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丹等人在衛雅的帶領下撒腿狂奔的同時,小蚌埠的憲兵守備團裡卻油燈高照,小蚌埠雖然地方不大,但位於淮河北岸津浦鐵路旁,是沿津浦線鐵路連接淮河兩岸交通要道,而且是淮河狙擊戰的重正面戰場。
蚌埠城裡的建築規模和繁華程度不低於一般的中等城市,為了淮河狙擊戰的勝利,司令部派直屬的憲兵團在坐鎮後方,起督促作用。
小蚌埠現在已被劃為軍事區,嚇人名目下其實就是個約束散兵和潰兵,蚌埠已經成了潰兵臨時中轉地。潰散的各路諸侯集中於此難免對地方上造成困擾。所以加強了治理,但城門口草率的沙袋工事和工事後的幾個哨兵形同虛設,無精打采的神情和破爛的軍裝最多表示他們仍算是軍人。
憲兵團長現在的蚌埠警衛團團長唐文碩仍穿著當時他從廣西開拔那身破衣服,校官服破爛的只有在軍銜上才可以看出他是個上校。在來蚌埠之前,他是第五戰區司令官李宗仁的親信,不但是親信,還是李宗人的同鄉,中原大戰時在戰場救過李宗人的命。
李宗仁派他嫡系親信坐鎮蚌埠後方督戰意圖很明顯,給51軍東北軍舊部一個榜樣,也是為了安撫軍心,我李宗仁沒有任人為親、派系遠近的庸俗觀念。
唐文碩不負總司令的厚望,雖然名義是督戰,但他在李宗仁的指示下身先士卒,在狙擊第一輪強度淮河的日軍時,他幾乎拼光了一個司令部直屬憲兵團,一個團的士兵,撤下戰場時完整無損的不到400人。負責防守淮河沿岸陣地的東北軍51軍軍長於學忠對李宗仁對各派系一視同仁的做法和抗日的決心深為感動,憲兵團畢竟是司令部直屬,而且是李宗仁桂系中的嫡系,打光了憲兵團,他作為軍長也無法向司令長官交代,於是把憲兵團撤下,做為蚌埠維持治安的警衛部隊。
燈火通明的警備團團部,蚌埠首富衛漢權正義正嚴詞的訴說女兒被鬼子劫持的經過,可他的義正嚴詞又有什麼用哪,鬼子聽不見,聽見的是警備團團長唐文碩,他也有他的無奈,目前他只有從淮河戰場敗撤下來的300多人,還要維護蚌埠的治安,他也有難言之隱。
但作為蚌埠的首富,衛漢權曾全力支持第五戰區的徐州抗戰,對蚌埠守軍的糧食供應,他帶領蚌埠的商會幾乎傾囊相助,唐文碩明白,即使自己不答應,第五戰區的總司令李宗仁也會答應,命令蚌埠守軍全力營救,因為司令官深知民心的重要,不能寒了抗日誌士的心。
聽完衛漢權義正嚴詞的敘述,唐文碩到是開門見山,「救你女兒可以,你有人嗎?」
衛漢權不解,奇怪的看著他,點點頭。
「你有槍嗎?」
衛漢權搖頭。
「沒槍也可以,把你能組織的人都帶來,我救你女兒。」
衛漢權疑惑。「這麼簡單?」
「救人首先要殺人,就這麼簡單。」
「不需要點酬勞?」衛漢權疑惑的抬頭看著他。
唐文碩看了他眼,咬牙:「不需要,我要為死去的弟兄報仇,我要弄死他們。」
他說的他們,當然是指鬼子。衛漢權拔腿快步向外走,「你去哪?」唐文碩大聲喊。
「給你找人。」衛漢權頭也不回。
衛漢權來到大院,團部的大院很空,但曾經很滿,滿滿的一個團,滿到人多為患。人多時他出來總是找不到方向。人少了,少的空蕩蕩的,方向突然變得清晰。
蚌埠近郊的磨山村,追捕女人的槍炮聲讓本來寧靜的村子裡開始沸騰。孩子哭,女人叫,夾雜著日語的呵斥聲,村民們被趕上了村子的空地。
鐵漢聽著屋外的槍聲,把老婆孩子都擁進了廂房:「我先帶咱媽出去!你們躲屋裡!」鐵漢對老婆說。
他衝進正房,把母親背了出來,穿過村子,槍聲在身後震響。他一口氣把母親背到村外的樹林裡,安頓好便掉頭狂奔。他剛跑過一條山彎時就愣住了,村裡的每一棟房子上都冒著濃濃的煙,空地上集中的屍堆讓他驚呆了,不過沒有女人的屍體。
鐵漢祖籍山東,山東人好武俠義,鐵漢兼併這兩優點於一身,他是個武者和獵人,除了打獵,任何事情也不會做。他為人憨厚,性情樸實,因為俠義,村民都十分喜歡鐵漢。
鐵漢衝進自家的院子。家裡已成了焦土,廢墟上冒著濃濃的青煙。他躲在廢墟裡,咬著牙不讓自己流淚。
鐵漢從廢墟裡爬起來,呆呆坐著,突然想起什麼,爬起來向母親藏身的地方奔去,母親已倒在地上,地上的枯草已被身上的血染成了紅色。
