,睡完吃,不睡的時候便呆呆的望著窗外,甚至衛萍回來,對她也是無動於衷。
衛萍見到父親目前的狀態,是又傷心又自責,怨恨自己應該早些回來照顧父親,衛雅在旁邊安慰他,卻冷落了同來的黑龍和巴丹。
巴丹見到衛雅那憔悴的面容,心裡也說不出的愛憐,但看著一家人也說不完的話,自己也不好插嘴,脾氣火暴的黑龍竟然也淚眼盈盈的在一旁像個孩子樣看著。
衛雅在巴丹進入院子目光就一直沒離開過,巴丹無法和她對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面,「我答應伯父的事已經完成了,衛萍姐我已經送了回來,告辭。」
巴丹轉身向外走去,黑龍在後緊追。「就這麼走了?」
「嗯!」
「你還沒和衛雅說說話。」黑龍緊走幾步追上巴丹小聲說。
「沒什麼可說的。」巴丹面無表情的加快了腳步,他不是在走,而像是在逃。
身後傳來衛雅幽怨的聲音。「即使是陌生人送姐姐回來,我們也要有所感謝,這麼快就走有失禮貌。」轉而對一直跟隨的衛漢國身邊的項白友吩咐道:「項叔叔,讓廚房準備飯菜。」
衛雅的強硬已經把「不許走」三個字明顯表達出來,巴丹也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回頭看衛雅,衛雅的目光更加可憐、幽怨、急切、期盼。
在衛雅的注視下,巴丹在也邁不動灌鉛似的雙腿,停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對巴丹頗有好感的世兒跑過去,拉起巴丹的手。「巴丹叔叔,小姨每天都念著你名字,還在菩薩前為你燒香,你就進來吧。」
世兒的童言無忌讓衛雅瞬時滿面緋紅,當這麼多人被世兒道破,巴丹也緊張起來,不由自主被世兒拉進客廳。
小莫回家打探姐姐的下落。幾個人的晚飯在沉默中度過,衛漢國繼續目光呆滯的對身邊的事不聞不問,巴丹對衛雅、黑龍對衛萍,四雙眼睛大眼對小眼,默默的吃著飯菜,只有世兒,臉上掛著和母親團聚的喜悅,歡快的唧喳個不停。
巴丹和黑龍並排躺在床上望著房頂,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黑龍翻個身,突然長歎一聲。「衛會長現在這種狀態,兩個女人,這個家該怎麼辦啊。」
巴丹不做聲,不回答也不說話,只是不停的撓頭。
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兩人以軍人和多年征戰特有的警惕猛的起身,黑龍低聲道:「誰?」
門外傳來衛萍的聲音,「黑龍兄弟,你們睡了嗎?」
兩人這才放下心來,巴丹忙回答,「沒睡!」黑龍則忙著去開門。
進來的並不是衛萍自己,後邊跟著清瘦、疲倦、甚至有些憂傷的衛雅。
「不好意思,巴丹兄弟,這麼晚還要打擾你們,我們倆是有件事和你們商量。」衛萍首先發話。
「不要客氣,衛萍姐有話請說。」巴丹不敢抬頭,他不敢和衛雅的目光對視,她那幽怨的眼神讓他更覺得對不起她,對不起所有蚌埠的百姓。
「我和衛雅商量過了,我們想把全家搬遷到小王莊,父親目前這狀態,在蚌埠他會經常想起那慘烈的一幕,對他的身體有害無益,在小王莊有你們在,我們也放心,所以」
巴丹眉頭緊皺,衛萍肯定不知道戰刀的想法,戰刀和自己根本就沒打算做個普通的農民,如果要安分,自己可以回老家蒙古,和家人團聚,為什麼要和粗人們繼續在一起,因為自己不甘心就此墮落下去。
黑龍沒那麼多想法,見巴丹緊皺個眉頭不知道在琢磨個啥忙不迭的答應。「太好了,這樣我可以每天都見到你了!」
衛萍的臉突然紅了起來,把臉轉到一邊,黑龍也知道自己說的太露骨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說,這樣我們就可以經常照顧你們了。」
巴丹語氣黯然。「照顧不到的,你不知道戰刀是怎麼想的。」
黑龍瞄了巴丹一眼。「管他那,我們現在已經不是部隊的人了,既然做了農民,我們大家在一起清閒自在,多快活。戰刀既使想回部隊,他也回不去了,我們都回不去。」
「沒那麼簡單,如果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大家甘心做農民,幹嘛還在一起?」