鐵漢仰頭哀號,淒厲的聲音在空曠的山野久久迴盪。他毅然抓起身邊的獵槍和片刻不離身的大刀,走向槍聲密集的樹林深處。
磨山村村外的森林裡,巴丹等人隨著衛雅繼續一路跌跌撞撞的奔跑,小鬼子卻緊咬在身後不放。
「狗日的小日本,想咬死我們?」黑龍大罵。
山炮吼了回來。「王八蓋子地,別喊。」
他不知道,他的吼聲比讓人別喊的聲音還大,馬上招來鬼子連串的盲射。於是一切都安靜下來,眾人繼續跌跌撞撞,繼續左右搖擺。
一堵碩大的黑牆攔在眾人面前,前面沒路了。黑夜裡衛雅慌不則路,竟然跑到了落女崖前,望著幾十丈高筆直陡峭的山崖巴丹無奈的搖搖頭,「才出狼窩,又入虎口。」
跡哥不停的跺腳,指著衛雅。「奸細,她肯定是小日本的奸細。」
「我」衛雅要哭。
「你姥姥才奸細。」麻留為衛雅申辯。
「別吵,找地方藏起來。」巴丹知道衛雅不可能是奸細,對著粗人呵斥。
與是幾人藏進一處山洞,氣氛暫時平靜下來,巴丹仍繃著臉,但被毛楞用大拇指把嘴角快扒到了耳根,眼瞼也被毛楞用食指拉得幾乎與嘴角快要齊平,讓巴丹像足悲傷而憤怒的小丑。
「讓你逞英雄,讓你先開槍。」毛楞罵著。
巴丹在這樣的一個醜態中被毛楞玩弄著他的臉皮。就是這樣,他知道自己造了很多孽,但總會被原諒,偶爾他也會憤怒,甚至他想這樣也行?但就是這樣真行,粗人們就是「粗」,往往不和他計較。最後他只好想有人比他造了更多的孽,比如說那些住在豪華官邸、放棄三千萬同胞、下不抵抗命令的的官員——兄弟很近,官員很遠,所以很多人已經被迫屈服了,就這麼簡單。
混球們在取笑著巴丹的醜態,但一個聲音讓他們慢慢歇止,那是剛從喘息中恢復的衛雅在拉動她的槍栓,小丫頭很平靜,她一直在看著混球們,但那樣的平靜並不能讓混球們安寧。
小丫頭得到足夠的注意後便開口說話:「有個事我得說說,如果我被俘虜了,哥哥們幫我一把,開槍把我打死,我不能落入鬼子手裡。」
麻留乾淨利落的回了回去。「扯蛋,有麻留哥在,鬼子抓不到你。」麻留第一時間表明了他的態度,對女人獻慇勤,是他的本性。
可小丫頭的話不是對他說的,而是看著巴丹。小丫頭對麻留的話不感冒。但大家都是很輕鬆的表情,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甚至打算顛覆她的認真,小丫頭可能不理解眾人輕鬆的含義,與是小丫頭繼續把表情嚴肅。「這種事我是不會亂說的,我總算是這裡唯一的女孩。」
跡哥開始嘲笑。「女人。」
小丫頭並不明白女孩和女人的分別,對著跡哥還想分辨。跡哥被山炮猛蹬了一腳,並不是所有人都對她的話都表示不在乎,比如直腸子不轉彎的山炮,他已經對小丫頭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衛雅苦笑。「我知道你們是好人,幫了我也是好人,真的,是我把大家帶入絕路。」
沉默,愚蠢的沉默。巴丹打了個寒噤,死在日軍槍下的兩個女人又浮現在他眼前。
「我不會讓你死的。」巴丹繼續玩弄著他那顆子彈,他神情呆滯的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瞪著他,於是他明白了,剛才是自己和自己說話,卻說出了心裡話。
小丫頭解釋。「誰說我會死了,我是說我要落入日軍手裡。」
繼續沉默,沉默中麻留輕浮帶玩笑的去摸小丫頭的額頭,卻被山炮狠狠一巴掌打落。麻留是好心,他想減輕丫頭的顧慮,可他侵犯了在山炮心中的神聖。
麻留用力的搓著手,以減輕手上的疼痛。「山炮,你大爺的,你虎啊。」
跡哥同意。「是啊,山炮就是虎,落在平陽的虎,倒著上樹的虎。」
跡哥的打擊有些過分,燃起山炮滿腔怒火。但山炮從不爭辯,向來是用他那種來自鄉野的原始的生命力和爆發力來解決問題,與是回應的,是跡哥不斷呻吟和壓抑著的痛苦嚎叫。
跡哥嚎叫的同時眾人愣住了,一名日軍撥開洞口的草叢向山洞裡觀望,跡哥控制不住高低音的尖聲讓鬼子誤以為山洞裡有對野鴛鴦,處於好奇竟然躬著腰探進大半個身子在仔細觀看。黑龍手快,大手抓住鬼子腦袋拖了進來,麻留手中的刺刀迅速插入鬼子的胸口,巴丹則緊緊摀住鬼子的嘴巴,免得發出聲響。