這個問題黑龍回答的到乾脆。「這還用說,我們是啥關係,啥交情,生生死死一起從戰壕裡滾過來的,大家捨不得離開唄。」
巴丹無奈的搖頭苦笑。「沒這麼簡單,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分開是會捨不得,但絕不會因為捨不得繼續在一起。我明白、老趕明白、戰刀明白。」
黑龍似乎也明白了,頹廢的坐在床上,沉默不語。
「明白又能怎麼樣那?部隊你們是絕對回不去了,第五戰區司令部在全戰區通緝你們,尤其是你巴丹,司令部的命令是務必要抓活的。」
巴丹順著聲音看去,是衛雅在說話,幽怨的語氣裡竟夾雜著絲許興奮。
「你怎麼知道這些?」巴丹急切的反問。
「父親在軍部的朋友告訴我的,命令已經下達到全戰區,而且命令強調,抓到你們的部隊或個人,賞5000大洋。」
黑龍又來了精神。「姥姥噯!5000大洋?」
巴丹狠狠瞪了黑龍一眼,黑龍到也知趣,生生把下邊的話嚥了回去。
巴丹看著衛雅。「所以你才決定把全家搬到小王莊?」
衛雅紅著臉不說話,不停的玩弄自己的衣角,她的目的很明顯,巴丹眾人已經沒機會重返戰場,只有安安穩穩的做農民,過日子。
巴丹一屁股坐在床上,神情甚是落寞,轉而又苦笑。「不知道團座聽到這個消息是何感想。」
幾人沒人回答,都低著頭不說話,門外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幾人的沉默,巴丹和黑龍迅速滅燈,兩人一左一右埋伏在門邊。聽到衛雅說司令部在通緝他們,兩人不得不更加小心。
廂房的項白友已經去開門,並大聲的喊道:「誰啊?有這麼敲門的嗎?」
門外傳來小莫的聲音,「項伯伯,是我,小莫。」
項白友把門打開,果然是小莫,巴丹心才放了下來,小莫的神情甚是慌張,急急的問:「巴丹哥在那裡?」
項白友手指自己對面的廂房,巴丹已經迎了出來,小莫語氣的急促和神色慌張巴丹已經預感到不好。「怎麼了?」
小莫指向門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陳鳴陳鳴帶一隊人向這來了,戰區已經通緝我們,並懸賞5000大洋。」
巴丹明白了,陳鳴對粗人們在熟悉不過了,他知道只有守在衛家才有機會抓到巴丹等人,原來早已經在衛家附近安排了眼線,看來衛雅說的是實情,情況緊急也來不及細問,忙對黑龍和小莫道:「我們快走,不要連累她們。」
巴丹轉身要走,卻被衛雅拽住。「你就這麼走了,你已經連累了,我們私通逃犯,你們走了,我們怎麼辦?」
巴丹一時無語,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項管家在一旁催促,「巴丹少爺,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你們就帶小姐和老爺一起走吧,把衛家交給我,我一定會盡心管理的。」
項管家的話到提醒了巴丹,轉目詢問衛萍姐倆,兩姐妹已經給項白友跪了下來。「項叔叔,你的恩情我們姐妹永生難忘。」
項白友老淚縱橫,忙扶起姐倆。「孩子,快起來,不要這樣說,老爺對我有知遇之恩,衛家的事就是我的事,這是我應該做的。」
姐倆千恩萬謝準備進房間收拾細軟的時候驚呆了,衛漢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客廳門口,腳下堆著大包小包,看來他早已經收拾好了,手裡捧著個古香古色的盒子,淚眼摩挲的看著項白友。
衛漢國不顧眾人的驚訝,逕直走向項白友。「老項,你我相交多年,衛家的產業全托付給你了,這裡是一萬大洋,我走後,你可以用它為工廠復工,記得:不要虧待了跟隨你我多年的工人。」
項白友撲通跪了下來。「老爺,你對我如此信任,項白友絕不辜負老爺的囑托,老爺不在,項白友一定盡力把產業打理好,以報老爺對我的知遇。」
衛漢國把他扶起,時間也不允許兩人繼續客套,衛漢國吩咐衛萍衛雅,必要的東西我已經收拾好,去把世兒抱出來,不要在耽擱。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巴丹和衛雅把大包小包背在肩上,黑龍和衛萍則去房間抱出世兒,一行人急急跑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